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无尘子为人简言介绍。
苏雪问:“小师傅,道观为何叫定安?”
并不是什么不能言的事情,无尘子沉吟片刻,“数十年前,先师祖受当地人恩惠,为报此恩情,特定居青山建筑道观,定安二字意为定青山平安。”
“数十年?”
无尘子颔首,“细述起来,已有九十九载。”
“九九近百年,这么看来,小师傅先师祖当真是个了不得的人。”仅一个恩惠就搭上了一生年月,苏雪似有所感,侧首看向无尘子,“不知小师傅可有什么心愿?”
话题跳转突然,无尘子联想前言后语,转念就明白了她话中深意,如她同妤若说的一般,从未想过报答,此刻自然也不会再讨要,遂摇了摇头,“贫道并无未了的心愿。”
“是吗?”苏雪闻言反问了一句,捏着指尖的边果,随手抛入口中,长睫下的凤眸有瞬间的幽沉,似在几息内深深看进无尘子的心里,转而笑道:“可在我看来,小师傅明明口不对心。”
洞察心思般的言语,无尘子温笑以对,带着她继续观览。
看她认真细心的模样,苏雪又捏碎了几颗边果壳,寻了机会,果子尖角抵住她开合娓娓道来的唇,“小师傅,我不急,先歇息一会。”
未尽的言语消弭唇齿。
无尘子顿时停住脚步,她略微侧了侧头,不想触到了不属于边果仁,来自指尖的温凉。
“谢过苏施主。”无尘子羽睫翕飞,“贫道自己来就好。”
似有若无地扫过她的双手,苏雪凤眼含笑,“可我看小师傅应当是不方便。”
至今捧着一手边果,因此空不出手的无尘子:“……”
笑吟吟说话不怕腰疼的模样,真是不瞧瞧到底是谁造成的局面。
就着这难言的进食方法吃下了这颗边果仁,在人似意犹未尽又要帮她解决困境之前。
无尘子退后几步,温和的眉眼稍肃,“还请苏施主以后莫要这般做了。”
不是没感觉苏雪不同她人亲近的态度,然而要是细说,对方待人的态度,或许平日就是随心所欲的心性,并未裹挟难以启齿的私欲。
只不过,看起来倒像是每一次卡着度,察觉到触及眉头会先一步退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事后叫人再议时,难免会陷入自问和迟疑之中。
就如无尘子此刻一般。
听到她的话,苏雪像讶意了一刹,随即看了一眼还伸在空中的手,讪然放下,脸上挂起歉意的笑,“是我的过错,没深想就贸然做这些…冒犯了小师傅,往后我尽量约束自己一些行为。”
坦率自然的态度,实在让人没办法再寻错。
本就是无心之举,无尘子当然不会咬着不放,几句话就揭过此事。
重新走在长廊石道上,苏雪拿着光秃秃的鲜嫩丈菊,由着它迎风摇曳,金灿灿的花瓣丝毫没有因为核心掏空受影响。
“小师傅似乎很懂这花?”苏雪问。
“略懂。”无尘子见女人眼中流露好奇,温温笑着缓缓解释:“丈菊对土温方面有些许需求,以青山与附近的村镇土壤常温为例,在春时三四月落种方能存活生长,夏时八九月便会开花结果,因而当苏施主说是山中采的时候,贫道有点惊讶。”
“如苏施主所言一般,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能在无法适应的三月开花结果,仅代表这朵丈菊不屈不挠,有此前一问,倒显得贫道短浅了。”无尘子叹息,随后不等苏雪再宽慰,调解好低沉的情绪,又温言说起丈菊。
“因花蓓蕾期需求,丈菊花面总会面朝阳光,故而,丈菊又有向阳花之称…”
她的言语一贯不紧不慢,温言细语,叫人听在耳畔不会感到厌烦,相反有股处于静谧丛林中聆听泉水叮铃的舒心感。
听着听着,苏雪蓦然笑了,惹得无尘子侧眸,投来疑目。
她抿了抿唇角,自怀中掏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锦囊,扯开示意无尘子把掌心边果装进其中。
久久握着的边果染上了温湿,忧心受潮糟蹋了苏雪一番心意,无尘子轻言谢过,边果坠落相撞清脆碰撞,将锦囊放入袖中,眼前凑上了朵金灿灿的花。
苏雪:“送给小师傅。”
无尘子抬眸,“为何?”
苏雪晃了晃花,正色道:“我想了想,这花许是同小师傅有缘,不然怎么就会刚巧遇见难得去一趟山里面的我,而后被我摘回来遇到小师傅。”
明晃晃没头脑的歪理,偏偏人说的认真,就像真是缘分。
见无尘子迟迟不接,苏雪又开口:“小师傅接着吧,我只会磕边果,可照顾不了花,它坚毅顽强好不容易才长大,要是没几日便枯萎了,挺可惜。”
无尘子无言。
这话说的好像在人家手里就能妙手回春起死回生一样。
但,在苏雪坚持下,无尘子只能收下了这朵据说与她有缘坚毅顽强想要多活几日的向阳花。
绕了一大圈,两人行至西面的静室居外。
时辰不知不觉到了巳时,无尘子颔首方要请辞。
苏雪叫住她:“劳烦小师傅再等我一会,我回房取前些日子小师傅借我的道袍。”
怕她等久,话落见无尘子没有拒绝,苏雪转身进了居院。
无尘子并未等多久,那道绛红的身影就重新出现在眼前,臂弯还抱着素蓝的道袍。
顿了顿,无尘子还是伸手接过,鼻端萦绕着淡淡的清冽酒香。
就是不知是人递来时袖袍间所携带来的,还是那几件清洗晾晒过的道袍上粘的。
无尘子掩了掩睫。
一趟下来,身上多的东西不是一星半点。
边果,花,衣物…
脑中不知为何想起了那条深红衿带,思及仍放置在她的静房里,无尘子启唇刚要讲。
眼前人摆摆手,眉眼流转笑意,说着不打扰小师傅了。
话语停在了胸腔,无尘子点头。
只想着下次寻机会,将衿带同袖中的锦囊一同还给苏雪。
…
因为救来的女人化身为报恩姑娘采买了许多吃食回来,道观的伙食上升了许多。
妤若看着水缸中自己的倒影。
捏了捏腮肉,严重怀疑自己胖了。
没办法,那个大妖精和小师叔在吃食方面都用的少,一个比一个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就她是个地地道道的俗人。xiumb.com
所以为了不浪费粮食,大部分都进了妤若的肚子。
捂住圆溜溜的肚子,妤若跑到前院散步消食,突然听到了不远处的敲击声。
道观大门午后被人敲响。
连绵无章的敲击声可见来人的急切。
妤若离得近,径直跑去开门。
只不过没想到刚开了门,一道身影就想要扑到她身上。
蓬头垢面,看不到脸啊!
什么家伙!
妤若心下吓个哆嗦,脚不带歇连忙往里面跑,想要去寻小师叔,然而还没等她思考现在小师叔会出现在哪里,去哪里找人。
迎面撞见了又?叒叕不知道为什么聚在一起,在道观闲庭信步的小师叔和大妖精。
“……”
或许是这几天都给整习惯了,又或者此时此刻吓到了,根本没有注意到。
妤若几个大步子躲在了两人身后,拉着衣角,探出头小声禀报:“小师叔,刚刚有人敲山门我先去看了,结果对方招呼不打就想袭击我!要不是我跑的快可能已经倒在地上了,瞧着来势汹汹的架势,肯定不是普通人!”
噼里啪啦地说完,不等几人作反应,妤若口中的人就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的确披头散发,衣衫有些拧巴不整。
但要说是青面獠牙来势汹汹的坏人,细看就会发现只是一个眉目憔悴疲乏的妇人。
至于为什么变成这样,出现在这,应该是连日没日没夜地奔波,满心只有心下事,甚至没有余力来不及整理自己所造成的。
只需要几眼,无尘子就知道出事了。
那妇人看到她们,没有其他举动,第一时间扑倒在无尘子脚边,抹着干涩泛红的眼睛,泣声哀求道:“圣姑,求您帮帮我吧,我没办法,除了您,我实在想不到其他人了!”
长途大奔走使她的嗓子嘶哑异常。
妤若缩着身子,小心翼翼伸头定睛仔细看了看,发现她以为的来意凶凶的家伙,是熟人,不是别人,正的不久之前才去过莫家村里面的人。
要说妤若那么不待见莫家村的人,为什么还能认得这人,是因为眼前的妇人,算是村里仅有几个有良心的人。
嗯,管过饭。
妤若缩在那里探头探头,额前被人敲了下,不要多想,妤若都知道是谁,鼓着腮帮子怒瞪,用眼神发出‘别以为做出了贡献就能为所欲为!’。
苏雪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但妤若更气了,因为她读出了无声话。
“还说胆子不是同鸟雀般大”
赤裸裸的羞辱挑衅!
气的跳脚,无奈小师叔有事要忙,自己也打不过,只能干瞪眼。
这厢无尘子赶忙弯腰扶起妇人,“云施主你先起来,同我说说事情原委。”
妤若能够认出,无尘子亦然。
来人是莫家村的云婶,平日里总是古道热肠,就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大变了神色。
不知思及什么,无尘子清澈的眼眸微缩。
妤若冲着苏雪冷哼了一声,提着茶壶跑去煮水,无尘子扶着妇人坐下,轻声安抚询问。
“求圣姑救救我女儿…”云婶情绪逐渐稳定,出口的话还是止不住哽咽,“她前日突感身体不适卧床不醒,等我请大夫回来时发现小蕊不见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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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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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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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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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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