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嘛,也不过是一把喜糖的事。肯定是招待不起酒席的。
热热闹闹的,几个跟林百川特别要好的老战友,闹着要喝林百川的喜酒:“你年纪最轻,结果儿女成家最早的是你小子。”羡慕嫉妒恨啊!
也不怪人家这么说,林百川也确实才三十多岁,照这个进度,人家是不足四十岁,肯定是要当祖父的了。
可这里面,还有四十岁没成家的呢。
没成家,哪来的孩子?
这生生把一代人给差进去了。
于是,表达不满情绪的唯一途径是都留下来喝酒。
林百川笑的跟二傻子似的,嘴却道:“喜啥喜啊!娶儿媳妇那真是喜事,嫁闺女,别提了,那滋味啊。成!喝酒!喝酒。”说着吆喝常秋云:“孩子他娘,弄俩下酒菜。”又叫警卫员,“去我办公室,把下面柜子里的酒都拿来。”又跟几个人道:“次去司令员家,偷了好酒回来。我这还没顾得喝呢,这会干脆,共产算了。”这边才跟人解释完,又想起来了,“叫大原、大垚,还有老四都过来……”等人来了,他又一一介绍,叫三个人过来敬酒,“这是我家不成器的孩子……”然后兜头训斥几个,“敬酒啊,该叫叔叔的叫叔叔,该叫伯伯的叫伯伯,放心,你们这些叔叔伯伯的不会叫你们吃亏。”
屋里闹闹哄哄的,把林老太乐的一整天嘴都没合过。
常秋云在厨房,大过年的,好菜还是能收拾俩的。
一盘油炸的花生米,一盘秋油伴粉皮,一盘子白菜心,再来一大盆热腾腾的萝卜炖豆腐。一盆子二合面的馒头,是顶好的饭菜了。
范云清来的时候,常秋云刚把饭菜给送进去出来。她看见了,直接跟着去了厨房,叫了一声:“大姐。”
常秋云脸的笑完美无瑕:“小范啊!快来!”说着把剩下的那点油炸花生米端过去,“尝尝,焦不焦?”
范云清赶紧摆手:“不了!不了!我来是给妞妞送点东西的。”说着,将手里的兜递过去:“想想,也没啥能送的。这是俩暖水瓶,给孩子吧。这结了婚,要自己出去过日子的,需要的东西多了。想来想去,觉得大概这东西能派用场。”
“你看……这怎么好意思?”说着,又接过来,“行,你也不是外人,也不跟你客气了。我替孩子收下。”然后又指了指里面:“百川在屋里,跟钟政委他们喝酒呢。你进去打个招呼?”
“不了!不了!”范云清急忙转身,“知道你今儿忙,不多留了。你忙吧,我先回了。”
等人走了,捧着书本的大原才抬起头来:“娘啊,干嘛收她的东西?”
“干嘛不收她的东西?”以为这暖水瓶很好买吗?
“反正,收她东西是不好。”大原哼了一声,“您这是没原则,小恩小惠能收买。”
“知道个屁。”真是想不明白,自己跟林百川这样的人,怎么能生出这么一个轴犊子。往数,老太太跟老爷子,也都不是这脾性啊。老爷子那是给人洗个金银首饰都能刮下一层的人,老太太更是精明的厉害,啥事她心里不是门清的?结果呢?老林家的地里居然长出这么一根苗来?了怪了!她心里不满意,低声教训儿子,“你不收,她不欠咱们了?能把欠咱们的那些还回来了?那是十七年的日子,她拿啥都还不起了!不过,还回来一点算一点了。所以才说你笨!不收,咱只能更吃亏。咱收了,谁看着不说咱大度?实惠咱落着了……”说着一半不说了,自己生的玩意自己知道,说了也白搭,“你真是能愁死我了。我为啥舍得叫你弟当兵,不敢叫你当兵呢?你这脑子……”了战场也只有送命的份。“是妞妞,也你省心。”从不吃亏啊!
吃亏是福这话没错,但咱能不吃亏干嘛非得找亏吃呢。
过了正月十五隔了一天,一封电报,直接拍了过来。
是一一五厂的,电报内容非常简洁:请与二月十五日来我厂报道。
“这完了?”常秋云支棱着耳朵听着,只听到这么一句。疑惑了一瞬之后,马问闺女:“那这还有一个月吧?”
“不是这么算的。”林雨桐说,“我得去师部看看,这二月十五日到底是农历的哪一天。”
啥农历阳历的,这个时候,常秋云还闹不明白。
结果一查,才知道这准备的时间真不多。二月十五日,是正月十八。
今儿都正月十七了吧。
得了!赶紧收拾吧。
林老太抱怨:“这是啥厂子啊,咋这么着急呢?”
谁知道为啥这么着急?
本来想叫大原和大垚一起送送两人的,可赶巧了,大原警校那边叫他过去提交材料,大垚呢,又已经开学了。
林雨桐说:“我们俩还能丢了?我爹知道那厂子,有啥事你问他去。离得又不远,缺啥了我回来拿。”
哎呦!你个死丫头!拿什么拿?理直气壮的!谁叫你拿?
“你可出嫁了啊!”常秋云喊,“再想娘家来拿东西,这可不成。”
林雨桐这会子顾不跟她打嘴仗,背着被子提着行礼,手里还拎着兜。兜里热水瓶饭盒脸盆毛巾牙刷牙缸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还不少。
跟逃难似的。
这刚出门,见吉普车停在门口。林百川在车招呼,“……那什么……今儿去那边顺便办点事,捎他们一段……”
常秋云的眼里有些笑意,老太太道:“这还有点当爹的样儿。”
于是,东西被放在车顶绑住了。四爷坐前面,林雨桐跟林百川坐后座。
在车林百川先是官腔的调子,跟四爷说:“……保卫科的工作很重要。尤其是你们这样的单位,保卫科的工作更是重之重。要听领导的安排,不要怕苦也不要怕累……”絮絮叨叨的叮嘱完,才又轻咳一声,跟林雨桐道:“妞儿啊,你这跟着去,到了地方你知道了,条件艰苦。可能想要的理想的工作,领导也不是很好安排。你要有这个思想准备。当然了,只要苦干实干,领导还是会看在眼里的。你是爹的闺女,但是……不要想着走关系托门路……”
“明白!”林雨桐看着窗外的景象,如今来的这条路,去年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宽多了。至少能并行两辆车了。可见,这一个冬天,人家也并没有闲着,她嘴应付林百川,“人勤饿不死。”
她嘴说着话,看着不时的超越过的三三两两的狼狈却又雄赳赳气昂昂的人。不少人还对着车指指点点。等车一拐弯,看见刚刚填平的巨大的广场,乌泱泱的人群。
林百川说:“停下吧。”他看林雨桐,伸手想摸孩子的头,但到底只拍了拍的她的肩膀,“送你们到这里了。剩下的路,得你们自己走。”
他在车没下来,只叫司机小王,帮着四爷和林雨桐把行李放下。
林雨桐趴在车窗,真心实意的叫了一声:“爹!”她的眼里盈满了笑意,说了一句:“谢谢您了。”
他不是顺路,而是特意过来送他们的。
本来车子不用拐弯,在背人的地方停下来行。也没几步远。但是偏偏的,等车拐弯,开到了这么多人都能看得见的地方,他才叫停。
这意思还不明白吗?
能坐这样的车来的,背后能没有点背景吗?
这对四爷在单位的立足,对林雨桐想找一份合适的工作,是能起到决定作用的。
一直坚持公车不给私用的人,一直坚持不徇私的人,这次还是徇私了。
车离开了,坐在后座的林百川看着闺女站在路口目送车子离开,眼睛突然湿了,他摘下军帽,擦了一下眼睛,跟小王说:“油钱,从我这个月的补助里扣。”
等车子走远了,四爷才抓了行礼:“走吧。都怪不容易的。”
也是从那个年月走过的人,很多人理解不了的事,他们能理解。
收起了心底的那一丝惆怅,跟着四爷转身。
结果一转身,看到一个特别扎眼的身影。
一个穿着呢子大衣,小皮鞋的姑娘,在这满是塘土的路边站着。手里提着行李箱,看来也是来报道的。
往前走了两步,林雨桐愣住了。
这不是林晓星吗?
林晓星看着林雨桐,眼圈慢慢红了,刚才她可看见了,那是爸爸的车。自己想用一下车,他是左不行,右不行。可是这个土妞呢?凭啥她能用。一样的女儿,为什么两样对待?
她对着林雨桐冷笑一声,扭身走。wWW.ΧìǔΜЬ.CǒΜ
得!又结仇了。
林雨桐懒得去管,到了稍微干净的地方,跟四爷把东西放下,“你去报道,我看着东西。”
等四爷走了,她才四下里看:除了当初的厂房宿舍,再没别的。可看着这乌泱泱的人群,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还有陆陆续续赶来的人。
而且看的出来,什么样的人都有。
有些穿的齐整,带着眼睛,一看是知识分子。
还有些呢?补丁棉袄大裆裤,这应该是请来的工匠,也是技工。
还有些穿着军装或是穿的像是林晓星一样的女学生,看那身条那气质,只怕是厂里工团的。
除了挤去报名的,还有像是林雨桐这样等在一边的家属。
甚至是拖家带口的赶来了。
这时候的人没啥吃公家饭的意识,只知道跟着到城里,好歹能混一口饭吃。在老家种地强。
林雨桐正站着呢,一个高胖的女人过来了,跟林雨桐打招呼:“……大妹子,你也是跟着你男人来的?”
我男人?
这个称呼……粗俗,但是贴切。
“嗯呢。”林雨桐应的特别响亮:“我是跟着我家男人来的。你呢?也是跟来的?”
“可不嘛。”这人说,“一听说他来城里是当工人的,我爹马把我送到他家去了。他家还不乐意……去他娘的!想飞高啊?做梦去。我先是赖在他们家,然后……一路给跟来了。我还不信,她能把我再送回去。”
怎么听着这小媳妇虎妞还虎呢。
林雨桐陪着笑笑,抻着脑袋朝报名的地方瞧,等四爷回来急着知道这到底是咋安排的呗。
这小媳妇笑:“咋的?才离开眼跟前,想你男人了?”
这满嘴荤话的。
林雨桐哭笑不得,正要搭话呢,听后面的人喊:“虎妞,是你吗?”
哎呦!这虎妞的名字我还摆脱不了了是咋的了。
一扭脸,见钱思远一脸惊喜的站在不远处,“还真的是你啊?老四呢!哎呦我的妈啊,可算是找着了。”他拎着东西往过跑,“快点!快点!跟!咱可算到地方了。”
这是叫谁呢?
抬眼一瞧,这不是程美妮吗?
“你……你们?”林雨桐的手指在两人间点了点,“你们俩?”
“这不是当初定亲了吗?”钱思远的表情有些尴尬,“她非跟着来。”
程美妮还是一副灯吹美人的样儿,不过穿的确实是不如以前鲜亮了。衣服也打了补丁了,也成了灰扑扑的土丫头了。再加赶了一路的路,狼狈的不行。又因着跟林家这样那样不愉快的事,见了林雨桐只抬眼看了一下,垂下眼睑了。
钱思远把东西放在,跟程美妮说:“你跟虎妞在这儿待着。我先去报名去。”一边往前走他一边嘟囔,“我的天爷啊,这啥玩意没有,这么多人住哪啊?”
这也是林雨桐想知道的啊。
这么多人,都住哪啊?
四爷是最先回来的。看有男人朝这边走,那彪呼呼的媳妇问:“嗳……那是你男人不?”
林雨桐点头:“对!是我男人。”
四爷是啥称呼都听过,是没听过桐桐说我男人我男人的,等过来了特别意味深长的说:“你男人回来了。”
给林雨桐臊的:“赶紧的,说说,咋安顿啊!”
还不好意思了?
四爷见有外人,也不逗他了,指了指广阔的荒草地:“带家属的,自己想办法搭窝去。没带家属的,八人一个班,自己想办法搭宿舍去。”
啊!?
四爷指了指一处较高的地方:“看见了吗?那是宿舍区!走吧。”
林雨桐收起一脸的蛋疼表情,呵呵笑:“那是不是厂区宿舍区都得咱自己建啊。”
“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四爷指了指两边巨大的标语,“走吧,一切从零开始。赶紧的,咱尽量挑个好地方。这一住,说不得得住个一两年。”
还真有可能。
要盖房,都应该先盖厂房。至于人住的地方?急什么嘛!吃点苦怕什么。
当初林雨桐觉得这一片地方大,如今一路走来,只觉得有种望山跑死马的感觉。高处是一土塬,低处水洼沼泽地较多。这住人嘛,当然得选高处了。
好容易爬去,见面的人可都不少了。
有好心人指点,两人先到物资借调处,借工具。如铁锨锄头砍刀这一类的东西。然后才能开工。
可这到底该弄一什么样的屋子,这是个问题。
挖窑洞?
有人这么干,但是四爷不准备弄这个。两人都是在窑洞里住过的,什么样的土质什么样的土层能挖窑洞,两人都非常清楚。这地方的土层,四爷觉得不是很保险。
又往前走,见还有人往地下挖,想挖一个地窝子,给面棚枯草苇子啥的,也一样冬暖夏凉。
可往下挖至少也得两米半吧。能不潮湿吗?
只看不远处那沼泽,知道这里的地下水丰沛。下面肯定潮湿。
这也不能这么干。
唯一能做的,是搭窝棚了。
小窝棚连挪脚的地方都困难,自家是受不了那个委屈的。
咱要搭,搭一个好的。
可想搭建好的,也不容易,周围的木材匮乏,最多是小孩胳膊粗细的灌木。而且你弄了窝棚,没床啊。还得睡地。这跟窑洞和地窝子好像也没太大的区别。
较来较去,其实还是窑洞和地窝子靠谱。至少里面能预留出一个土台子当床用啊。
窑洞一旦坍塌,得埋在土里。地窝子呢,好歹面是自己搭建的顶棚,砸不死人。
林雨桐说:“褥子里放着防潮垫子,没事。”
那挖地窝子吧。
挖地窝子,这得出力气的吧。
四爷不让林雨桐干,说:“你去割点芦苇子,再搓点麻绳,回来编席子。”
是呢!如今这条件,是要啥没啥,要是凑活的搭个窝棚当然也能过,但是想遮风挡雨,是得花点力气。
这有一周的安家时间,还给了一个月的工资二十块零五毛当安家费。
听起来不错,可这点时间和这点钱够干啥的?
时间不说了,弄不好还弄不坏吗?挤一挤有了。
可这钱呢?拿钱置办家当那一天能能置办齐全。可这点钱,还包括这一个月的生活费呢?算算知道,能买到的东西真不多。
再说了,一个地窝子,谁舍得花钱拾掇它啊。
还得自己来。
其实割苇子搓麻绳编席子也不是啥轻省活,也琐碎费人的很。
但还得干啊!
得了,东西放下带砍刀当镰刀使,割苇子去。
下面的洼地边,长的都是又细又长韧性极好的苇子。不止是林雨桐打这玩意的主意,想到这一点的人多了去了。刚来的人,谁跟谁都不认识。都是胡乱的搭话呢。这个问:“你也来啦。”那个答:“能不来吗?谁知道这地方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林雨桐跟人家也这么答了几句,有人喊:“大妹子,可找着你了。”
原来是之前搭话的那个彪媳妇,她应人家:“来了。这块苇子不少,一块干?”
“行!”这媳妇道:“我借了手推车过来,咱一起干。”三两步跑过来,“你说咱是不是有缘,我男人才找到个合适的地方,结果我往边一瞅,那干活的不是你男人吗?哎呦,大妹子有福气,你男人是长的真俊。”
周围传来几声善意的笑声。
这人说话的声音贼大,又不知道人家到底在笑她啥,跟着笑了几声才道:“咱以后都是一片的邻居了,叫我张嫂或者桂兰都行,我男人叫张宝柱……”
边有女人搭话:“那以后叫你张宝柱家的!”
“成!”桂兰应着声,嘿嘿的笑,这又跟人家聊了。
等了一会子,林雨桐还听见人家问桂兰:“你边那小媳妇是谁家的?怪俊的。”
“她男人是保卫科的。”桂兰特别热心的跟人家介绍林雨桐,“你们叫她金老四家的,或是叫虎妞都行。”
啥金老四家的?
老四老四的,老四是谁都能叫的吗?
没完了还?
“我男人叫金垠圳,我叫林雨桐。”她跟人家正儿八经的自我介绍。
别老是老四老四的,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
垠圳,这是啥名字?
“是无边无际的田地。”林雨桐这边解释。
那大家都理解了,这跟叫满囤满仓啥的是一个意思,都是当爹妈的想吃饱肚子想疯了之下的产物。
割够了一车,林雨桐叫桂兰,“走不走啊,送回去再来。”
然后送回去林雨桐不来了,为啥?
因为回去的时候钱思远带着程美妮在林雨桐家的另一边,准备也挖地窝子呢。
三个男人各干各的,但三个女人可以合作啊。
林雨桐编席子编的最好,她可以坐在边编。然后程美妮去找野麻,还没开春,雨水也没下来。这玩意还没泡烂,剥下来是可以用的。
不过这活割苇子还难干。
程美妮不停的戳钱思远的脊背,低声嘀咕:“我不去!野地里我一个姑娘家,多害怕啊。”
钱思远莫名其妙:“到处都是人,谁能把你怎么着。赶紧的。”
真是!到处都是人。
四爷选的这个地方吧,在一片坡顶。前面那户人家,在自家十多米外的小沟坎下面,后面基本靠着顶了。背坡有人的话,人家跟自家是背对背,不存在泼水等一系列的问题。
他在边挖坑,林雨桐一边修整苇子,一边问他:“能弄个厕所吗?”
“能啊。”你不能忍受的事,我也受不了啊,这可不得想办法弄厕所吗?
然后他拿着跟棍子在地划拉呢,多大的房间,留多大的台子做床,怎么规划能挡风又私密。
林雨桐瞧了一眼,觉得,费工夫着呢。
整理苇子的空档,她还能在周围砍一些灌木回来。粗的将来棚在地窝子,细的晾着当柴火烧。顺道也捡一些干柴。
今儿的饭还不知道在哪呢?
正寻思着人家是怎么安排的,结果有拉着驴车的一路来。车拉着粮食咸菜,又有现成的馒头窝头挂面。不是发工资了吗?拿钱买啊。
不过是东西便宜,厂里给着补贴呢。
一分钱能买三个窝头。这还有人嫌弃贵,在里面挑拣大的小的。
林雨桐过去买了几个馒头一把挂面还有一块小咸菜,今儿的伙食这些了。
吃饭的时候,馒头夹一小片咸菜,在火烤一烤能吃了。想偷吃也不行啊,现在没这条件。
干了一天,席子编了一席,因为麻绳跟不。
把桂兰气的直跟林雨桐嘀咕:“不能跟那钱家的合作。磨洋工了。”
而四爷呢?
挖了一个深两米半,长宽各一米的坑来。这啥时候才能弄好啊?
结果天擦黑,来了几个人。
到了跟前,才看见是一身便装的林百川带着大原和大垚两个人。三个人悄莫声息的。谁也不认识谁,一路也没人知道这是找林雨桐和四爷的。
大垚说:“离家也不远,回家住也在这里强啊。干啥呢这是?”
林百川拿起铁锹:“别废话,赶紧的。今晚还不定能不能挖出来呢。”
加班干?
行啊!
反正加班干的人还不少呢。要不然这还没出正月的天,晚能冻死人。
用煤油灯照着,四个人空着肚子,干了大半晚,才算是弄的有个大致的模样了。剩下修坡弄棚子,不是啥大活。
大原说:“我晚再过来。把家伙什都拿,再给你们拾掇拾掇。”
走的时候,天还黑着呢。
林雨桐和四爷去送,结果走到半道,林百川的脚步停下了。林雨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一个已经灭了的火堆边,蜷缩着一个姑娘。近前两步,可不正是林晓星。
有人靠近了,她跟受惊似的一下子蹦起来。
等看到眼前的人,她愣了愣,低着头叫了一声:“爸爸。”
林百川看看她脚边的铁锨,问:“你的责任区在哪呢?”
林晓星愣了一下,才赶紧指了指挖的最不像样的地方,“那儿……那儿……”
林百川在手心里吹了两声,搓了搓,拿起铁锹干。
大原在边杵了半天,但到底拿着家伙过去了。他一动,大垚才过去,四爷帮着往出运土。四个大男人帮着干,一个小时干的差不多了。天边稍微露出点鱼肚白的时候,林百川才收手,看着俩儿子笑,然后才对林雨桐和四爷道:“行了,回去吧。我们这走了。”临走看了林晓星一眼:“受不了回家。”
什么意思?看着林百川走远的身影,林晓星道:“你是看不起我。我是要做出个样儿来叫你看看。”
这孩子,还较劲来了。
林雨桐也不去管她,她这会子是真累了。早还冷,不想睡。两人把顶棚给搭。把昨儿那一张席子先铺。然后和泥,给面一层又一层的抹。最后再加枯草,一层一层的码的厚厚实实的,大致的样子有了。最叫林雨桐满意的是,四爷竟然还给顶棚预留了一个天窗。天窗面带着活动的棚子,既能遮风挡雨,又能透光。
这地窝子是个回字型的,下坡进去走到头被挡住了,得转弯走过道,这过道又走到头,再转弯才是房间。
四爷说:“两边顶头的墙,掏个窗户,绝对透风。”天冷的时候堵,搁寒!
窝棚的前面,进窝棚的斜坡两边,用土墙隔开。斜坡的一边是厨房,一边是厕所。
厨房怎么着都成,关键是厕所。不用到处去跑,漫山遍野的厕所去。
然后给厨房和厕所也搭顶棚,大体林雨桐满意的。
旱厕旱厕,只要随时打扫,其实也能收拾的特别干净。
虽然地方不大,但规划的是真好。一拨一拨的人进来参观,白天想睡一觉的时间都没有。四爷是拾掇边边角角。林雨桐是继续编席子。
边那个张宝柱,是打铁的出身,好家伙,有一膀子力气。人家看了这边怎么弄的以后,一天一夜的时候,人家愣是给弄了个这边更大的。
桂兰高亢的笑,好似跟谁家赛似的:“我喜欢地方大,大点宽敞!”
有人调笑:“桂兰嫂子,晚睡个觉,你要那宽敞的地方干啥?咋的啊?晚捣鼓的挺激烈啊?”
“扯你娘的犊子!”桂兰插着腰骂回去,还不忘显摆,“俺男人是能折腾,咋的了?”
程美妮在一边嘀咕:“啥人啊?难听死了。”然后又抱怨钱思远,“你看看人家那地方,再看看咱家的?”
林雨桐去看他家留出来睡觉的台子好按照尺寸编席子,进去瞧了一眼,难受。
深度吧,不到一米五,得猫着腰进去。进去站不直。台子前面只够放一双鞋的,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是顺着坡下去刚够人落脚,没地走了。是一睡觉的土台子,然后也只有单人床那么大。两个人住,得人挤人。
“这个太憋屈了。”林雨桐把手里只编制了一半的席子匆忙收尾,只这一半他们铺着只怕都大。
“这不错了。”钱思远伸出双手叫林雨桐看,“疼死我了。”
一手的血泡啊。
那这没办法,真谁顾不帮谁的。想要安家,活儿太多了。
四爷搁在下面正掏壁炉抹个简易的泥烟囱呢。林雨桐窝在小厨房,搭建个土炉子,支个案板。完了还有床围子乱七八糟的东西。
说是一星期的安家时间,还真是紧紧凑凑的。
大原和大垚每天晚都过来帮一会子忙,到了都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他俩带来三床的羊皮褥子,“爹给找了两件旧的羊皮袄子,娘和奶改了几天,改成了三床褥子。垫在身子下面。”
这里面肯定有一床是给林晓星的。
林雨桐捡了个晚的时候给她送过去。她那边是八个女生一间宿舍,她睡在最靠边的位置。这位置不好,不光是身下是潮湿的土台子,是背后,也是潮湿的墙面。
林雨桐把褥子给她,又反身回去,把包裹羊皮褥子的军用帆布带过来给她:“这东西也隔潮,订在墙当墙围子。”
等林雨桐走了,一个宿舍的问林晓星:“那谁啊?你认识?又是羊皮褥子又是墙围子的?对你这么好啊!你家亲戚?”
“什么亲戚?”林晓星拿着东西去收拾铺盖,“那是我姐。”
林雨桐在外面听见一声我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事闹的,你说能咋办呢?
行吧!她姐她姐吧。
一周的安家时间之后,职工正式班了。
四爷一早走了,林雨桐能干啥啊?
出了门,看见在门口无所事事的桂兰和程美妮。当然了,大家都是没工作的,都不知道该干啥。
桂兰一边挽裤腿一边问:“去兜鱼去不?那水沟子里肯定有鱼,那天割苇子我没顾。现在去,准能逮着。”
程美妮拍了拍身的土,转身回去了。
林雨桐拿了东西,将自家那栅栏门一锁,“那去吧。”
结果才走了没多远,程美妮赶来了,也不说话,只跟着。
桂兰说呢:“这也不能总闲着。他们厂要是没活干,咱得去周围看看,有没有干活的地方,不挣钱也行,哪怕是管一顿饭呢?”
这想法很现实,是这个道理。
一路说着,到了水沟子的边,水浅的很,深处也不到膝盖,是这天太冷,没人愿意下水。
林雨桐手里是那种密密匝匝的兜,下水她是不干的。
结果还没下水呢,看到好些人在下子。恍惚的听见俩女人说话。
一个说:“别弄这费神的事了,赶紧做饭吧。那么多人等着吃饭呢,你们要磨蹭到啥时候去?”
另一个说:“咱缺人手。又得做饭,又得烧热水,一人长四只手,也赶不过来啊。”
林雨桐不由的嘀咕:“该不是后勤食堂缺人。”她的脚步快了两分。
桂兰听了一耳朵,赶紧放下裤腿,拍拍身的土:食堂吗?这地方可是油水足的地方。
“跑啥啊?”程美妮跟在桂兰的身后嘀咕了一声:“你再跑也没用。人家那虎妞,别看跟咱们挺像是一回事的。其实是两码事。人家有个当师长的爹,你有吗?你是能把萝卜做成山珍海味,那人家也不可能用你。跑啥啊?别急!”
“啥?”桂兰看程美妮:“师长?你说她爹是师长?”
“那可不吗?”程美妮给手哈哈气,“那天晚给她挖地窝子的,是她爹跟她俩哥哥。我跟他们是一个屯子的,我还不清楚?”
“那她爹干啥不给她找个工作呢?”桂兰半信半疑。
“那人家不是面大公无私吗?”程美妮凉凉的道,“咱们这些小老百姓的,谁知道人家那些人背后是个啥意思呢?不信你看着,最后那差事是谁的?”
“那可不行。”桂兰立马瞪眼,“师长的闺女咋了?如今都解放了,都人人平等了,那师长的闺女还能搞特权啊?要真是这样,我可敢豁出去闹的。”
所以林雨桐正跟人家说着呢,结果这位来了一句:“她是师长的闺女,你们要是偏向她,咱们找厂领导反应反应……”
众人:“……”师长的闺女?我们并不知道。她只是告诉我们怎么能快速的兜到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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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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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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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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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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