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女子一瞬间只来得及感受膝腿间的刺痛,和蓦然笼罩周身的寒意。
梅疏影垂目望她,如朦似雾的目光依稀是落在她的身上。
端木有感其身之寒,已是面色煞白。
白衣贴附其身,转瞬被他身上池水侵湿,冷水与肌肤相触,寒得端木孑仙全身一颤,本能地蜷身埋首,以力相抗。
梅疏影似乎未意识到自己周身凉意,只欲挣开相握的那只手,好好地将面前之人圈入怀中。
只是端木勉力回神,并未容他挣开……手心相抵,仍在尽责地输力与他,护他心脉周全。
梅疏影便罢了手。眸光潋滟,望着她一笑。
夜风拂止,池水鳞漪,远远近近的梅树枯枝横于小池边。
白衣附水而湿,岸边池沿,人影相依。
端木孑仙咳了几声,神色微肃,掩唇后退。“阁主,且放手。”
面前之人闻言皱眉。
不知是嗔怒还是不忿,突然就冷下了脸。
双手挣退,皆欲放开女子。
端木孑仙一怔,又不得不握紧输力与他的那一只手。
其形看来便似挽留。
梅疏影起身而退的身影又一顿,垂目望着被她紧握的手,眸光轻怔。
“你……”口中轻喃一句,冷白的肤上池水缓缓漾过,长发铺散水中,如莲似墨。
梅疏影依着她未放开那一只手,望着她的眼中净而透,迷而惘,光华闪烁,隐隐绰绰,微微勾起唇角,依稀映出身前白影。
伸手毫不犹豫地再度将她环入胸前,梅疏影俯身埋首,紧紧搂她在怀,寒白的面上笑容清朗,低声喃喃了一句什么。
端木轻怔一瞬,眉间似蹙未蹙。
下一瞬便感他侧首于她颈侧,轻吻了一记。
端木孑仙浑身一震,面色微变。
“阁主。”
漠声道一句,神色已凛,池边女子闻着远处行近的脚步声,陡然运力震开了梅疏影。
水中之人毫无防备地趔趄退开,原就迷蒙的目中更添浊色。脸上又冷了。
雪娃儿先前被梅疏影挤开,此刻迅速爬上了端木肩头,好奇地望着不着寸缕、立身水中面色不善的梅疏影,歪了歪头。
端木低头轻咳不止,白衣半湿,周身寒得颤栗。
一手拉住与他输力的手稳住梅疏影身形;一手抬指搭住了梅疏影之脉。
脉相浮乱,气息浅短。
白衣之人垂指一叹:面前之人分明还未醒。
下时又咳。xiumb.com
玖璃提灯而来,看见白衣一侧,水中的梅疏影怒目而视,冷着脸抿唇无话,几次三番欲甩开和端木孑仙相握的手。
端木叹然。有感他言下之意,要么既抱又握,要么不抱不握。
滟滟寒池,春水月明。
玖璃抱衣提灯快步行来,急急道:“公子可是醒了?”
端木孑仙伸出另一手抚了抚梅疏影的手背以示安抚,下一瞬摇头道:“并未,应在梦中。”
玖璃目中忧色闪过,望罢梅疏影,放下手中灯笼取出了麾衣。“璎璃的衣物难与公子相比,玖璃取了公子的墨羽大氅过来给先生保暖。”言罢便欲将手中沉黑色的氅衣披到端木身上。
待得走近,看清池边女子身上白衣半湿,玖璃一怔:“先生的衣物何以湿了?”
端木苍白着脸色,垂首又咳数声,只道:“无碍。”
玖璃眉间忧色更紧,立时展开羽氅披至端木肩头:“先生且保重自己,若抱恙于身,惊云阁万难心安。”
白衣的人颔首:“端木心知……再过少许,梅阁主体内瘴气应能悉数逼至丹田内。”
玖璃镇重抱拳一礼:“劳烦先生!”
女子轻点头以作回礼,宁声道:“护法可去吩咐烧些热水备在灶间了,若可,再将性温性热之药材悉数取二钱至梅阁主房中。”
“是。”黑衣男子转身而离。“玖璃这便去。”
梅林寂静。稀稀落落的轻咳声响起在夜间,清池寒枝,薄纸黄灯,晕染出淡淡的微光,临照夜阑。
梅疏影至后已静,许是身虚力尽,阖目倚身池沿,面白如寒霜,薄唇无色。
不多时玖璃折回。
“咳……”端木轻咳数声,浅声言道:“已可。”
言罢腕间一转,扶稳梅疏影,另一手立时从袖中排出数枚银针。
玖璃当即上前,将梅疏影抱出水面。
端木孑仙执针于手,拂指于其腹。
数枚银针不偏不倚地没入梅疏影丹田一周。
梅疏影眉间一紧,下一刻轻喘一气,周身陡然失力,垂目昏沉毫无意识。
端木孑仙终能放开握住梅疏影的手,转指收回,垂目又咳。
“先生稍候,玖璃将公子送回房中安置了便来接先生!”玖璃言罢快步行去。
端木孑仙伸指攥紧肩上氅衣,身子颤然一瑟,接连咳了十数声。
“咯咯……”雪娃儿睁着滴溜溜的圆眼睛望着女子,毛绒绒的身子往上爬至肩颈处将长尾一绕,蜷在了女子肩头。
端木垂目温然,阖目运力于身两周天,方感膝腿恢复了些知觉。
白衣的人勉力从池边站起,不免一阵头晕眼花,输力过久气息见弱,回转过身一步步行回了木轮椅中。
玖璃急步赶来,深愧道:“害先生受累,玖璃这便送先生回屋中。”言罢推起木轮椅往来时路回。
端木一路都在小咳,禁不住裹紧了身上厚氅。
黑衣墨发雪鬓,轻拂于风中。
行至小楼中,玖璃一望端木面色,实不敢让其再亲自起身上楼。
“冒犯先生了。”玖璃言罢放下手中长剑自椅中抱起女子快步上了楼,一直将女子抱至了梅疏影榻边。
端木孑仙面色如雪,入屋后觉到元火熔岩灯的暖意、和蒸腾环绕的袅袅热气,面色这才稍缓。
下时慢慢道:“以银针封锁丹田之法极为伤身,不宜久用,劳烦护法现下便将梅阁主置入浴桶中。”
玖璃立时应:“是!”黑衣男子一面上前将梅疏影抱入屏风后备好的浴桶内,一面恭声与女子道:“先生嘱咐的药材玖璃都已取来放置在了浴桶一侧。”
端木孑仙点了点头,也由他抱至浴桶旁铺满绒垫的宽椅中。
“药材便在左手边……”
端木神昏力乏,身形隐有不稳,伸手扶在了浴桶上:“端木已知,有劳护法。”
玖璃看着她面上雪***上前照料,又觉不妥,眉间拧罢,恭声道:“我命几个仆从婢女侍在门外,先生有事便唤他们进来帮手,玖璃去往院中一踏。”不知璎璃伤情可重……能否前来照料端木先生……往时次日便无大碍,不知今夜可有余力。
玖璃想罢眉间拧得更甚。
椅中女子闻言轻轻颔首。
玖璃再行一礼,目色急忧地告退行出。
油灯、珠灯、元火熔岩灯俱点亮于此屋内,明黄掺白的灯火铺满一室。
屋中极静,唯余梅疏影置身桶内低沉细微的呼吸,浅而滞。
女子循着药味伸手取过几味药材,放入身前浴桶中。
其间不时轻咳。
不多时药材按时辰悉数入了热水中。
女子唤入小厮又加了几桶热水,而后将最后一味参须亦倒入了水中。
伸手于水中穿过,温热熨烫的水温沁入指间,有感暖意轻萦,从指尖到周身。
端木孑仙极轻地舒了一口气。
夜凉如水,清月生华。
满室的寂静中朱屏画雪,袅袅雾气不散,氤氲温热。
端木孑仙端坐椅中,静候浴桶边沿少许,抬手入水再把梅疏影之脉。
指尖方一触到他,便觉滚烫如火。
端木心知为药效所至,执手而静,默然问脉。
似比水中温度还要熨人几分的体温由指尖传来,脉相如洪,微促见急。
端木孑仙微一怔,倒未料到见效如此之快。
眉间微蹙,有些忧心梅疏影或有性焦而躁失神涣志之险。
然体力已复,周身瘴气俱被封于丹田,不侵脏腑,虽不能见,却能知面色必已缓和,应有焕色。
端木孑仙正思弊益,忽闻水声轻拂,椅中女子怔然抬目,下时切脉的手一紧,被桶内之人牢牢握住。
“阁主可有醒?”
端木问罢心中便一紧,听闻一记浅笑,水中男子低头以额相抵,如先前寒池中一般地低喃了一句。
端木孑仙面色倏变,转腕便退。
知他仍陷障梦中未醒神志。
只是起身那瞬眼前一黑,骤然昏茫,面色怆白地晃了一下。
梅疏影一把抓住她收回的手,扶住她的同时一把将之拉近。抬眸间目光如火,空浊却又炙热。
墨羽长氅滑落在地。
端木孑仙还未缓和过来,周身蓦然一旋,而后便闻水声“呯”然,波倾浪涌。
浴桶内涌出无数药材和热水,铺满二楼屋内木质的地板上,打湿屏风。
屋外仆从听闻声响俱转首望来,却未闻女子唤声,犹豫着是否上前。
白衣在水中轻散,衣发皆湿,端木孑仙手撑桶壁之上自水中急速抬起头。
梅疏影望着她,凉薄的唇微微上扬,眸光轻漾。
端木有感他的视线,思及池边情形,扶壁而退。
梅疏影见之眉间骤然一蹙,笑容微凝,目光淡冷轻寒地落在女子身上。
“既入我的障梦,你又怎可相匿?”
言罢伸臂便将端木孑仙捞入了怀中。
桶内水波轻漾,温意漫漫,一身白衣尽湿。
端木孑仙一瞬间只隔一层薄薄湿衣,与他贴附无隙,避无可避。
震神惊彻,再不迟疑,女子转腕滑出一枚银针执于指间直直弹向梅疏影颈侧。
梅疏影霍然倾身,一手轻覆其眸,一手紧环其腰。
端木有感银针****梅疏影却并未罢手。
身上未着寸缕还不自知的人埋首间毫不犹豫地将女子压入了水中。
药浴之水瞬间侵入鼻中,端木孑仙扶在桶壁上的手一紧,指间又执银针,同时急欲运力相阻。
然喉中突然一咳,有水呛入,脑海中顿时昏沉了一瞬。
下一时,便觉唇上蓦然滚烫。
唇舌入齿,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梅疏影与她一起埋首于水下,紧紧覆住女子唇舌,腰间的手猛然收紧,辗转,厮磨,亲吻。
沉寂的水中如燃炙火,急而凛,狂而嚣,霸而沉,牢牢压制不放。
端木孑仙周身一震,数枚银针滑落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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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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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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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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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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