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仁反而冷静下来了,他犹豫了片刻,然后说:“是学生孟浪了,考虑不周,陈副千户、抚台与东主同朝为官,没必要为了些许小利撕破脸。既然私自出海是违禁之事,那么就缴纳罚银便是,不过兹事体大,必须再回天津一趟,向各位大人请示,而且船上都是货物,没有这么多现银,也必须从天津取来。”
“这个倒是可以。”陈雨没想到这个钱仁思路很清晰,而且做事果断,一下子就看出了隐患所在,不惜壮士断腕。既然对方愿意服软,其他细节都好商量。
“另外学生有个不情之请,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没必要拿去烦扰圣上了,您说对不对,陈副千户?”
陈雨回答:“既然事情能解决,就没必要惊动圣上了。他老人家日理万机,没空管这么多琐事。”
定下了基调,其他的事情商议起来就容易了,双方很快就把罚银的具体数目和交割的时间谈妥。
等陈雨出门后,潘明迫不及待地问钱仁:“钱先生,怎么突然就服软了?这可是本金的三成啊,数以万计的银子啊,不是几百两的小数目,就这么送给他们?”
钱仁斜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你这个愣头青早早地透露了鄙人东主的身份,也不至于这么被动。现在他知道了东主的底细,双方真要一较高下,倒霉的肯定是咱们。不服软,还能怎么办?”
潘明轻轻扇了自己一记耳光:“小人嘴快,该打。不过小人还是不明白,把事情捅破又如何,分明对两边都不利,咱们又为什么如此忌惮?”
钱仁叹了口气:“当今圣上正愁无银子可用,想收矿税又怕群臣反对,现在咱们这些私自出海的人送上门去,因为违背祖制,没人敢站出来说话,最后不被剥皮吸髓才怪。相比之下,花点银子买平安才是正确的选择。”
“小人明白了,事情若直达天听,咱们的损失更大,而这姓陈的屁事没有,顶多把银子吐出来,怪不得有恃无恐……”
钱仁用鄙夷地眼光看着他,心想,你才反应过来啊?若不是其兄长是值得拉拢的实权派官员,自己才懒得跟他废话。
他有句话却没有和这个草包说。回到京城,一定要建议东主,以“与民争利”、巧立名目“横征暴敛”的罪名弹劾陈雨和为其站台的陈应元,敲掉这个海上的拦路虎。之所以以示弱的姿态恳请陈雨不要讲此事上达天听,就是要先下手为强,用一面之词忽悠皇帝,采信自己这边的言论。
这边在分析利害,那边陈雨来到陈应元的书房,把交谈的内容都告诉了陈应元。
陈应元问:“他们就这么退让了?”
陈雨恭敬地回答:“抚台的身份不便和这些人争执,可下官没有什么顾虑,直接图穷匕见,他们就怂了,答应按咱们的规矩缴纳罚银,不过船上大多是货物,现银不多,他们答应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银子送来,下官也答应了他们,银子一到,就解封船只,让他们把船货带走。”
陈雨只是含糊地提了一句,并没有说明具体数目。其实这五艘船的货物价值经顾彪等人估计,大约十万余两,严格按照三成的标准缴纳罚银,那就是三万两起步。但这个数字他绝不会主动告知陈应元,免得把抚台大人的胃口撑大了,对自己没好处。
“然后呢,这件事是不是告一段落了?”陈应元没有接触过海贸,还以为是几千两银子的事情,注意力都在如何化解矛盾之上。他觉得事情这样和平解决也不错,毕竟里子已经得到了,对方愿意给银子,面子问题就不必过于纠结了,大家同朝为官,又没有私人恩怨,把堂堂刑部左侍郎得罪狠了,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陈雨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如果我是抚台,银子会收,船也会放,但是转身就会写个折子递上去,把刑部左侍郎惠世扬、天津兵备道潘达、天津卫总兵王洪等人都参一本。”钱仁估计想不到,陈雨也和他一样玩起了两面三刀,当面说得好好的,背后却也是捅刀子。
陈应元吃了一惊,收了银子还往死里整,这是官场大忌啊。他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做?他们不是已经服软了吗?”
陈雨冷静地解释:“首先,惠世扬等人只派出一个幕僚、一个兵备道的家人来处置此事,并口出恶言,说明他们心里傲慢自负,根本没有妥协的打算,只不过忌惮下官的威胁,不得已捏着鼻子服软而已,口服心不服。而且一次出海就缴纳数量不菲的银子,以后还要继续缴纳,说不心疼没人信。他们表面上退让,但心里的刺已经扎下了,背地里肯定会动手脚对付咱们。您是封疆大吏,动你困难些,需要时间和精力来寻找把柄弹劾您,但是对付下官就简单多了,说不定到了下个月,我这个副千户及水营统领的官职就被免了。”
陈应元想了想,似乎还真有这个可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惠世扬等人表面退让,却怀恨在心,私底下报复,他又哪有这么多精力来应对?
“其次,从长远来看,就算惠世扬等人忍气吞声,可是大股商船队的背后都有朝中大佬的影子,对付了一个惠世扬,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刑部侍郎之后,说不定还会出现尚书、阁老。”陈雨说,“与其一个个地斗法,还不如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莫说你了,就算是本抚,扳倒一个刑部左侍郎又哪有这么容易。”
“这个问题,之前已经和抚台禀报过了,把事情捅到圣上那儿去,事情就容易了。”陈雨说,“那个幕僚这么紧张,恰恰说明这是惠世扬等人的软肋。如果涉及矿税、商税,江南籍贯的文官沆瀣一气、同气连枝,圣上确实不好下手,可是对付上不得台面的海商,而且是各自为战,没有抱团,那就容易的多。只要圣上龙颜震怒,别说一个侍郎了,阁老都扛不住。只要惠世扬一倒台,就达到了敲山震虎的目的,其余人再也不会步其后尘,以后罚银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ωωω.χΙυΜЬ.Cǒ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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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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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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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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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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