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夏夜无比惬意,没有半分暑热,除了清凉还是清凉。
郑无疾把酒杯斟满,双手托着敬吴先生:“学生深感先生教诲之恩,使我这朽木也开了窍,实在受益匪浅,终身感佩。”
“大官人实在太谦虚,也太过奖了。”吴先生呵呵笑道,“一来您绝非朽木,依老朽看来,应是一块未饰雕琢的璞玉。二来老朽也不过是些许点拨,怎能居此大功。实在不敢当,不敢当。”
“先生也太谦虚了,您对我恩同父母,无疾有生之年,必将您视为尊亲,言不及义,先生满饮此杯。”郑无疾这小子,生就了一张甜嘴。
为了让吴先生多喝酒,奉承话一车接着一车。
吴先生喝完了一杯,他就立刻又满上一杯。
此时门窗大敞,他们又在高阁之上,山风浩荡,月华如水,着实令人胸襟开阔,酒兴大起。
吴先生喝得高兴,把衣襟敞开了,拿筷子敲着酒杯道:“你不知道,我年轻时也曾如你这般放荡恣睢。仗着父亲是一方缙绅,成日价挟弹飞鹰,宿柳眠花。
常常三五个月不进家门,花出去的银子如流水一般。
不曾想交友不善,那人本是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却图谋我的家产,用计害我输光了家业。
我父亲被气死,妻子被接回娘家。
随后那人又将我赶出本郡,不许我在家乡过活。
我一路流浪乞讨,有好几次都险些丧命。
我知道是自己品行不端才找来了灾祸,在投靠了亲戚之后,我开始发奋苦读。
那一年我二十五岁,经过十年方才考中进士。外放回原籍知县,才算报了当初的仇。
报了仇以后,我又觉得做官太累。辞了官,各处游历,没钱了就坐馆。有一技傍身,也算是到老有靠了。”
“原来先生还有这样一番不寻常的经历,”郑无疾倒真是有几分真心在里头了,但还是不忘劝酒,“真叫人又惊讶又佩服。”
他想的是,自己已然不赌了,只是不想把人生都浪费在读书上。
何况又徐春君这个比猴儿还精的老婆,别人想骗他家产也难。
因此吴先生的事并不能真的打动他。
他还是想回去,跟徐春君生小孩。
如今都六月了,离徐春君给她那个继母守孝期满也没多久了。
郑无疾想方设法给吴先生灌酒,他自己却没喝几杯。
吴先生本来也是个好酒的,这些日子在这里隔三差五才喝一顿,而且从开始小酌怡情,并没有敞开喝过。
今日算是开了斋,在郑无疾的鼓动下,又是吟诗又是作赋,最后酒喝光了,酩酊睡了过去。
郑无疾看着吴先生睡得沉了,方才蹑手蹑脚起身。
他今日费了好一番心思,吴先生有午睡的习惯,他故意在午饭后请教问题,害得吴先生睡不成。
晚上又提出对酒赏月,把吴先生灌醉了。
他之所以选今天,就是因为其他的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而且今夜月圆,能照清山路,否则乌漆嘛黑,他要么跑不远,要么掉下山崖去,胜算不足。
他把早就准备好的包裹拿出来,里头有一大包肉干和干粮,都是他平日里口挪肚攒出来的。
还有一件长袍,他要下去就不能穿得太累赘,因此只穿了中衣。
结起来的绳子足够结实足够长,但还得自己四肢有力气,这几个月他随着吴先生锻炼,效果还是不错的。
把绳子系在廊柱上,借助这手臂攀缘和脚腿用力,郑无疾爬了下去。
期间有几次险些失手,吓得他出了好几身冷汗。
最后在距地面三尺左右的地方,绳索“嘣”地一声断掉了。
郑无疾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感觉五脏都移位了。
趴了半天才起来,后怕道:“多亏不高,要不得把老子摔残废了。”
他重新系了系包裹,看了看四周,然后迈开步子往东北跑去。
他不用担心弄出声音,因为下头的哑仆根本听不见。
他不禁想到书里说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来,坏事是可以变成好事的。
吴先生睡到半夜,口渴得要命。
睁眼看看,月影已经偏西了。
心想自己真是有些喝过了头,往后可不能这样。
爬起来倒了杯凉茶给自己喝,想着问问郑无疾是否口渴。
谁想到那边一看,竟然找不见郑无疾!
吴先生还以为他喝醉了没睡在床上,点了灯把这里找了个遍。
死活不见郑无疾的影子。
吴先生这才真的着了慌,连忙打开机关,一架木梯吱吱嘎嘎地落下去,慢慢触到了地面。
这里不是真的凌空,平时不放梯子只是不让郑无疾乱跑。
可徐春君也考虑到有紧急情况,所以设了暗梯。
吴先生下来一看,地上掉着一团绳子,立刻就明白了郑无疾是怎么跑的。
他捡起绳子,骂了一句:“小兔崽子!到底叫你给跑了!”
他顾不得知会哑仆,把暗梯又藏了回去。
猜测着郑无疾应该是回京了,便也顺着东北方向追了下去。
月华如霜,披拂大地,时间流逝过去,夜变得更深了。
不知又过去多久,一伙人鬼鬼祟祟地靠拢过来。
“那个哑巴已经给结果了,咱们再放起火来,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情等着被烧死吧!”这些人都穿着黑衣,在夜色中看不清楚面目。
“烧死的滋味太难受,我猜他们多半会跳下来。”有一个声音如糙瓦的人说。
“这么高,跳下来就摔个半死了,咱们再补上两刀。”一个人坏笑道。
“你个蠢货!说了不能让人看出来,你补你娘的刀!”糙瓦低声咒骂,“那不就露馅了吗?!”
“那怎么办?”那个被骂的唯唯诺诺。
“自然是扔进火堆里去!一会儿把那个哑巴的尸首也抬过来!到时候人们就会以为他是救火被烧死的。”
“嘿嘿,这主意好!老大你快赶上诸葛亮了!”
“少来,这是三娘子告诉我的,可不是我的主意。”
“这么大的木楼,足够把他们烧成灰了,便是有些不对劲也看不出来。三娘子真是聪明!”wWW.ΧìǔΜЬ.CǒΜ
火油被倒在木头上,火光一闪,立刻燃起了熊熊大火。
风助火势,很快就将整座书楼都点燃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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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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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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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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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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