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界相交的荒凉野地有一处贫瘠的羌族村落,一名“小姑娘”正领着身后数人往村子里面走。远见便觉她长相精致可爱,额发蜷曲,秀气得很。只是行路间大手大脚,步下生风,实在有些不搭。
“小姑娘”熟门熟路地推开最里一户人家的门。“受伤的就先在这里调养吧!”
“她”话音刚落,门里就传出另一个小姑娘娇羞隐喜的喊声:“木比塔哥哥!你回来了?”
那乍看就是一名小姑娘的少年咧嘴一笑:“是呀!带了几个朋友来阿吉这里疗伤~!你不介意吧?”
小姑娘立即局促地从凳子上站起,有些皲裂的小脸上染了两团嫣红:“不、不介意……你、你们快进来吧。”
木比塔领拉巴子当先走入,小姑娘看到比自己略高的英气少女更显局促。随后玛西、蝉西、扎西、日麦牟西先后行入,扎西扶着受伤的舞雩声。
小姑娘阿吉偷看了拉巴子几眼后入屋拿出砸酒来放到桌上。“你、你们喝……我、我去请村里的牙鲁医生过来给你们看看伤吧?”
木比塔摆了摆手拉她坐下:“不用忙啦,他们能照顾自己。九州旭呢?”
小姑娘被他拽得满脸通红,低低地说:“哥哥想把牦牛皮拿到汉人的城里卖掉,一大早就去城门排队想要进城……到现在还没回来。”
木比塔听了脸上一忿,厌恶地啐道:“什么允许内迁、羌汉友好……呵呵,进个城免不了被打骂刁难,汉人最是虚伪狡诈,说一套做一套,根本不给入汉的羌人活路!”
阿吉一声不吭地垂着头,眼里既担忧又难过。“嗯……自从阿达叔叔进城被汉人打断腿以后,村子里的人都不敢进城了。我让哥哥不要去,他说不去牦牛皮卖不掉,还是去了……”
拉巴子沉默地听着,半晌一言不发。
“妈了个X!这些可恶的汉人!”玛西喝了一口砸酒,张口就骂道。“老子迟早拧下他们的脑袋!”
这时扎西已给拉巴子和舞雩声包扎好了身上的伤口。
拉巴子看向木比塔:“赫连先生让你领他们四个前来接应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与我汇合?”
木比塔当即双眉一扬。“不用汇合,他说殿下拿到奇谋录,就再也不是那个说话没份量的九公主,由我陪殿下回烧当,领兵入夏的一定会是殿下您!”木比塔说这话时用的是汉语,纳吉和玛西、蝉西、扎西、日麦牟西便都不明所以。
拉巴子毫不掩饰地表露出质疑:“由你陪我去见酋豪?你是谁?”
木比塔眸中炙亮:“我以后会是你手里最大的谋臣,我叫木比塔,是赫连先生的亲弟弟。”
拉巴子滞了一下,转头看舞雩声。舞雩声点了头。
拧了拧眉,拉巴子低头便道:“那就尽快启程回烧当,将奇谋录献给我父亲。”
木比塔笑眯眯地应了:“是!哥哥说,劳殿下二十日内携奇谋录领兵入夏与他汇合,联合夏国凌王军一起攻打夏国。”
拉巴子眸中燃起火焰:“羌族被汉人欺辱的怨声呼喊了几百年,终于要让这片土地上的人听到了……好。”
……
大雨滂沱,下了三日,仲冬寒月更寒。
璎璃冒雨不眠不休地纵马前行,冬月下弦,终至归云谷外。
身上劲衣疾服早已湿透,冷冷地贴在身上,寒意彻骨的雨水顺着额发流过眼睑、脸颊,滴落在胸前。女子紧抱怀中之物,另一只手颤抖地轻轻勒住马缰。
“公子,我们到了……”红衣色深如血,湿透的长麾贴背而下,盖在马股之上。璎璃哽咽一声,喑哑道:“……我们到了。”
红衣的人牵着马儿抱着怀中骨灰坛一步步走入泊雨丈中,脚踩枯草泞泥,身滴冬寒雨水。
守阵庐内的纵白察觉人息,竖耳立起。
云萧、叶绿叶正于端木房中侍奉,听闻白狼叫声,相视一静。
青衣的人正欲开口,叶绿叶放下手中端来的药碗,转身便道:“我去看看。”
九曲阵前,石坛一侧,红衣女子手握马缰跪于泥草之上,睫羽带雨水一同颤动,冷白的五指于遮雨的长麾下紧紧揽着怀中骨灰坛。
叶绿叶出来见得,震了一震。
“璎璃求见端木先生……并有要事相求……”
绿衣之人忆起毒堡时惊云阁的助力及梅疏影的死,目色一重,立时上前一把扶起璎璃,将身上外衣解下披到了她的身上。“随我入谷中。”
饮竹居外,璎璃木讷地站在竹屋门外、回廊之下,捧着怀中骨灰坛的双手止不住地轻颤。
叶绿叶回禀之后,榻上之人眸中一忧,立时道:“待洗浴更衣过后,再来相谈不迟。”
叶绿叶道:“她执意立时。且弟子见她怀中抱着一物,似是……”叶绿叶欲言又止,没有多言。
“那便请璎璃护法进来。”端木同时道:“萧儿去煮些姜汤罢。”
青衣的人立时折身而出,得见当门而立的璎璃,目色一震,语声有敬:“家师请入。”
端木犹豫一瞬,遣了叶绿叶于屋外相候,房中独留璎璃与榻上白衣人。
眼中蓦然滚烫,璎璃于榻沿三步之外,“砰”地一声跪下。喑哑道:“求端木先生……允璎璃将公子骨灰……葬于归云谷中、先生身边!”
榻上白衣无尘、鬓染霜华的女子听罢,即是一震,下一刻目中惊直,浪涌波倾。
元火熔岩灯柔和的灯光于屋中轻轻跃动,映照着女子苍白羸弱而无措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回转目光,五指一颤,下意识地拨了拨唇。
“归云谷是清云本宗所在……只可葬历任谷主……外人不得滞留……更不可将尸骨葬……”
言之未尽,语声渐消。
“你把他……”榻上之人语声忽喑,“……带来了么?”
璎璃低头而泣,抱起手中骨灰坛送至白衣人榻沿,抑声道:“公子在这里……他……心里有端木先生……所以先生身边……才是他的归宿……”璎璃哭道:“璎璃恳求先生……破例让公子留下……留在先生身边!”
恍惚中竟似又闻到那一阵馥郁凉薄的朱梅冷香,清冽摄人,萦而未散。
端木眸光颤瑟,心上一阵阵地疼了,猛然如被窒住。
……
“倘若人……真有来世……不要叫本公子、再遇上你。”
……
她下意识地伸手欲抚向榻沿的骨灰坛,五指却控制不住地抖簌起来……将触及之际,指尖蓦然一颤,又轻轻蜷指收回。“璎璃护法……且先起身罢。”
地上女子固执地长跪不起,咬牙道:“先生若不允,璎璃只得长跪不起!但求先生……予公子这一份归宿……”
端木蜷于袖中的五指更颤,心犹如被拧起,许久,语声颤瑟:“云门古训……不可有违……你且将他……暂存于此罢。”
璎璃哭着伏首:“……谢、先生。”
之后女子怀抱骨灰坛而去,榻上之人终未忍住,本能转首望向门外之人离去的方向……眸光渐碎。
久久,眼帘阖却,闭目无声。
他道:喜欢你。
……
“我父明言心之所在,方为归处。故而命我无论如何……”
……
心口疼意甚剧,白衣的人回转目光,手捂胸口双唇陡然一颤。久久,敛目寂静。
叶绿叶将璎璃领入蓝苏婉所居折兰居里休憩,云萧送来姜汤和热水,更将院外马背上解下的锦木盒一同放在了屋内圆桌之上、那方被锦麾小心包裹起来的小坛一侧。
青衣人幽深沉邃的双眸轻轻一敛,十指慢慢蜷握,低头间默然许久,转身而离。
时值夜半。云萧抿唇肃面,安静地立身在院中廊下,久久望着饮竹居内昏黄的烛火。
端木倚身榻上,久久未动。
冷夜寒风自窗缝里钻入,彻骨的凉意拂在房中,青灯小烛微微跳跃。
白衣的人恍惚凝目,蓦然回头。
空茫的双目望向了屋内温暖温热的那一处来源——窗前案上,摇曳不止的元火熔岩灯。
清亮昏黄柔和的烛火映照在女子毫无焦距的眸中……渐渐模糊。
白衣的人忽然抬起手来,一拂袖,轻轻卷住了案上正燃着的那方石灯。xiumb.com
而后微一用力,稳稳将其卷起拽过,于将落之际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接住,托于掌心。烛火未灭。
低头间怔怔看着手中石灯,端木眸中慢慢空彻。
似无意识般伸手抚上熔岩灯的灯柱、承盘、油盏……久久,心下猝然一疼。
未及回神,泪自滑落。
清晰的落泪声砸在女子手背上,温暖、温热。
端木孑仙呆了一瞬,忽然怔在了房中。
寒风冷雨,蓦然伤彻,无限悲疼。
顷刻间一切都寂静了。
端木指下陡然颤簌起来……心如刀锉,痛入骨髓。
……
窗前廊下,青衣人独立久久,青影离离,满目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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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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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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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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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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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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