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孙的话是什么意思?
华家当年有罪,但罪不至抄家灭族。
戚威或许有诸多不妥,但如果皇不计,凉州何以落入北康之手?
同样的道理,如果不是皇计,南靖又怎么遭受这么多年的耻辱,嫁公主以换太平,送质子以求安稳。
想想这些年的委曲求全,不少人心里不由的骂了两个字昏聩!
等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了,这些人又不免心惊。太孙是啥话也没说,可真是啥话都说了。差明晃晃的当着朝臣的面指着皇骂昏君了。
这天只怕是要变颜色了。
早朝在宣平帝一阵猛烈的咳嗽结束了。
“看来……是真不能留了。”宣平帝倒在榻,松了松领口的扣子,“真不能留了。”
冯千恩听的心惊,只装作没听到,端了热茶问了一句:“陛下说什么……奴走神了……有什么吩咐?”
老东西!越活越油滑了。
宣平帝哼笑一声,清清楚楚的道:“跟朕竖着耳朵听着,朕说,不能留了。”
不管是要杀谁,那可都是亲骨肉!
冯千恩喉结滚动,噗通一声跪下来:“陛下,您……”
“要说情?”宣平帝坐起身来:“还看不出来吗?那小子啊,不像他老子的性子,却更像朕年轻的时候。你想想,当年的朕要是跟太孙易地而处,朕会怎么做?”
冯千恩眼角抽了抽,才道:“可东宫之位,不可轻动……”
“谁说朕要动东宫了?”宣平帝笑了笑,“东宫依旧是东宫嘛,太子也依旧是太子。只是这太孙……”
太孙?
这是要废了太孙?
“可太孙有大功于朝廷。”冯千恩低声道:“这种事,是不是老奴去请阴太师。”
他?
“还是算了。”宣平帝摆手:“不要惊动他了。你会有办法的,是吧?”
冯千恩还没说话,外面有人禀报:“陈妃娘娘跪在正阳宫外,求见皇。”
陈氏啊!
“叫进来。”宣平帝又躺了下去,闭着眼睛等着。
陈氏进来跪下去:“前朝的事情,臣妾听说了。”
宣平帝嗯了一声:“为安庆来的?”
陈氏低头,“是!臣妾只这一个孽障。是好是歹,臣妾都任命的接着。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教女无方,给陛下丢人了。您怎么处罚臣妾,臣妾都认。只求陛下开恩,留安庆一命……”说着,她的眼泪下来了,“安庆命苦。陛下,您该是清楚的。”
如若不是皇后一直拖着,她早嫁人生子了。跟她同龄的姑娘,孩子都已经到了进学的年纪了。
真要是一切顺利,她早在公主府里,跟驸马和和美美的过日子,相夫教子呢。
怎么会被人引着走到了邪道?
宣平帝的眼睑慢慢的撩起来:“安庆是你的女儿,也是朕的女儿。不争气的东西,朕的脸都被她给丢尽了。”
陈妃咚咚咚的磕头:“陛下开恩。”
“你起来吧。”宣平帝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冯千恩,“去扶你们娘娘起来,先送她回宫去。朕要好好的静静……安庆的事,以后再说……”
陈妃额头贴着地面,脸都白了:皇这是什么意思?
冯千恩带着笑意扶陈妃起来:“娘娘,出去说话。您说给奴婢,得空了,奴说给陛下,也是一样的。”
陈妃心里恼怒:自己跟自己的男人说话,跟孩子的父亲说话。跟你说?说的着吗?
冯千恩面恭谨,手却带劲,半拉着陈妃从正殿里出去。
等到了外面,陈妃一把甩开冯千恩,“不劳冯公公了。”
“娘娘等等。”冯千恩叫住陈妃,低声问道:“娘娘,咱们这缘分说起来,也都二十多年了吧。”
当年,那么多围观神女的女人,他为皇选了她。
很多看清神女长相和神迹的人,在随后的几年里,陆续的因为各种意外死了,活着的,只有这个陈妃。
“说起来,奴应该算是娘娘的恩人吧。”冯千恩这么说。
陈妃深吸了一口气,当年陪她一起出门的丫头婆子,都死了。不是失足落水,是得了怪的病,很快人没了。她曾经暗地里查过,当然知道死了多少人。而这些人家,其实都没有察觉出这其的异样。如今再提起这事,陈妃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你到底想说什么?”
冯千恩低声道:“娘娘恨皇后?”
陈妃抿嘴不言,轻轻冷笑。从当年男胎小产到耽搁安庆花信,不都是皇后的手笔。她低下头只道:“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恨。
冯千恩其实还真有点佩服陈妃,她属于在宫里少有伪装的人。要么淡的如一抹影子沉入后宫,没有丝毫存在感。要么是如此,恨也恨的这么彻底。
他说:“皇对太孙颇为不满,您知道的吧。”
陈妃一愣,扭脸看向冯千恩,似乎要等他准确的话。
可这位却一笑:“您慢走,奴不送了。”
陈妃带着一肚子的心事回来,然后进了佛堂默默的跪下寻思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对太孙不满,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能从冯千恩的嘴里说出这么准确的话来,只能说是皇对太孙的不满已经到了……
想到这里,她愣了一下:皇对太孙的不满,只怕已经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了。
不能容忍之后呢?
这个想法吓了她着实一跳:不能容忍,作为一个帝王,那不需容忍。
那么,太孙会如何?
被废!?
陈妃蹭一下站起来:“原来如此。”wWW.ΧìǔΜЬ.CǒΜ
不废太子,依然是东宫稳固。说不到动摇国本。
可事实,少了这个太孙的东宫,瞬间会跌落尘埃。
可废了废了,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呢?
她在佛堂里,在佛祖前不停的转悠,然后慢慢的停下脚步:“是啊。没有理由怎么废除?当然了,理由嘛,要找总是能找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是……这事谁都能沾手,独独皇不能沾手。”皇必然得是堂堂正正的。
想到这里,她头的汗密密匝匝的布满了一层。
打开窗户,寒风吹了过来,已经带了冬的寒意。
自己得做那把刺向太孙的刀,得做事情一旦败了挡在皇面前的盾,如此,皇才会饶安庆一命。
陈妃闭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畜生啊!
他也是安庆的父亲,却拿亲生女儿的命,跟自己这个做娘的做交易。
这事是做?还是不做?
对于自己而言,好似是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真的没有第二种选择了?”林平章看着林雨桐:“非得如此吗?”
林雨桐静静的看他:“您有第二种选择,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其他的一切,我来办。”
林平章深吸一口气,然后常常的一叹:“他……是我的父亲……”
“所以,不会弑君杀亲。”林雨桐特别善解人意,她这么安慰林平章。如果这算是一种安慰的话。
林平章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是啊!她不弑君杀亲,只是要逼宫……而已。
对她而言,这事好像是这么简单。
“不要把他想的那么简单。”林平章指了指凳子叫林雨桐坐下,“不少人心里说他是昏君,可昏聩了这么多年,皇位依旧稳固,这也不是没原因的。”
林雨桐没坐,只道:“父亲,没有把握,孩儿不会轻易置自己于险地。”说着,欠身:“父亲安歇,孩子去忙了。”
等林雨桐出去了,李长治扶太子:“歇着吧,殿下。您昨晚一夜没合眼。”
林平章摆摆手:“孤能叫她一个孩子去承担这样的罪名吗?不管什么原因,逼宫这事都不是什么好名声。还是……孤来做吧。”
“殿下!”李长治跪下:“殿下三思!太孙失手,东宫尚在。可要是您……咱们可连翻盘的机会也没有了。”
林平章摇头:“失了她那个太孙,你觉得东宫还剩下什么吗?”
李长治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垂下头,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拿冷帕子来。”林平章抖擞了精神,用冷帕子擦了脸,一连打发出去了几拨人。
林谅将东宫的动静告诉林雨桐:“太子殿下……好像动了。”
林雨桐笑:“那正好,他在暗,咱们在明。”万无一失。
正说话着呢,李长治来了,递给林雨桐一个名单,然后退了出去。
林雨桐捏着名单眼睛一亮,这些人不显山不漏水,却没想到是太子一党之人。皇要求林雨桐三司会审昊元子,可这三司里,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她还真不甚清楚。真用了不能用的人,昊元子翻供又该如何呢?
所以,这抽调人员,才是重之重。
而太子提供的这份名单,可以说是帮了大忙了。
这些事好办的很,直接下调令,将人先调出来。怎么交代都不能细说,都是明白人。在这事,林雨桐不用太费心思。
在开审的之前,夜里,林雨桐找了陈云鹤,她要见见这个昊元子。
在东山时候,说实话,说话并不方便,况且,有点赶时间,话没有问完终止了。
今儿去见昊元子,林雨桐带了四爷和林玉梧。是陈云鹤,她想了想,也没有叫他避开,只叫他在门口守着,但里面的谈话,他肯定是听的见的。
陈家把希望放在陈云鹤的身,自己得给陈云鹤这个机会。这个时候,团结大多数总是没错的。给别人希望,不堵住别人向的路,陈家不会立马跟自己撕破脸。
陈云鹤看起来很激动:“您放心,臣在外面,一步都不离开。”
外面有林谅,有明凡,有三娘子等人,他是个摆设,但也是太孙的一个态度。
彼此都心知肚明。
昊元子并没有被苛刻对待,房间里应有尽有,算是一种尊重。
因此见到林雨桐,昊元子的态度非常温和:“我猜到,太孙还会再来。”
林雨桐问:“既然知道我要来,那必然是知道我要问什么。有什么要说的,干脆的说了便是。我省心,你也省事。”
“我真不知道。”昊元子道:“东西从东山运下去之后,我只负责放在指定好的地方。至于谁取的,怎么取的,我半点也不知道。”
这话说的。
林雨桐看向四爷,问四爷的意思。
四爷笑:“我信你说的话。殿下也信你说的话。我们信你的话,但也得别人信你的话。如果你真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你的价值在哪里呢?”
昊元子一愣,有点明白这话的意思了。
什么都不知道?别说价值,只怕说出去,人家连这他的身份都会怀疑。
西海摄政王的长子,其作用只是如此吗?
谁信?!
他把身份露出来,是想在死局求一个生机。一个他国普通的奸细,死了也死了,但西海摄政王的长子,这个身份,很可能为南靖换取更多的利益。有这个身份在,他的性命在。
所以,他自己知道他是西海摄政王的长子还不行,还得叫其他人也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不能说了。
昊元子慢慢的品出几分味道,然后看向这个美的叫人嫉妒的男人,面色有些复杂:“还请指教。”
四爷点头,是个聪明人。他说:“你必须知道所有的秘密,而且知道的非常详细。这话你明白吧?”
昊元子点头:“明白!不是叫我照着你们教的说吗?你们叫我怎么说,我在大堂怎么说。是这么一码事吧。”
是如此了。
四爷掏出一沓子纸递过去:“背下来。”
昊元子看了林雨桐一眼才将纸接过去,翻看了一遍之后嘴角带了笑:“太孙殿下身边,真是人才云集啊。跟太孙合作,这次的选择,应该没错。”
陈云鹤对昊元子要背的东西好极了,可一个时辰之后,太孙出来并且离去,他进去看了昊元子一眼,只看到他面前的痰盂里一堆燃尽的黑灰。
从陈云鹤这里出来,林雨桐又秘密的拜访了一个人。
“你说谁来了?”牧仁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问了一声。
这人低声道:“是南靖的太孙殿下。您的朋友。”
朋友?
狗屁的朋友。
牧仁低声警告属下:“不要再说这种叫人笑话的话了。”这么大半夜的来访,还不定为的什么呢。
自从来了京城,他安分的在理藩院安排的小院子里带着妹妹清闲度日。哪怕被安排去国子监,他也没那么不知道分寸。只以水土不服,休养身体的为由拒绝了,闭门不出。再说了,这南靖的京城,自己是一点也不熟悉。他需要时间去了解南靖的局势和人事。
连宝音,也被拘在院子里不许出门。她倒是想去东宫找这位太孙,都被他拦了。不想死,别蹦跶。这是他的宗旨。
其实日子不算是难过。毕竟戚还算是这位太孙的亲信,有他明里暗里护着,他们的日子着实是不错了。
平静的日子在这个寒夜里结束了。
牧仁请林雨桐进书房坐了,两人相对无言。
林雨桐笑了一下,看了看环境,觉得屋里温热,知道地龙已经烧起来了。她点点头:“可曾受了委屈?”
牧仁摇头:“说实话,南靖真是个好地方。在北康,贵为小王子,在天冷的时候,也从来没这么舒服过。屋子确实是帐篷好,不怕风吹日晒,不怕雨打雪淋。冬暖夏凉,舒服无。”
林雨桐笑:“安逸容易消磨志气!牧仁,你的志气被消磨了吗?”
牧仁的眉头轻轻的挑起:“你来,是有什么话要说?”
林雨桐问:“最近,可收到北康的来信……或是消息?”
“什么意思?”牧仁浑身戒备了起来。
“据说,北康大汗后宫,好几位妃嫔都身怀有孕了。”林雨桐说:“想来,总不会一个小王子也生不出来。”
出身高贵的王子出生,一个靖女所生的牧仁,重量几何呢?
“我来南靖之前,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牧仁说着一叹,“时也命也,强求不来。”
“那倒也未必。”林雨桐笑了一下,指了指挂在书房没有来得及收的地图。那是北康的地图,应该是牧仁根据记忆,一点点自己画出来的。可见他一刻也没有放下过北康以及他的身份牵绊。她起身,手指着北康和西海交界的一个地方,然后轻轻的在这个地方画了一个圈,“这里……你觉得如何?”
牧仁眯眼,“龟兹城?这里,当然好了。凉州为三国边界要塞,而龟兹城是西海与北康的要塞。如果非得有一的话,它是西海和北康之间的凉州。”
此地四周皆为山,间有一大湖与凉州相通。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不管是北康还是西海,垂涎此地久矣。谁占有这里,谁有了觊觎对方的资本。但同样的,攻取这地方,攻取凉州还困难。因此,不管是西海还是北康,都宁愿取凉州而废龟兹城。这里固然有南靖富庶更值得觊觎的原因,但未尝没有龟兹城这个硬骨头难啃的因素在里面。
“当年,凉州被拿下,汗祖父不止一次的想过从凉州过水路拿下龟兹城。”牧仁叹了一口气,“可惜啊!北康人不识水性,更不通造船之术。好容易从靖国请去几个工匠,他们也总是以各种原因死了。都说是龟兹城的那些野人下的手,可父王却知道,是外祖父他老人家,在阻止这事。时间一长,这事不了了之了。不过这地方再好,对南靖而言,也不过是鸡肋。甚至连鸡肋也不是。南靖占了这地方,不论是北康还是西海,都会视南靖对两国有为敌之心。一个不好,便会陷入两国的夹缝之。所以,此地对于南靖而言,为智者所不取。外祖父盘踞凉州数十年,跟龟兹城常有往来,却从不曾想过占有。他的决定是正确的。我不知太孙殿下何以突然提到此地。”
林雨桐在龟兹城的方位点了点:“半个月前,龟兹城城主被杀,如今这里一片混乱。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放你去龟兹城,且助你拿下龟兹城,你觉得如何?”
牧仁眼里的亮色一闪而过:如果自己能拿下龟兹城,那么,自己在北康的地位,如同南靖的戚威。不可或缺!这是自己重返北康的资本,意义不可估量。
动心吗?
这一刻,他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动了起来,他动心了。
一喜之后,牧仁慢慢的收敛神色:这位太孙可不是什么善茬。他给的蜜糖里,只怕藏着毒药呢。
所以,一时间,他没有说话,只是在细细的思量这件事。
但凡做一件事,总得有动机。那么,这位太孙的动机又是什么呢?换句话说,他在里面可以获取什么利益,或者是南靖可以得到什么利益。
数百年以来,从来都是南靖与西海冲突,南靖与北康冲突。可说起来,彼此也接壤的西海和北康,却少有冲突。因着四面环山的龟兹城在两国大部分交界处缓冲,所以,此地根本不适合用兵。要想对对方用兵,除非借道凉州。
那么是说,龟兹城其实是两国平衡的一个平衡点。
但如果这个龟兹城属于两国其任何一国,那么这个平衡瞬间会被打破。打破平衡的结局是,北康和西海之间,只怕再难太平。
这是摆在明面的挑拨离间。
可是,这个诱饵太诱人了。明知道这里面包藏祸心,可是他还是想一口吞下。
这个决定对北康是福是祸尚且难料,但是他知道,如果他不吃下这个饵,这位太孙一定会把饵投给别人。如那位今儿在朝吵出来的那位西海摄政王的长子。想来他对这个饵的兴趣要自己浓厚的多。一旦如此,那么对北康来说,必然是祸了。
看似叫自己选择,可是他娘的,这压根没得选。
林雨桐说:“选了,是你的机会,或许也是北康的机会。不选,你和北康都会没有机会。我跟你是朋友,因此,我觉得应该由你先选。”
我该谢谢你吗?
牧仁都快哭了。
林雨桐自己都觉得有点欺负小孩了,她和善的笑了笑,牧仁竟然从里面看出了几分慈祥。真是见了鬼了。
他叹了一声:“我得谢谢你。”这话说的有点咬牙切齿。
“不白送你好处。”林雨桐说着又笑。
牧仁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住了,他哼笑一声:“是有条件的吧。说吧!我听着。我知道,若是不合作,你不介意叫西海那位王孙贵胄再选一遍。”
识时务!
林雨桐低声交代了一番,牧仁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然后点点头:“小事而已。说一声便罢了,我自是会配合的。何苦这么大费周章……”
“我不想欠别人的人情。”林雨桐起身,拍了拍牧仁的肩膀,“告辞了。”
牧仁站着没动,给气的:还不想欠别人呢!感情把自己逼的没路可走,还是还自己人情了。我真谢谢你了!不光谢你,我还得谢你全家!
第二天三司会审,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官员都到了,地点选在刑部。
临开审之前,圣旨又下了,派下来三个陪审的武安王、三皇子,还有一个是阁臣万芳园。
很有意思的陪审团,没有一个是跟东宫一条心的。
彼此见礼落座,然后林雨桐看向刑部的侍郎裴青:“裴大人,请吧。”
裴青起身应是,一拍醒目,下令带人。
昊元子这么被带过来。
自古便有刑不士大夫之言,如今这话依旧作数。别说这位是西海皇室,即便是朝官员,只要是官身,只要是没有定罪,也不能身戴刑具或是用刑的。
因此裴青直接叫人搬了椅子,叫昊元子坐了。
“堂下何人?”他面色平和,在众人围观并没见怯色,也并去看林雨桐的面色。
林雨桐嘴角翘起,太子推荐的这个人,还是靠谱的。
昊元子清浅的笑:“西海摄政王昊天长子,生母为南靖华氏嫡女。”
裴青再问:“西海皇室人口众多,我大靖虽不能皆知,但摄政王声名赫赫,我等皆有耳闻。并不曾听过贵国摄政王有如此一子。你可有凭证?”
“自然。”昊元子点头,从怀里摸出一物,“此乃印信。另外……”他指了指地的蚂蚁,“大家可以看看,所有朝这边走的蚁虫,皆半路折返或是另寻他路。我身有海黍子的味道,此味道可证明我是西海皇室。此印信可证明我是摄政王之子。再有,诸位如果真了解摄政王府,便该知道,摄政王府世子名讳为昊仲乾。仲为次子,这便证明他之前确实有长子。至于诸位为什么没有听过我这个长子,其实不用我说,诸位也该明白的。”
大家当然明白,这里面牵扯到设计南靖的事。时过境迁,才把西海给揪出来。这件事说起来满朝大臣谁有脸面了?
是细说不得。
裴青看向万芳园:“万阁老您看呢?”是问还是不问了?
万芳园皱眉,心说,太孙在,你问我做什么?但此时,却容不得他推脱。见太孙闭着眼睛养神,他只得挥挥手:“验看印信。”
确实有西海皇室和摄政王府的标识,不是作伪的。
裴青这才道:“敢问,你何时以何身份来的靖国,来靖国又所谓何事?”
昊元子垂眸,“三年前以商人的身份来南靖,为的是历练和游学。”
裴青一拍惊堂木:“胡言乱语。有东山的石洞为证,也敢言游学?”
昊元子一笑:“只是偶尔发现此地而已,跟我并不相干。”
万芳园看向林雨桐:“殿下,此人的口供与之前您在朝堂所言,并不相符。”
这种事审了也是白审,昊元子既然真是西海的皇族,必然不会承认此事。太孙这是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当着这么多人,不信太孙敢屈打成招。
如今,只看谁更丢人。
武安王嘴角翘起,露出几分笑意。
三皇子却不动如山,心里暗笑武安王蠢。他真以为太孙是吃素的?自己是领教过这位太孙的手段的,说一句诡诈如狐,心思狠辣,一点也不为过。他敢开审,敢叫人审,不信没有做准备。
果然,听林雨桐对裴青说了一句:“别废话,叫人证吧。”
人证?
谁是人证?
把安庆公主请到堂?
安庆公主只怕恨不能现在咬死他,还能为他作证。
可谁也没想到,请来的是牧仁。其实好些个人还一时没反应过来带来的人是谁。牧仁深居简出,见过且记住他的人真心不多。
等表明了身份,才知道:原来是北康的质子啊。
这个,性质便不一样了。
不管是万芳园还是武安王亦或是三皇子都挺直了腰背。即便牧仁不开口,他们也知道,事情复杂了。不光有西海,还牵扯出了北康。
那么这要么不出事,可一旦出事,一定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给大王子看座。”林雨桐亲自开口了。牧仁被安排在侧面,看得见正堂,也看得见堂下。
裴青看牧仁:“敢问大王子,不知道堂下此人,您可认识?”
牧仁看了此人两眼,心里感叹了一声血缘的力量,长的还是有些相似的。他微微点头:“认识。”
“可知是什么身份?”裴青又问道。
“于公,此人乃是西海摄政王府长公子,于私,他算是本王子的伯父。他与父汗,为同母异父的兄弟。北康跟靖国不同,民风开放。靖国只从父系,但北康……和西海皆没有这样的讲究。”牧仁笑了笑,“所以,他是父汗的哥哥。”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的面色难看了起来。
北康的那位太后对汗王有什么样的影响力,靖国皆有耳闻。而这位太后对靖国的恨,大家更是心知肚明。可偏偏的,她还是西海摄政王的老情人,两人之间还有个儿子。
当然了,说私情这样的事,有些不得台面,更有些幼稚。
但这些瓜葛和牵扯,却极其容易促成两国的某种合作或者说是联合。
他们能合作什么呢?
国与国之间,无非是利益。
他们之间,恰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是靖国。
一个啃不动,两个合起来,未必不能咬下一块肉下来。
顿时,整个刑部大堂,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
万芳园却眼神一闪,问道:“大王子,您是北康的王子,这点毋庸置疑。但您既然是北康的王子,又怎么会说出如此的话来,您可知,您这话是背叛了北康吗?您有什么动机这么做?”
众人一愣:是啊!他只是一个证人,只说一句不知便是了。为什么要说出这一番话,明显对北康不利的话呢?没道理嘛!除非他说的不是真话!
牧仁抬起眼睑,看了林雨桐一眼,这才道:“原因有二,第一,父王即将有二王子三王子四王子或者更多的王子,个个出身我尊贵。请不要忘了,我的外祖父是戚威,我的母亲如今正在凉州的公主府休养。我的身份只会越来越尴尬。第二,你们的太孙告诉我,他会助我拿下龟兹城。请问,有这两个原因,我为什么不说?”
万芳园哑然。第一个原因,是说他在北康的地位不稳了。身为质子,如果在北康的地位不稳,结果很可能是沦为棋子,不得善终。更有他的出身,他的亲人等等的因素在内,出于自身人身安全的考虑,为自己找一条活路无可厚非,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第二个原因……
他沉吟了片刻,便明白太孙此举的用意。哪怕此次是来找茬的,也不由的为太孙的谋略叫好。龟兹城一旦归了牧仁,北康未必一定得利,但西海和北康之间的联合或者合作,却一定会土崩瓦解。
而从获利最多的,其实是这位大王子。他为他自己争取了一线生机,当然了,也可以想,占据了龟兹城,虽然搅乱了西海和北康的布局,却也同时为北康赢得了一次可以剑指西海的机会。从靖国失去的利益,可以从西海讨回来。对他而言,这算是背叛了北康吗?只怕他觉得未必。既能保全自身,又不算是完全意义的背叛。他有理由站出来,做证证死昊元子。
他叹了一声,这茬没法找了。太孙找来了一个没法辩驳的证人,引出了一件不能不重视的事件,布下了一个不得不按照他设定好的路线走的局,奈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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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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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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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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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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