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觉随着意识的清醒恢复,尖锐的痛觉转瞬就传递到了全身,整个身体就像是被拆散了架又重新组装起来的一样,每一处骨骼皮肉都火辣辣的发疼。那混蛋蟒蛇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上下齿牙刺进她肩膀的皮肉里,受着利刃入眼的剧痛也不肯松口,一路咬着她在林间急行,绿洲密林里多得是灌木荆棘,她被活活拖行了一路,身上几乎没了一块好皮肉,全是划蹭出的青紫伤口,更不用说左肩那处骇人的伤了,意识混沌之间,她一度要以为自己的肩膀被那蟒蛇咬了个对穿。
伴随着痛感而来的还有浓重的疲累,简直要渗进骨头缝里去,十七几乎是挣扎着,才慢慢撑起眼皮,努力地去适应眼前的光线--她必须要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这样才能做好接下来的计划,才能让自己活下来。这种反应近乎本能,从时不时的身犯险境中磨砺而来,无论重伤和昏迷令她的大脑怎样混沌不清,她的潜意识还是能够强迫着自己做出最理性的选择。
唯一令她意外的是,她在朦朦胧胧间看见的却是哑巴近在咫尺的清俊的五官。
大概是幻觉吧。
她愣了一下,紧接着飞快地做出了一个最合理的判断。
然后理智要她收回心神,可该死地,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舍得去挥散这片幻象。直到外界亮光将角膜刺得发酸,直到生理性的泪水溢出来把眼前的世界涂抹得模糊一片,她还是强撑着眼皮,贪心地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把幻象保留得再久一些。
她很累,伤口也很疼,她的生活在这一年间因为那种逃无可逃不可抗拒的宿命感而时时紧绷,唯独他是她能够短时间停驻的暂留地和庇护所。尽管戈壁滩夜晚之后她就在不断地提醒自己要戒除与他曾经拥有过的一分一秒,但她大概真的要比自己所意识到的还更喜欢他,以至于在重伤转醒时看见的都是他的幻影。
十七动了动发麻发痛的手臂,指尖隔着空气描摹他的眼眉,感到酸楚涌上心头--当她拼命找寻的意义抛弃了她,她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只能点头接受。
她失落地闭上了眼睛,手臂垂落。
但最终触碰到的却不是想象中冰冷坚硬的岩石--而是柔软的、温热的□□。
眼前模模糊糊的亮光好像突然间淡下去了,哑巴的脸就那样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眼前,在她伸手可触的地方,她能够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他有力的心跳,那混着泥土和血腥味的清冽气息就切实地萦绕在她的鼻端。
她愣愣地看着哑巴,看他用称得上温柔的姿态把她揽进怀里,柔和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琇書蛧
十七很难形容那一刻她是什么感觉,只知道混杂纷乱的情绪中那一股莫名的恼怒无比明晰,她想问问他现在这算什么,这一切究竟算什么?!
但她又说不出任何话来,尽管那些质问的语句已经漫到了嘴边。
她的整个身体都僵硬地绷着,像一根木头,两只手以一种抗拒的姿态摆在胸口,他刚刚替她包扎好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浓艳的血色一点点吞噬掉绷带本身的洁白。
--就像侵蚀上他心口的,那股仿佛要失去她的不安。
他大概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他太了解她,又似乎没有那么了解她,一开始就错了方向,步步计算实则是步步偏离,最终才让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在戈壁滩夜晚错过的那个拥抱也许要变成永远的遗憾了,他想。
他们怀抱着各自的心事,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两个不言不语的人很难获取对彼此全盘的理解,眼睛也许是最佳的媒介。
然后哑巴看见她慢慢红了眼眶。
黑瞎子以前说十七这丫头看着冷冷清清,其实是个一根筋,对谁好就是对谁好,喜欢谁就是喜欢谁。只要合了她的眼,那她对你就是第一名的纵容,在你面前就是第一名的好哄。
“可惜了,爷就没这天大的好运。”
黑瞎子翘着二郎腿,尾音拉得老长,透着一股子怀春少女偏遇负心人的悲伤。
而哑巴靠在旁边一言不发,他知道他墨镜后的眼睛里一定蕴满了意味深长的笑。
他那个时候想到小时候和十七在张家的时候,想她就是这样好的人,遇上她的每个人都是交了天大的好运。
可现在--当十七把整张脸埋进他胸口的时候,他想这份运气是他独有,他同谁都不要共享。
“张起灵!我差一点、差一点就要放弃了……”
他听见她哑着嗓子低吼,然后环住她轻微颤抖的身体,说:“现在没事了。”
这一句说给她听,也是说给自己。
他在西王母的地下城里找到十七的时候,她已经狼狈不堪地躺在了石道的尽头,暗红的血液蔓延至干涸,整个人都透出死气的青白,他感觉自己几乎要握不住她流逝的生命。
他曾经在斗下救下过那么多人,却从来没有这样害怕,害怕自己留不住这个人的一缕呼吸。
哑巴轻轻闭起了眼睛,顺着十七的力道弯下身子回应她的拥抱,明晰地感受到她的体温熨帖在自己的心口。
还好,他想,还好那个夜晚的错过没有变成永久的遗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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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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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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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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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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