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得意他只藏在心里头,对外依旧是谦恭谨慎的做派。
他如今身为五品官,已经能够上朝了。
虽然是站在最后,他却一日不敢懈怠。
每日早早在朝房侯着,无论站着坐着,都腰背挺直。
官袍上没有一丝污迹和褶皱,每天回到家,都要用熨斗熨平,再挂在特制的衣架上。
姜印之以前都在中底层混,周边的人也和他品级相近。
绝大多数人都是孜孜以求,严肃拘谨的。
他如今才知道这些朝廷的大员们,除了在皇上面前还算深沉外,私底下竟十分爱玩笑。
非但如此,还常以谈论各家隐私为乐。
比如哪位尚书新纳的小妾实则是东都花楼的花魁。
哪位侍郎的儿子赌钱输了一栋宅子。
又或是某将军起得太匆忙,错穿了胖老婆的花裤子。
某家厨子偷肉,某家丢了账簿……
姜印之不由得感叹,只要一个人站得够高,就有了随意自在的资本。
可他也知道,自己脚下的路还长着呢。
然就目前这一段来讲,他还是颇为自得的。
宗家已经决定迎娶姜晴,虽然婚期暂时未定,那也是迟早的事。
姜印之也知道,不少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甚至还有人当面问过他,明明是大女儿的婚事,怎么换成了小女儿?
姜印之只是含糊带过。
他并没有什么羞愧之感,虽然他们用了点儿手段,可谁家的荣华富贵不是算计得来?
他不过是替换了女儿的亲事,还有人是踩着尸体爬上来的,在人前不也一样是满口的仁义道德吗?
今日姜印之上朝,还是站在文臣的最后一班。
散了朝出了宫门,姜印之上了马,随从牵着马往家走。
走出一段路,他发觉身后有人跟着,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原来是定北公霍恬骑着他那匹御赐的青头騧,不紧不慢走在后头。
霍恬是满朝文武中年纪最轻的公爵,极得皇帝赏识。
他们霍家军功卓著,上几代人均是战死沙场。到如今只剩霍恬一脉,就连他自己也是流落匈奴十几载,前年才逃回的京城。
这位霍公爷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却天生一副冷面,不苟言笑,对谁都是冷冰冰的。
据说还没有人见他笑过,反正姜印之是没见到过。
他对这位少年公卿颇敬畏,只觉得他城府深沉,手段狠绝。
他时常不在京中,都是奉了密旨替皇上去办事。
朝廷的大员们也往往对霍恬敬而远之。
当然,一开始的时候都还想和他结亲来着,可不管谁家的千金,都被霍恬毫不留情地拒绝。
失了面子的大员们,先是羞愧愤恨,继而怀疑。
因为霍恬不但不娶亲,连妾也不纳,花楼也不逛。
众大员晃然大悟,原来是他不行!
这种说法在私底下传得很开,姜印之当然也听说了。
不过听说归听说,他可不敢乱谈论。
这位一看就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儿,何况他六亲早就已经死绝了。
皇上倚重他必然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朝廷的这些大臣们彼此关系交错,拉帮结党,想要真正的秉公无私并不容易。
但霍恬恰恰可以。
姜印之想起有人对霍恬的评价:他就是一把出鞘的利剑,冷心冷面,杀人不眨眼。
虽然自己比霍恬年长,可人家的官爵地位在那儿摆着,姜印之于是命随从让马靠边,给霍恬让路。
“霍公爷,您先走。”姜印之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谁想霍恬却住了马,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姜印之心中悚然,想着自己怕是拍错了马屁了,也许人家霍公爷就想不紧不慢地走呢。
于是他赶紧陪着笑说:“想来是下官多事了,公爷请随意。”
说完又让随从牵着马继续往前走,不过还是沿着路边,把正中间让了出来。
但霍恬就是跟在他后头,并不走到前面去。
走过了正街,姜印之微微松了口气,想着这回霍公爷不会和自己同路了,因为定北公府在与之相反的方向。
可他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发现即便是拐到了另一条街上,霍恬还是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身后。
难道他有事要办?姜印之在心中暗想。
可一想到霍恬就在自己身后,他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悄悄地吩咐了随从快先走。
走出一段路,他悄悄回头。
却发现霍恬和自己还是隔着一丈左右的距离。
姜印之悚然而惊,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他为什么一直跟着自己?难道是要查自己吗?为了什么事而查呢?
自己自从进京后谨小慎微,在官职上不敢有丝毫的营私舞弊,就怕被人抓住了把柄,断送了前途。
不是因为公事,难道是因为姜晴的婚事吗?
可这不过是自家的私事,难道也惊动了朝廷?还是说有人告了密,说这里头有阴谋?
姜印之心里越来越慌,但他还是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许多天,再查又能查出什么来?况且在事发的当时,夫人就已经抹去了所有痕迹。wWW.ΧìǔΜЬ.CǒΜ
他心里七上八下,又期盼着霍恬跟在自己身后只是偶然,也许再转过一条街,他就走开了。
终于他拐进了青衣巷,家门就在不远处。
但霍恬还是跟在他身后,姜印之不用回头,听声音就知道。
他只觉得后脖子直冒凉气,浑身僵硬地下了马,努力地挤出一个笑来,迎上霍恬那张冷冰冰的面孔。
“今日真是巧合,霍公爷竟然从下官家门前路过。不介意的话,可进来喝一杯茶。”姜印之客套着,实则盼着霍恬继续往前走。
“好。”谁想霍恬竟然翻身下马,应允了他的请求。
姜印之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如果装作看见直接走进家门,是不是他就不会来了?
可再怎么后悔也没有用,话已经说出口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装作十分欢喜地请霍恬进来。
“下官家中寒酸,有失礼之处,还请公爷见谅。”姜印之笑得脸都酸了,这种不情不愿的笑格外累人。
霍恬也不说话,倒背着双手,长腿一迈就跨过了门槛。
姜印之直觉自己是把一尊瘟神请了回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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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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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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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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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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