常秋云才不管林百川怎么说了,她只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什么肉?看着不像是猪肉?”
“羊肉。..”林百川把手里的一吊子肉递过去,“看怎么做吧?”
常秋云提溜着肉来回的看,猪肉好做,因着常吃。羊肉这玩意,贵啊!
村里除了老钱家吃过羊肉,谁家还吃过?
没吃过,怎么做?
林雨桐直接接过来:“我去做吧。”
我都没做过你做过?
常秋云刚想这么说呢,看向自家女婿:嗯!还别说,这妞子嫁了人,是日子过的越发了好了。保不齐这羊肉也是隔三差五的吃呢。
这么想着,看着四爷的眼神越发的满意了。能挣钱回来是一方面,挣了钱还舍得叫自家妞儿舍得补贴娘家也是一方面。看看,对这边多舍得啊。二十五斤点心票,拿这玩意,要是跟人私下换粮食,一斤至少能换两斤细粮。二十五斤,能兑换五十斤细粮。
这可不是小数目了。
去厨房帮忙的时候,常秋云说闺女了:“也别只顾着这边,想着点老家那边。要不然,老四心里该有意见了。不过给的时候,也不能给的太大方,要不然,还以为你俩得多有钱呢?抻着点,但别抠唆,记着没?”
“记着呢。”林雨桐说:“如今邮局那边好像都整顿完了,寄东西也安全了。每月我会给寄吃的回去的。钱也按时给!给多给少的,我心里有数。还怕别人赖我?”
那倒是不会!
你那虎劲,村里的人只怕轻易忘不了。
她问:“现在你们一月能拿多少?”
这个倒不是秘密,厂里慢慢的划等级工资了,谁拿多少钱大家都知道。林雨桐说了。还是个非常大的数字。
说起来如今的货币算是统一了吧。
都是那种大面额的,一分能兑换一百的大钞。
因着这个原因,林雨桐的工资如今是235000元,四爷在技术科以后,工资成了300000元。家家都是万元户。
面额也多啊,一元、五元、十元、二十元、五十元、一百元、两百元、五百元、一千元。五千元、一万元、五万元这么多的面额。
这无形给林雨桐这些会计带来了麻烦了。只要计算,一定是大数字。出门买个菜吧,找钱都是麻烦活。好些人一时半会的,在心里还把这两种面额的钱币换算不明白。那个费劲啊。
常秋云也抱怨呢。
“以前算账哪里还用算盘,现在是不用算盘都不行。”她低声道,“得亏老太太当年教的手艺,倒是叫咱们娘俩受益了。所以说啊,这艺多不压身。你以后啊,要是有啥机会多学点东西,可别放过去。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有句话叫一招鲜吃遍天。贪多容易嚼不烂,把一个本事学透学精了,学的别人都不了,那啥时候都没人能抢你的饭碗。”
谁说不是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这么搭话,饭得了。
林雨桐没做别的细菜,是炖了一锅羊汤,常秋云又烙了俩大锅盔。羊肉泡馍。
这个饭吃的是一口汤。
这玩意如今是个稀罕东西,一炖羊肉,半个家属区都能闻见。
好意思吃独食吗?
这不,常秋云带了大半桶的羊汤还没出门了,有人闻着味找来了:“……啥好吃的,赶紧的,端来。”
林雨桐这边支应着,常秋云一手是桶,一手是装着煮得烂烂的羊肉盆,出去散去了。
一家一碗汤,自己抓肉,都尝尝味儿。
谁好意思抓肉啊,一家一两片,是个意思算了。
结果回来的时候,汤完了,肉还有小半盆。
常秋云往屋里看了一眼,把锅盔切成小牙,从间劈开,把剩下的那点肉,全都夹到锅盔里去了。一共夹了六小块,“给你俩哥哥和你奶,留三块。剩下的三块,走的时候带回去。你跟老四一人一块晚吃。还剩下的那一块,给那晓星送过去。你爹嘴不说,心里还是惦记的。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奶吗?对老太太来说,那也是亲孙女。老太太许是没那么喜欢,但到底是心疼你爹。你爹记挂,她记挂。可老太太呢?那是顾着娘,顾着你们。怕咱们心里不舒服,因此,从来不提。要说膈应吧,我这心里是不得劲。不过颠来倒去的意一想,过不去能怎么的?都已经是这样了,只一味的装糊涂,不管不问不提的,到底不是长久的办法。我这么说,你明白的吧。”
明白!怎么不明白?
不是在这些问题想不开,当年不会对莫雅琪对弘昀和弘时视如己出了。
林雨桐点头:“我们在家吃了行了,这三块都给她带过去。看她愿意分给谁吃给谁吃的,她那脾性,跟一个宿舍的小姑娘都处不来。”
常秋云知道自家闺女不缺一口吃的,也没言语。Χiυmъ.cοΜ
挑了三个肉夹馍包了放饭盒里,用崭新的粗布包起来,一边包一边叮嘱林雨桐:“跟她在一个厂,好好的处处。叫她吃点喝点都没啥,但是大事,少掺和。”
这不用交代的。
“人家跟咱也隔着呢。”林雨桐说,“大事通知一声是有的,但说叫拿主意,人家也犯不信咱们。”
“我不过是白嘱咐一声。”常秋云说着,把东西收拾好,这才跟林雨桐回房间,叫老太太:“娘,您不是给晓星把衣服都做好了吗?拿出来,顺道叫妞儿给捎过去了。”
林老太愣了一下把柜子里的包裹拿出来,“你也是好心,咱们做的人家还不一定穿不穿呢?”
“穿!”林百川赶紧道,“穿!不穿可不行。”说着,笑的有几分谄媚的看常秋云,把包裹递过去。常秋云拉着脸,一把抢过来,却又把一明显是饭盒的小包裹塞到里面,这叫林百川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娘啊……”
常秋云白眼:“吃完饭了吗?吃完赶紧走你的吧。”
林百川左右看看,只道:“我……送……等着送姑娘姑爷出门,不行啊?”
“行!”常秋云把包裹往他怀里一塞,“你送去吧。”
这么着,都被撵出来了。
三人往出走,出了门林雨桐把包裹接过去了。林百川却在跟四爷说话:“……你提的那个……我的意思,是可以试。回头我跟你们厂长说一声……可以稍微放放手。只要有成果了,那他不是一一五厂厂长了,得叫他一一五所所长。要真这样,他真做梦都能笑醒。”
一字之差,厂呢?是只管接到任务去生产,而所呢?可以理解成为研究与生产一体。那是有相当大的规模的。
四爷应了一声是,拐进门口的杂物房,把闲置的一套木工家具给带走了。
“拿走拿走!”在家也是生锈,没人能用,“我一会子跟你娘说一声。”
刚好有借口又回去。
“咋又回来了?”常秋云果然这么问。
“垠圳把那套木匠的家伙什拿走了。”林百川坐过去,“叫我跟你说一声。”
“喊一声了了的事,非得你回来说吗?”常秋云怼了一句。
老太太赶紧打岔:“要那东西干什么?还顾得做木匠活啊?”
然后话题岔开了。
四爷要这东西干啥呢?
林雨桐也问:“做家具啊?”
“家具先不急。”他回家画图,“洗衣服费劲,我给你做手动或是脚动的洗衣机来?”
用手摇或者用脚踩的?
“行不行啊?”林雨桐说,要是费劲别折腾了。
怎么不行啊?
“这一洗可是二三十年……”他一边铺纸一边道,“电动洗衣机的前身,最开始不也是手动的吗?能有多费劲?”
是吗?
那弄呗。
不过谁跟他似的,知其然必然要知其所以然。谁家用个洗衣机,还管这玩意是怎么演变来的?而他呢?是不弄个水落石出,那是不肯罢休的。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研究过洗衣机的历史。大概从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是洗衣机的那时候吧。
还真是技不压身,这还真用了。
把灯给他点起来,她去给林晓星送东西去了。
才到宿舍门口,听到里面的吵嚷声。
“……谁动你的东西了?谁动你的东西了?”一个尖利的女声道,“你说看见了还是怎么了?”
听到林晓星道:“不是你还有谁?我这件布拉吉身瘦,但我穿着刚合适。你现在看看,这衣服都崩开了。咱们宿舍,只有你最胖。不信挨个穿试试,这衣服只有你穿不进去。除了你硬穿,谁能把衣服崩成这样?”
“我胖是我了?”这姑娘轻哼一声,“许是别人进来穿的?许是你自己刮下什么地方扯开的,却来赖我?”
“谁扯开的?”林晓星都快气炸了,“我这件是新的,去年刚做的,还没来得及身呢?我能在哪里刮了蹭了?胡搅蛮缠?”
“谁胡搅蛮缠?”这姑娘半点都不气弱,“是你信口开河的诬赖人。”
“好了好了。”一个温和的女声道:“都少说两句。丽丽以后别老翻别人的东西,晓星呢……你也别把这种好衣服好东西往宿舍放。再说了,咱们是来工作的,不是来选美的。更何况,哪怕咱们是工团的,那也是工人阶级的一份子。舞蹈也是新社会的舞蹈,不需要这些……”
看似谁都说了,但其实还是明显偏向那个叫丽丽的胖姑娘。
林雨桐放重脚步下坡:“晓星,在吗?”
林晓星这才住了口,应了一声出来了:“姐?”
“怎么了?”林雨桐问她:“怎么吵起来了?”
林晓星把林雨桐拉的稍微远一点:“这群人真特别讨厌,特别小市民。我穿的什么,晚她们要偷摸着起身偷着穿一下。衣服这东西……我真是烦死了。要是能自己住好了。”
不结婚却不想住集体宿舍,那才是做梦。
林雨桐道:“把你的衣服换下来,周末回家去穿不完了?”她的包裹递进去,“直接换了吧,内衣留下,其他的都归置归置,放我那边去。要不然怎么着?衣服叫那么多人都穿一遍,你不膈应啊?”
膈应死了都!
林晓星一脸嫌弃厌恶的对着宿舍,还是从林雨桐的手里拿了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衣服鞋还有两身衣服。
衣两件,一件是黑白格子的外罩,是个小西装的样子,收着腰俏。一件是红黑格子的外罩,大荷叶领子泡泡袖。
裤子倒也不算是肥大,直筒裤,一黑一蓝。两双偏带的黑条绒布鞋,布鞋底子用废弃的橡胶订了鞋底,耐磨防滑不说,踩在潮湿的地也不会湿了鞋底。
换了黑白格子的外罩搭黑裤子黑布鞋。
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其实也没那么难看。
觉得能接受了,才注意到饭盒,打开之后,烙饼夹肉的香味溢出来了。她听到好几声咽口水的声音。
哼!谁都不给尝,我自己吃!
她利索的将盖子盖,味儿都不给你们闻。
把衣服高跟鞋都收拾进藤箱里,提出去给林雨桐。只留下一个小皮箱,带锁的那一种。用它来装为数不多的衣服。
等把林雨桐送走了,把烙饼夹肉拿出来,一个得有二三两吧,她一口气把三个都干掉了。
有人嘀咕:有什么了不起?
有肉吃是了不起。
打那开始,林晓星摸准了。只要四爷不在,她有事没事的去林雨桐那边蹭饭。
四爷还说挺好:“我不在,你凑活。多了个人,你非正经吃饭不可。”
要这么说,也对吧。
林雨桐也开始使唤起林晓星,菜长来了,该拔葱的时候叫她去拔葱,该摘青菜的时候,叫她去摘菜。刚开始看见菜青虫差点吓的撅过去,慢慢的已经能十分坦然的用细细的棍子将虫子夹起来包在菜叶子里给桂兰家养的两只母鸡喂食了。
不过该矫情的时候还矫情。
自打觉得啥东西放到林雨桐这边都挺好的开始,她开始从家里往这边搬东西了。咖啡,喝咖啡的一整套东西,红酒葡萄酒还有各色的酒杯,红茶绿茶乌龙茶喝茶的茶具。
四爷抽空给订了一个架子,都不够她放这些东西的。
又不知道从哪里移栽了两棵月季,栽在门口的位置。这东西野的很,好活。没几天,人家不光活的抖擞,还开花了。
这下完了,午那点时间,只要四爷忙着没回来。
吃完饭,她得搬着小圆桌出去,放在月季边,泡两杯咖啡,邀请林雨桐一起。
林雨桐啥时候都不爱喝咖啡啊!
喝了一次说:“下次一起喝也行,不拘是红茶绿茶,我都喝。是别叫我喝咖啡。还有,喝完自己洗杯子,然后把东西归位。”
我可不伺候你这一套。
林晓星说:“土包子是土包子,洋气不起来。”
嘿!怎么不知道好歹呢?
她却嬉笑着收拾了才跑开。
而四爷的手动洗衣机,终于在夏天来到的时候,完工了。
为了叫这个洗衣机轻便些,整个桶是用铁皮焊接而成的。重倒是真不怎么重。
下面两侧焊接弧形的铁架子,使得桶放在地面的时候,桶的底下跟地面有个距离。因为桶子的下面有盖子,洗完排脏水的时候将盖子拧开,水流下去了。
桶子的面,用螺丝钉着木盖子,木盖子面固定着手摇的把手,下面链接的直杆面带着三个木质的叶片。洗衣服的时候,先把衣服放进去,洗衣粉撒进去。衣服不能过了桶子里的一处凹槽。那个凹槽是卡着一个细密的铁丝的。它的作用像是甩干机里那个小小的塑料板,为了防止衣服被甩出去压衣服用的那玩意。有铁丝挡着,衣服不会因为转动挂在叶片。等到铁丝扣,再倒水进去,水要超过铁丝完全淹没叶片。这个时候摇动手柄,然后叶片旋转了起来,带动了水流,衣服在铁丝下跟着转动了起来。要是想解放双手,不需要铁丝,只要把叶片去掉,那这直杆跟杵子似的,脚在下面的连杆处踩一下,衣服被翻动一下,然后直杆捶打一下。
反正洗衣服两种方式,要么是揉搓,要么是捶打。
总的来说,还是较方便的。
“唯一不好的是现在没自来水。”四爷一边提水往里倒一边说,“要是有自来水,连一根管子,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以后总会有自来水的。
两人用两种方式都试了试,总体还算是满意。衣服最好泡一泡,顽固性的污渍泡了之后再搓一搓,洗出来还算是干净。
容量嘛,一次性洗一个床单加一个被罩,问题还是不大的。
只是洗完了之后得拎出来,拧干这个活还是得自己来。
两口子试这个,招来了一群人来围观,不管是不是真像是看去那么好用吧,但都不妨碍四爷得了个能人的称号。
钱思远看的啧啧称,去还摇了两下:“是不错啊。别说大人不费劲,是七八岁的孩子,摇起来都不算是困难。还别说,真要造这玩意卖,一准是能卖钱的。”
转天他找华:“科长,得问问厂长,咱们做不做日用家电的研究。说实话啊,老金那个洗衣机,离电动的真不怎么远了。原理是那么个原理,只要用电力代替人力行的。”
华赶紧摆手:“咱这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别急别急啊。一项一项的来对不对?”
四爷不去管他们怎么说,折腾出来一台,觉得不错。稍微改进了一下,弄了第二台。这台较大了,像个大浴桶那么大。专门给常秋云给拉回去了。家里这边是有自来水的,弄了一根皮管子,连水笼头,一次性洗十多斤的衣服,是小意思。
家里俩大小伙子呢,洗衣服可不是轻省的活计。
这玩意弄来,常秋云是解放了。大原和大垚图新鲜,恨不能天天晚回来脱了衣服亲自去洗一洗。至于其他的,人家林老太太坐在那里踩一踩,都洗出来了。
谁不夸林家的姑爷是个大能人。
传的人多了,厂长找四爷了:“……电力能代替人力吗?”
“能啊。”四爷说:“完全没有问题。”
“咱们厂可没这个任务啊?”厂长也挠头,“咱们这属于是不务正业。”
“这是附带产品。”四爷说:“可以考虑跟专业研究所合作嘛。咱们出技术……”
这倒也是个路子。
回来林雨桐问呢,说:“还真有日用电器研究所?”
“有!”四爷说:“我的工资又长了啊。在那边挂着研究员的编制,人家给三十八万。”
如今这三十八万,换算下来,是三十八块。
两口子拿十……万的工资,真能羡慕死一票人。
关键是啊,因着这一项贡献,厂领导决定了,这宿舍楼盖起来之后,给两口子分一套带着阳台和卫生间的房子。
这个时代的人,都没怎么住过楼,觉得吧,住在楼好。
四爷却不愿意,这要是有孩子了,下楼是顶顶要操心的?再说了,楼的窗户你还能安装护栏不成?
所以,四爷发扬精神,“一楼最边阴面的那一间行。”
最边的房,是两面可以留窗户的。
早阳光能照进来,一过十点过去了。这挺好。冬天有暖气屋里肯定暖和,夏天阴面的一楼阴凉,不像是阳面太阳直晒着避都避不开。
分房子的消息刚透出一点,还没等泛起风浪呢,大事来了。
解放的地区越来越多,天天林晓星都在大喇叭里播放捷报,然后城里面的传来锣鼓喧天的声响。
十月一日,要建国了!
这才是大事的大事。
这个时候,菜地里的西红柿已经不多了。其实林雨桐和四爷又能吃多少,大部分都被林晓星摘了去当水果吃了。黄瓜如今也都是老黄瓜了。
因着菜都长的好,像是老黄瓜。秋茄子秋豆角都多,吃不了的都摘了拿回家,叫老太太在家帮着晒成干了。
秋菜林雨桐种的是萝卜白菜。萝卜少,白菜多。
厂里把崭新的厂房收拾出来了,办公楼里也都粉刷一新。宣传科给每个科室每个车间发彩色的小旗子,十月一日,是要有欢庆会的。
白天欢庆晚热闹。
一整晚啊,彻底的狂欢,呼喊声、锣鼓声此起彼伏,响了整整一夜。
等这个热闹劲过了,开始都按部班的工作起来。盖宿舍楼的盖宿舍楼,平整厂区的平整厂区。然后日子又回归平淡了。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很多不正规的部门取消了,一切慢慢的都开始进入正轨了。
大事林雨桐是没精力管的,她这会子操心的是,这个冬天,只怕得在地窝子里过了。
木柴,林雨桐得空砍,得空晾晒,把自家的房前屋后,都堆满了。
地窝子里面掏了一个小小的壁炉,整个冬天,都指着这个取暖呢。
眼看天冷了,钱思远扛不住了,到处喊人给他帮忙:“扛不住了,现在都扛不住了,这要是一到冬天,更不用活了。”
如今跟之前不一样了,大家都熟悉起来了。
他这一喊,过来一串人来帮忙。人一多,这点活不是活,好歹收拾的瞧着能过冬了。
林雨桐帮忙给递个热水啥的,也在边支应,听有人说:“跟那些京城来的,咱们这些可都像是后娘生的了。”
怎么个意思呢?
建国之后啊,京城分来了一批大学生。这些大学生呢,住啥地窝子?人家住帐篷了。
主要是办公楼收拾好了,十一一过,差不多都搬进去了。潮肯定是潮的,但地窝子都能住,还在乎这点潮?
搬了办公区,这不是之前的帐篷空下来了吗?
空下来帐篷了,闲着也是闲着,来了一批大学生,那自然安排他们住帐篷了。在大部分看来,住帐篷必然是地窝子好的。
林雨桐倒是不羡慕,帐篷到底是帐篷,不隔寒也不隔音,真没想的那么好。
可这才没几天,林晓星找来了,跟林雨桐说:“姐,我要结婚了?”
“嗯?”一点都不知道好吗?
一个厂的,她的播音室在办公楼的三楼。她每天进进出出下楼的,都得从楼梯边的财会室过。林雨桐自己做一些像是饺子包子炒米饭这样的饭菜,也都给她捎带一份的。从来没看出她有什么恋爱的迹象。
再说了,她是厂花啊,盯着的人多了去了。真有什么动向,早传开了。
这不是也没听说吗?
“怎么这么突然?”林雨桐问。
“也不算多突然的吧。”林晓星的脸慢慢红了,说话的声音也小下来了,不停的扒拉着她自己的头发,声音也柔的几乎是能滴下水来,“……是那种看见了,觉得是他了。”说着,见林雨桐的眼神诡异,恼道:“哎呀!跟你说也说不明白。你根本不懂!”
行吧!我不懂不懂吧。
一见钟情嘛,一对眼觉得看的那种。
“你了解人家吗?”林雨桐问:“是京城新来的那拨人里的吗?叫什么啊?家是哪的?家里还有什么人?他自己多大了……”
“哎哟!姐!”林晓星不乐意,“这是调查户口呢?这个不用担心,之前是学校,现在是厂里,组织都给考察过的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话不是这么说的?
林雨桐问:“你跟家里说过了?”
“干嘛跟家里说?”林晓星嘴一撇,“我妈最近忙着安置那些ji女,花枝巷里一两千号这样的女人,还有很多暗门子里的……次回去,她满嘴都是这个。”
这些女人知道家乡在哪的被遣返回乡,不知道在哪的,原地呆着了。找一些老男人或是身有残疾的嫁了。必须从良嘛。
这确实也是妇联现阶段的一个重点工作。
“但工作再要紧,可不会没空管你的婚事。”林雨桐说她,“先回去一趟,跟家里说说。至少得叫家里人先见见吧。”
林晓星当时没说话,只说要想想。
随后林雨桐观察了两天,看出来了,她跟那批大学生里最帅的一个小伙子好了。
小伙子到底是个什么长相呢?还真说不来。
是那种看去白白净净、斯斯的。领口露出来的衬衫领子,永远都是雪白雪白的。见了人还有几分腼腆。
知道是谁了,林雨桐能想办法看到这人的档案。
小伙子叫苏瑾,二十二了,b大刚毕业。分到厂宣传科了,正在筹备办厂报。家世呢,倒也是普普通通的。本省小县城的人,父亲是电厂的工人,母亲是家庭妇女。面三个姐姐,他是家里的独子。姐姐也都嫁人了,大姐夫家是小业主,二姐夫是邮局的邮递员,三姐夫是个小学的教员。
林雨桐把这社会关系捋了一遍,没发现特别叫人指摘的地方。是那个大姐夫这个小业主不算是特别好的成分之外,没别的。
他父亲有工作,这以后肯定是有退休金的。够老两口生活。
三个姐姐各自成家,也都有稳定的收入,这都不是拖累。
唯一不好的地方是:三个姐姐独苗儿子,只怕也是别人照顾他行,他照顾别人不行。
而林晓星呢,本身是个大小姐的做派。
这两人要过日子,可怎么得了?
范云清听了闺女说的大致情况之后,也是这么说的:“妈没觉得小苏哪里不好,相反,不管是从他的家庭,还是从本人的长相、学识、能力、品质各方面,都觉得挺好的。真的!我女儿的眼光不错,这是个很好的小伙子。”
林晓星点头,然后瘪嘴,再深吸一口气才学着范云清的语气说:“但是……”学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她妈,“您是想这么说吧。要说直接说,咱别大喘气,行吗?”
这孩子!
范云清拍了拍闺女的手:“没错,各方面都不错的小伙子,他却未必适合你!”她苦口婆心的,“妈妈见的人多了,这家里有姐姐的小伙子啊,大部分,可能都做不了家务。你想过没有,这结了婚,谁来做饭啊?这有了孩子,谁来帮着带啊……”
“谁天生会了?”林晓星扭脸,“谁不是学着来的。您说的这个不是理由。”
“行!”范云清尽量缓和语气,“如果这不是理由的话,也行。但是不是咱们可以将婚事缓一缓,你们彼此呢,多接触接触,相互增进一些了解,这也是为对方负责……”
“妈!”林晓星道:“您根本不了解情况。再推迟结婚,晚了!您还不知道吧,我们厂马要分房了。第一拨要分的是双职工家庭。像是我姐那种,两人都是厂里的职工,还都是厂里的技术骨干,我姐夫又是为厂里做过贡献的,他们能先挑房子。那种带着阳台带着卫生间的房子,我们厂一共才十五套。苏瑾了放弃了在京城的工作机会来我们厂的,他要是结婚,再加我……爸的面子,我们俩是有机会分一套这样的房子的。要不然,连没阳台没卫生间的房子都没我们的份。多少单职工家庭,都得继续在地窝子里住着?您知道地窝子里现在有多冷吗?每月来那个,我都疼的死去活来的,没有止疼片我都下不了床。您知道为什么吗?是身被潮气给渗的。还有……一个宿舍的那几个人……我跟她们处不好,我又睡在风口的位置……真的,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做梦都想有个自己的地方。而且,我运气这么好,这么巧的遇了苏瑾,我觉得这辈子是他了。”说着,眼圈红了,“可是你呢?想这个想那个,是没想过我会怎么想,我的意愿是什么。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见,我是告诉你,我要结婚了。新社会了,婚姻自主了。谁都不能干涉别人的婚姻自由。您是做妇联工作的,不是整天叫这个冲破封建包办的牢笼,是叫那个脱离买卖婚姻的囚牢吗?您不是一直跟人家说,婚姻可以自主吗?我这不也是支持您的工作,再争取婚姻自主吗?”
说完,转身走,不管范云清在后面怎么叫,是不回头。
范云清有什么办法?
这种事只能找林百川商量。她没去师部,直接来了林家的小院找常秋云,说这事,“……你说这孩子,是不如妞妞省心。大人说的不管对还是错,没有不是为了她好的。您说说,这可咋办?”
咋办都没有我说什么的道理,她说:“你去找百川,跟他商量,我对晓星那孩子的性子了解不多,也说不来个啥。”
范云清看看房里的布置,想起还锁着的厢房门,讶异:“老林没住过来?”
常秋云只抿嘴笑:这事,我更犯不跟你说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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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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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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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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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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