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川舔了舔因为紧张而干涸的嘴唇,小声对旁边的曹吉安说:“曹公公,这情况不对劲啊。以往东厂出马,无不望风披靡,大小官员均乖乖束手就擒,可是这文登营的人似乎不太害怕厂卫啊,这样公然围攻东厂人马的场面,路某还是第一次见……”
曹吉安哼了一声:“陈雨一向嚣张跋扈,他手下的人也是近墨者黑,出现这样的状况也不足为奇。不怕路档头笑话,当日咱家为了救出落在陈雨手中的义子曹不修,抛下脸面苦苦哀求,才勉强保住修儿的性命。现在抓了陈雨的妻儿,要是乖乖地让咱们走,那才奇怪了。”他没有隐瞒自己栽在陈雨手里的事情,但是穿着蟒袍下跪这样的细节就省略了,毕竟是给皇权蒙羞的糗事。
路小川心中暗骂,被你个老匹夫给坑了。来之前,他只知道点子扎手,却不知道会到这样的程度,早知道这样,就不争这个差使了。却浑然忘了接下任务时的雀跃和信心满满。
当初曹吉安向京城求援时,从曹化淳到大小档头都以为这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虽然以前的锦衣卫和现在的东厂,都很少向手握重兵的武将下手,但面对曹吉安拍着胸脯许下的承诺,曹化淳很难不动心——曹吉安称,只要案子办成,陈雨失势之后,数以万计的屯田就会落入自己手中,这些良田一半的出息都会孝敬上来,而且陈雨会赚钱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家里肯定是金山银海,光抄他的家就是一笔横财,喂饱整个东厂不在话下——加上后来的局势变化,朝廷发出勤王的命令,文登营被调入北直隶,威海卫兵力空虚,以东厂的赫赫凶名,欺负一群妇孺似乎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何况指鹿为马、栽赃罪名是厂卫的拿手好戏,实施这个计划的难度看上去并不大。
只要坐实了罪名,陈雨就算不甘心引颈就戮,那么也是朝廷和他的较量了,东厂这个始作俑者只需要躲在皇帝的庇护下坐看风起云涌即可,要是陈雨真的一怒之下造反,那就最好不过了。一番推敲下来,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没想到,文登营的主力走了,陈雨本人也不在,威海卫留下的这些大头兵却并不畏惧东厂,摆出了鱼死网破的架势,这下让路小川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毕竟东厂也好,锦衣卫也罢,靠的就是皇权的光环,打打杀杀的本事是没有的,要是让这些番子和军队去拼命,路小川并不认为能有什么胜算。
思来想去,路小川越想越恼,不好怪罪身为曹化淳心腹的曹吉安,就只能迁怒带路的本地锦衣卫百户张洪了。他伸脚踹了张洪一个狗啃泥,低喝道:“没用的东西,你不是说抓了赵梓隆等人,群龙无首,就万事大吉了吗,现在算怎么回事?”
张洪不敢躲闪,乖乖挨了这一脚,然后一咕噜爬起来,慌张地说:“路大人,这些人肯定是虚张声势,做做样子的,毕竟他们都是陈雨的兵,要是看着主母被带走,怕被责罚。小人建议,以赵、吴二人的性命要挟,两人肯定认怂,那些大头兵也不敢真的动手。”
路小川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再信你一回,如果不奏效,只要脱身,老子第一个砍了你的狗头!”
他抽出佩刀,亲手架在赵梓隆的脖子上,大声说:“姓赵的,跟东厂作对,就是跟朝廷和皇上作对,你可想清楚了。现在给你一个回头的机会,下令让对面的兵撤走。只要咱们平安回到京城,我会向上头求情,对你从轻发落。”
其余番子也大呼小叫:“对面的人听着,不想逼死你们的上官,就乖乖地让开!只要不影响东厂办差,今天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
这些新军都是赵梓隆、吴大海一手编练的,绝大部分是本地军户,在两人推动的卫所改革中受益良多,对他们一直心怀感激,现在见东厂的人执意以二人性命威胁,多少有些迟疑,手里的火铳下意识地垂下了少许。
路小川见果然有一定效果,正欣喜时,赵梓隆开口了:“这位路大人可能没听清我的话,我说得非常明白:赵某是武官世家,历代身受皇恩,不敢违抗圣命,也不会阻止东厂办案,但是文登营今日的兴盛是文成伯一手打造,作为军人,他们只需服从军令,赵某无权也不愿下令让他们退下。你也不必费心给我机会了,我自行了断吧!”
话音刚落,赵梓隆就探头往刀刃靠过去,竟是要自刎。路小川反应很快,要是他真的死了,局势就失控了,自己怎么对付这些不讲理的兵?吓得赶紧收回了刀,但还是在赵梓隆脖颈侧面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好在不致命。
吴大海也哈哈一笑:“下官追随赵大人。”然后也往旁边的番子刀尖上撞过去,番子连忙收手,刀刃擦身而过,刺破了对方的衣服,在腰间留下了一道血槽,鲜血立马染红了官袍。
“妈的,都疯了!”路小川啐了一口,脸色更难看了。
曹吉安阴恻恻地提醒:“这两个人不顶用,还是里面的女人才能派上用场。”
路小川拍了拍脑袋:“曹公公一语惊醒梦中人。来人,把那些人都抓出来!”
陈卓等人被番子们押了出来,连小环等丫鬟都没放过,苏颖更是抱着不足一岁的陈威——如果不亲手抱着,指不定会被番子们随手掐死。
女眷们一现身,一直不为所动的王为民脸色大变,举着的刀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
路小川用刀指着陈卓,厉声说:“不想让他们死的话,都给我让开!”wWW.ΧìǔΜЬ.CǒΜ
所有的士兵都知道这几个女眷是什么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赵梓隆、王为民等人。
王为民看了看赵梓隆,对方给他使了个眼色,似乎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犹豫片刻,下令道:“把铳放下,不要伤了主母。”
路小川大喜,对左右说:“赶紧押着她们走,离开威海卫,免得夜长梦多。”
番子们完全没了来之前的气势,乱哄哄地牵来马车,逼着陈卓等人上车,然后簇拥着马车慢慢往外走。果然,投鼠忌器的士兵们让开了道路。
这下他们打起了精神,搜寻到的金银细软也不敢要了,没命地往西面跑,生怕耽误一点时间。
赵梓隆让人挑断身上的麻绳,走到王为民身边,镇定地说:“不能伤了女眷,但也不能让他们跑掉,赶紧带着人追上去,只要防止走水路,哪怕追出山东,耗也耗死他们!”
王为民精神一振:“下官明白了。但是追击会不会让东厂的人狗急跳墙?”
“只要他们不糊涂,就不会断送自己的护身符。”赵梓隆笃定地说,“不仅如此,还得好吃好喝地供着。确保脱离危险前,东厂的人不敢伤她们一根寒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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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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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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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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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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