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萧端着药碗闻声快步行入饮竹居,正见榻上女子咳罢喘息不止、冷白而空茫的脸。“师父?!”
端木低头垂目,语声极缓;“师父无碍……”
青衣的人闻她语声哑滞,心犹如被牵动,撕扯而揪起地疼。恭声把药碗端至女子面前:“师父先喝药。”
榻上之人伸手取碗,手犹颤然。
云萧看着她越发清癯瘦削的手,心中如有针刺。
端木喝罢药,倚身榻上,不消半刻,竟已昏昏沉沉地睡去。
雪娃儿亦心疼地钻在女子手边,蜷尾轻唤。
云萧放罢碗无声于榻沿坐下,轻轻伸手将女子揽入怀中环抱住,牢牢圈起。“师父……”头抵女子颈边,语声也已哑滞。“无论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好好的。”
许久,女子再醒,云萧伏首榻沿闭目小憩,手中紧紧握着女子的手。
端木脑中一片混沌,喘息着撑臂而起,有感包裹在手背上的温暖,怔了一怔,方抽动手指,榻边之人便醒了。“师父?”
青衣的人立时小心地将女子扶抱起来倚身而坐。
“来者是客……璎璃护法现下……如何?”
云萧低头答道:“应是行路太累,未曾休憩,需调息休息,故仍沉睡。”
端木唇白如雪,轻轻点了点头。“应是如此。”
云萧看着她恍惚的神色,眸中已黯,轻言问:“璎璃护法此来不知是与师父相商何事?暂留谷中……又是何因?”
端木听罢眸光一晦,久久未言。
云萧看着她,双目淡冷而寂。便未再开口。
此时屋外响起叩门声。
云萧上前开门,叶绿叶入屋看了白衣人一眼,默声一刻,平声道:“弟子出去采买,听闻江湖消息。惊云阁旧主入土,新任阁主已经在任……便是小蓝。”
端木孑仙闻言微怔,眸光晦烁。
叶绿叶看着她,目中已涩:“小蓝此意,是不回归云谷了么?”
白衣人十指微微颤了一下,平视前方许久,只轻轻点了下头:“……她出自惊云阁,与梅疏影渊缘深厚,既于梅阁主死后出任惊云阁之主,便是离谷出师了。”
叶绿叶顿时一怒:“即便惊云阁与她关系匪浅,梅疏影的死于她打击甚重,但师父尚且病重,她晚一些时日回去又如何?!再者出师一事无论如何也应与师父相商,她一言不置,不辞而别,算得什么!”
端木目中微寥,神色已寂。只不言。
叶绿叶便也静了下来,默声。
云萧立身良久,此时肃面垂首,缓缓于端木榻边跪下:“二师姐离谷一事,是云萧之过,不怪师姐。”
端木眸光一动,指间滞住。
叶绿叶蹙起眉:“是你之过?此间是何干系?”
云萧默声许久,只道:“是云萧伤了师姐。”
非是伤身,而是伤心。琇書網
白衣女子微微垂眸,看着榻边云萧所在,未言。
叶绿叶已会意过来,拧眉睨了云萧数眼,而后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原是如此。”
“萧儿起身罢。”
端木拨了拨唇,语声轻而浅,抬目看着叶绿叶所在:“江湖之言……梅阁主已然入土?”
叶绿叶闻言肃面:“是,言之凿凿。”
白衣之人便怔住了神。“是……这样。”
叶绿叶拧眉看着端木孑仙神情。“弟子昨日所见,原以为璎璃护法奉于掌心带来谷中的那方小坛是……此下已知绝无可能,惊云阁之众怎肯放任梅疏影尸骨流落在外。且归云谷自来不留外人,当是无人不知。”
云萧看着白衣人。但见榻上之人面容冷白寂静,眼帘阖却敛起,久久不言。
“你等先下去罢。”
叶绿叶眉间一蹙。
云萧敛目而应:“是,师父。”
青衣的人掩罢饮竹居的门,便闻屋内又传出阵阵轻咳,压抑痛苦,喑哑急促……撕心裂肺。
……
几日后,泊雨丈中白狼长啸,伴随着夏武帝九年仲冬里最冷的一场雪,吟风竹地响起风铃清音,于幽谷深处,阵阵回响。
“这么多年,终于又回了这一处令人厌恶的枯燥所在。”少女模样的人手执一把漆黑如墨的油纸伞,于冷雪漫天中光着脚一步步行入含霜院中,身上竟仍是穿着那一身彩色流绦裙,酥胸半露,雪白的大腿若隐若现,神情悠然妩媚。
此时端木孑仙已再度昏睡了数日,于睡梦中亦时常轻咳出声。
饮竹居内,叶绿叶、云萧一左一右静立榻前,看着花雨石给榻上之人诊脉。
“五脏俱衰,心肺两竭,我这可怜的师妹怎的衰弱地这么快?”花雨石含笑回首,一脸唏嘘地望向一旁冷面的两人。“莫不是碰上什么伤心的事了?”
连日来叶绿叶也已察觉端木病情不善,绝不似表面所见仅是虚弱。心中已惧。但闻花雨石一言,面色仍是一白,目中久震。
花雨石望见便掩嘴笑了一声:“看把我绿叶师侄吓的~虽是死脉却还有些时日呢~”
“你!”叶绿叶心惊且痛,顿时一怒。
云萧抑声阻拦,先一步开口道:“恳请二师伯出手,救治家师。”
花雨石起身来伸手搭上云萧的肩,柔声道:“云萧师侄放心~我既来了,便是已经答应了你,我与她毕竟师姐妹一场,再者师伯为人,从不食言~”
叶绿叶看着她衣着暴露,此刻几乎贴在了云萧身上,脸色一时冷肃至极,喝道:“云萧!”
青衣的人紧紧抿唇,低头伸手不轻不重地将花雨石推开数步。“如此,烦请二师伯出手。”
花雨石微微笑着旋身近榻,于腰间取出一把月牙弯的匕首,伸手便在端木手背上划了一刀。
叶绿叶、云萧心中俱是一紧。
下一刻便见她从胸前取出一方小小的锦木盒,打开。
两指长的小盒中一只通体雪白的半寸小虫正在盒中微微挣动。“这便是我收到师侄传书,特地为师妹带来的‘雪阳蛊’。”挑眉回首,她道:“此蛊入体,将死方出,会于体内竭尽全力噬去宿主体内毒病,入体后最长能活七日,最短不过一个时辰就会爬出而死。噬病蛊自来是活得越久,噬病之能越强。此一只便是我所育中活得最久的一只,已育十年。”
花雨石微微扬唇,一面将小盒凑近端木手背,一面轻语道:“我携此蛊而来,足见此行的诚意了~云萧师侄你说,可对?”
青衣之人双目紧紧看着那只欲要爬上端木手背伤口处的小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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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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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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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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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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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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