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缠绕攀栏的枝藤莹绿上装点上了片片菱角不一的雪花。
掌心中的雪融至新来,金昭音猫眼有些出神地盯着,直到眼睫积消融后的水汽,才陡然起身,小心翼翼地把画放回夹缝里,抱着书步伐匆匆地往楼下跑。
急促的脚步声让佣人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由紧张地跟上去。
跑在前面的大小姐只是摆了摆手,只能莫名茫然地回归岗位,倒是坐在沙发原本望着院内铺张承雪的金凛一眼看出了人的心思。
可是,以他对人的了解,眼前这位急于想要见到恋人的妹妹,是不知道想要去的地方在哪的。
在她心无旁骛将将要出门的时候,金凛扶了扶额角,出声,“要去哪找?”
一句话让一心往外跑的人止住脚步。
金昭音抿了抿唇。
的确,她根本不知道雪雪的住址。
在昨天相约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要去接,但是雪雪垂睫看着她,只让她在家里等她。
心里涌现的杂乱情绪难安,以至于立在门前的大小姐看起来有点茫然无措。
她是真的很想见到雪雪。
那种感觉急迫,哪怕是一刻都等不了的。
只想要视线里有她,待在她的身边,紧紧地像这本书籍一样,抱在怀里。
金凛一时间是不知道该说她有出门之后一家家找的勇气决心,还是因为这份冲动下,无暇在其他方面思考的头脑。
…
讨厌鬼只觉得自己睡了一会,整个世界的变了,等好不容易爬出黑暗,整个人陷入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懵逼了好一会,才搓了把蓬松的脸,有了思索的能力。
失去意识前的临近崩零的场景不在,那股世界排斥感消失,所有的一切恢复没有半点异样,包括卫生间的门还牢牢的关着,没有被宿主打…
嗯?没打开!!?
印象当中都漏缝了好吗!
眼前的岁月安好迷惑不了它,讨厌鬼瞬间警醒了,把站在洗手池苏雪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了个遍,没看到什么血腥马赛克才问:【宿主,在我强制沉睡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
讨厌鬼怎么可能信啊,暗戳戳地继续问着。
苏雪长睫垂敛,出了卫生间,侧眸看向倚着墙的男孩。
安清掩下外露的情绪。
想说那些都是假的,想说不要在意电话的内容,等苏姨回来再问,想说他和爸爸都还在。
安慰的话堵在喉腔,又担心嘴笨越搞越糟糕。
他在八岁被安逸领养的,两岁亲人离开的背影其实早就随着时间更迭渐渐褪色。
但那种,无论怎么哭喊都等不到一个人回来的感觉,在每一个午夜梦回间,让人全身泛冷。
被抛弃过的人,时间会带走当时的画面,却带不走当时留下的伤口。
更加害怕,二次受伤。
对于苏姨家的情况,爸爸一知半解,安清有在几次中听过叹息,似乎是那方的父亲不想要苏,所以苏姨带着苏离开了。
他不敢想,在经历过父亲抛弃后,听到苏姨也不认她了,苏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可惜,眼前的女生太过擅于独自撑着,隐忍内敛,明明几分钟前明显的失态,在所有的情绪都收拾好后,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听着脑中的絮絮叨叨,苏雪对着明显欲言又止,反复摧残后脑勺的男孩摇了摇头,“我没事,晚饭时间到了,我去做…”
“我在家白吃白住,怎么还能让苏干活!”安清连忙打断,哪里敢让人待在厨房这样危险的地方,“这种事情当然是让我来做!”
说完,用行动制止了她,撸起袖子就往开放式厨房走了,忙碌的时候,眼神不忘时不时投过来,就怕发生什么不想看到的事故。
在提防视线下,苏雪走到阳台拉门,果然还没有拉开一点,紧张的声音就先到了。
她站在飘了零星雪的阳台。
安清都害怕说话重一点人就下去了,蹑手蹑脚地慢慢靠近。
苏雪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回过头,“我真的没事,就是想看看雪。”
听到这话,安清松了口气,随即才注意到天居然下起了雪,明明前几天才露过阳。
讨厌鬼还沉溺在刚刚的事情里面,试图推测:【那肯定不是我的错觉,世界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门后的东西肯定不同寻常,大有来头,说不定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宿主你开门了吗?不对,肯定开了,门后宿主看到了什么?】
话语中的暗忧急切尽管已经想要掩饰,依旧昭然若揭,苏雪抬头注视着纷纷扬扬的细雪。
【我见了一个人。】
讨厌鬼刚想要问什么人,是鬼还是东西,就看见站在飘雪中的宿主眉眼舒扬,微仰着头,专注地望着外面,不疾不徐地对它说:【下雪了。】
讨厌鬼愣了愣,集中的心神终于分散,一部分来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不急不缓飘落的雪上。
【第一次见雪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给了我一个包子。】
讨厌鬼望着外面的景像,有点出神,下意识问道:【什么人?】
似之前没有出口的话在现在说了出来。
又像是在震惊什么人这么吝啬,竟然只给宿主一个包子,简直岂有此理!
赛雪的修长手指弯曲,伸出的手盛着落花,慢慢收拢,温度在掌心扩散,又仿佛同化在出现的热意中。
【重要的人,没遇到的话,或许我会出现在某个街角,睡在渐渐暖和的雪地里。】
【我很庆幸能够遇到…】
苏雪声音极轻,讨厌鬼半天没有声响,过了一会,才继续问:【那之后呢?】
消融的雪最终成了细微的温水,在掌心流溢。
苏雪长睫轻振,徐徐的风拂过发,她望着满天飞雪:【我拥有了新的身份。】
听出了这场简短谈话中蕴含的郑重情感,讨厌鬼安静地看着,不知道是在想宿主以前的生活,还是在想这一次透露的信息。
突然,微小的喊声顺着风,逆着雪,闯入耳中,苏雪寻声看去。
一个小黑点出现在望去雪白的宽阔空地里,仿佛怕她看不见,还伸出手挥了挥。
讨厌鬼顺势看了一眼,发现是目标心了纳了个闷,摸着角缩在粉海里,看着宿主站了一会,沉默注视着,眼眸满是复杂。
雪下气寒,那个小影子依旧是离开时的衣服,冷风只需要钻入裙摆就能把人冻得够呛,更何况对方傻傻地站在没有遮掩的地方。琇書網
安清切着菜,再一次抬眼就看到到阳台的人走入室内,抿着唇走向房间,原本以为是累了准备休息,没想到过了不到一分钟,就提着袋子,说了一句出去一会,就打开门离开。
追到门口看了看,安清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跟上去,不管怎么样,苏至少从没有说过谎。
她说没事,那就代表着,她不会出事。
…
有人看风景,有人望着看景的人。
金昭音看着六楼的阳台的人影消失,抱着书站在原地,呼出的气晕开白雾。
骤然而来的雪来走了聚热的温度,又在抛开顾虑喊人时,温度驱散了片刻的寒冷。
心里七上八下,翻滚起伏,直到看到阔步走来的人时,最终搅合在一起,化成一个名为甜蜜的情感。
金昭音交叠着手,呼了一口气,弯着眼看着沉着脸,往这边走的女朋友,没有犹豫,鞋底踩着细雪,往人怀里一扑。
带起的风爬上肌肤,掀起的冷意让她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哆嗦,身前人几不可察地僵直了瞬间,垂下头看着在胸前蹭着抖着摄取温度的女孩,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后取出米色大衣披在她身上。
金昭音眨了眨眼,大衣蕴着淡淡的温度,裹夹冷香把她拢在其中,手紧紧扣在人的后腰,还没说话,就被人这样半拥着,来到一处三面避风口,看着眼前人因为身上挂着人,姿势有些别扭地从袋中取出了一块方布放在抹开残雪的地面。
感觉到她想要把自己的手扯开,金昭音扣紧了几分,无论怎么样都不放开,用行动表达着只想要女朋友温暖的怀抱,不想要冰冷的地板。
纠缠了半天,耳边除了呼吸声,就是徐徐簌簌的风声。
像是拿她没办法,身前人停下了动作,金昭音唇角翘了翘,抬眸看去,就撞入定定注视着她的凤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双软暖不少的眼眸此刻如雪冰冷,一时间手不由松了几分。
金昭音睫毛颤动,轻轻叫了声雪雪。
特招生没有去扯,任她环着,低缓的声音带着冷凝,命令道:“坐下。”
看着她,金昭音慢慢收回手,手指还扯着一小节衣角,在那片方布坐了下来,心里升腾起不安,因为那份感知到的生气。
见她坐下,特招生垂下眸没有再看她,解着皮扣,脱下眼前女孩脚上穿的鞋,唯一的保暖消失,裸.露在外的赤.足下意识地蜷缩,脚面往垂下的裙摆躲了躲,可惜还没待一会,就被捉了出来。
修长的指骨钳制着瑟瑟发抖地玉足,像是想要逃离,又像是想要从温凉的掌心摄取一点点暖肌的温度。
特招生瞥了她一眼,“知道冷了?”
金昭音抱紧书,猫眼乱晃,小小地哼唧了几声,不敢说话。
对于特招生也不在意,披着的大衣改为盖,从放置在一旁的宽袋中拿出单腿暖绒长袜,一点点地套上,察觉对面一道视线,她垂着眸,如法炮制,套上另外一只腿,淡声道:“新的,买来洗过一次。”
金昭音纳纳应着,渐渐暖起来的腿似还余着指尖与指腹偶尔摩擦轻触的感觉。
做完这一切,特招生顿了顿,拿出了袋子里面最后一件东西。
一条没有织完的毛巾。
看了一会,似乎是在透过它,看着什么。
像是看着某次偶然看到的个人档案资料,又像是某次身边人撒着娇,要是早遇到两个月,说不定就能收到亲亲女朋友的生日礼物了。
她没有说过,她们或许真的很有缘。
同一天降临,同一个年龄,在同一个学院,走在了一起。
手在空气中渐渐泛冷,有些僵硬,最后毛巾重新放回了袋子。
特招生站起身,看着的女孩,拔高的差距看起来像是居高临下的俯视,“你来做什么?”
落下深蓝的夜幕,扬着雪花道路边的路灯接二连三地亮起,背光的轮廓,模糊的神情映在眼里,看上去有些莫测。
聚拢的温度在大衣扩散,金昭音交叠着兜着厚重的书,双手扯着大衣,仰起头,睫毛颤着,嗓音娇软:“我就是、想来见见你嘛…”
大衣的温度染上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上,蔓延上燥热,片片瑰丽艳色的粉在雪肌漾飘。
金昭音咬着唇,指尖陷在温软的衣料中,心里是说不出地难耐,过了一会,突然站起身,如刚刚初见时一般,紧紧抱住眼前人的腰身,侧脸埋入怀中,轻声道:“就是突然之间,好想见雪雪,一分钟都不想等,就想要抱抱雪雪。”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才分开不到一个小时,明明手里有用来缓解分离的书,迫切想要见面的心情实在没有褪去。
怀中的娇小姐睫毛轻颤,贴着心口,在起伏的心跳声中,撒着娇:“雪雪也抱抱我嘛。”
“这些都没有雪雪怀里暖。”她往里钻了钻,“我要拥着雪雪,一起看着这场落雪。”
特招生放在两侧的手指收拢,最后没有照做,手覆在环扣的手上,一点点地解开,在那双期待缓缓消散的猫眼注视下,说:“回去吧。”
金昭音轻眨了一下眼,有点不明白,“雪雪…”
特招生退了几步,穿着单薄衬衫长裤的身影隐在灯源照不到的昏暗当中。
折射细光的眼眸看着她,涌现着数不尽的情绪,最后归做平静。
“你该回家了,我也该回家了。”
仿佛每一天各种归家时的告别,又像是某种预示着分别的话语。
金昭音有些说不出的慌乱,手下意识连忙抓住了抽离的衣袖,“雪雪,你怎么了?”
特招生默然不语,看着她,也想问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什么都变了。
有些话藏在心里,就像最后一层皮,不敢扒下来,让底下的血淋淋露出来。
过度的沉默让金昭音不安更甚,她拿起了险些掉落的书,“是不是因为我不小心把画弄花了?”
把一切看在眼底,特招生看向那本放着绘制内心的书,升腾起一股难以压抑的情绪,“昭音一开始接近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这种类似问题其实已经问过一次,初来乍到贵族学院,抗拒烦躁着这位不知什么原因惹来的贵女恶意,当初对方的回答是因为想要羞辱。
但是真的有人因为这个原因缠着人吗?
缠着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羞辱?
在酒吧,就那么凑巧,她刚经过,门就打开?
如果一切的巧合是人为,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眼前还很焦急说着什么的女孩骤然顿住,颤着眼睫看着她。
特招生换了一种说法,“我很平凡,很普通,在你们之间毫不起眼,那场游戏我有听过,你可以直接推脱,但你没有,以往从来不玩这些的昭音,为什么那天想玩了?”
金昭音手指蜷起,压在皮质书皮上泛白。
因为什么?
她唇动了动,却说不出口。
因为有一个叫系统的东西让她去羞辱,不然就惩罚,要胡乱剖析她的内心,抵不住这种惩罚,她就去找到了目标,三番四川羞辱了?
喉腔滚了滚,说不出口。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特招生沉默了一会,像是平淡,又像是引导,“我只想要一个答案,你的答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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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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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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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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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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