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又一层。
最终将她整个人想要掩饰的丑恶一面暴露在天空之下,受到无数生灵的审视。
那些与之对比下产生的隐秘优越感。
那些看见惨状后无法言述的缓息窃喜。
春婶捂住耳朵,尖声喊叫着。
“我只是想让自己好受点,有什么错,有什么不对?”嘶吼到最后,她竟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拼了命的反抗有什么用,从一开始,就没办法改变…”
聚拢着深深岁月纹路的眼角滚下一颗颗热泪。
春婶手掐着干燥的树皮,翕动着干裂的唇瓣低喃着什么,时不时发出神经质的大笑,
是啊,为什么只有我过得这么辛苦,过得这么凄惨?
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都是村子里面逃不了的人,没道理只有她受苦。
大家都是一样的…
自我催眠般神神叨叨念着,春婶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再也听不到四周连绵不断让她恐惧的声音,没有去擦泪涕狼藉的脸,她脚步踉跄不稳地往前走。
她要回村子,阳阳还在等她开门。
……
相序搜寻了位于村落外边的屋子,能够发现的线索如出一辙,也给她们带来更深的了解。
几乎每一家都会有一个关押货品的地方,准备得如此周全,根本不可能是一时半会能够做到的,这条泯灭人性的残忍交易链不知道维存了多久。
在密林的时候,曾经听到过那几个人交谈中出现过一个时间词。
五年。
五年前应该是发生过什么,有什么让他们感到危机感的事情出现了,让村落里的人心有余悸,时至今日依旧会挂在嘴边谈论。
甚至事后不放心在山的外围播下了树植的种子,让本就偏远的山区愈发错综复杂,插翅难逃。
不过很显然,他们的罪恶还在继续。
那件事情应该已经在当年解决了。
他们的解决,是别人的苦难。
从轻描淡写的时间词里,可以想到这条灰色不该存在的交易链竟然至少有五年之久。
五年说的多简单啊,嘴皮子碰两下就出来了。
但是人生有多少个五年?
在能猜测出的五年时间里…
有多少人受到了迫害,多少人被当做交易的货品,畜生不如的东西对待?
多少人在无尽痛苦的绝望泥潭里生不如死,无法挣脱,失去性命?
村子里的小道是厚实的泥沙地。
几人踩在上面呲呲作响。
回忆着看到的那些肮脏逼仄到窒息的房间,那些像是锁畜生泛着锈迹的链条皮圈,依稀可见对待一件随处可扔的低廉货品的迹象,心脏多次受到沉重的敲打。
尹秧眼前浮现阵阵黑沉。
怒气愤怒到达一个阈值,整个人如同处在一个火山,几欲要爆发。
她深吸了几口气稳住情绪,快步踏入下一个居民房。
尹秧很清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正在什么地方,所以在达到目的之前,她不会在中途停下脚步。
刚准备跟上去,金昭音察觉到了身边轻微的脚步声消失。
她奇怪地回头。
一身黑的女人曲肘搭在膝盖下蹲着,左手捻了些许地上的泥沙,露在外的拇指食指摩擦了霎时。
金昭音退步返回,见她放在鼻尖闻了闻,蓝眸不由地落在她取材的泥沙地面上。
“你在做什么,这沙子里有什么情况吗?”
刚才经过的时候根本没注意脚下的道路有什么古怪之处,现在仔细看,这一块的泥沙地斑驳着不易察觉的淡红色,应该是经历了许多人的踩踏,变得杂乱无章,不易察觉。
敏感的颜色,金昭音想到现在暗藏危险的村落,很难不联想到某种不好的事情。
“看来你还不算太蠢。”
掀起眼皮扫到她的神情,苏雪指腹碾了下泥沙,干涩的小血块黏在了病态苍白的指肉上,“没错,这里曾经发生过流血事件。”
这块地是出村的必经之路,在不久之前还有大量村民为了抓逃离的人出行。
而这片区域,遭受了数不尽的踩踏抹消,还能留下血迹,当初的出血量,可想而知。
苏雪垂着眸注视着血块,“或许,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当时都被血水覆盖了。”
她的音色是一如既往的冷质感,听在耳朵里本来就同冬日里的风,结合话中的意思,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金昭音心里咯噔的同时,小声嘀咕。
真不愧是狗鼻子,这都能被找到吗。
听到她的话,苏雪不冷不淡,“自己的观察能力低下怪得了谁。”
言下之意,她用的是眼睛,不是鼻子。
难得没有心情和她吵嘴,金昭音轻咽口水,小声地问:“你说,会是什么血?”
她的蓝眸盯着脚下掺杂血丝血块的泥沙地,后颈抑制不住地寸寸发凉,鸡皮疙瘩接二连三地冒出。
如果,如果是人血的话。
出血量扩及如此大面积,到底是遭遇了什么…
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徐徐吹拂在周身的风里,似乎裹挟着挥之不去的铁腥味。
对于她拉低智商的问题,苏雪没有觉得有被侮辱到,反而像是适应了,刻板地纠正:“我想你该清楚,我不是科室化验的器械设备,并不具备这项功能。”
拍了拍手,混染着血渍的泥沙重新归于地面,她目光跟随了片刻站起身,看向还在傻看不动的人。
“走了。”
眼前的这户人家出门的时候显然很是匆忙,所有房间的门都没来得及关好,大门敞开任人光临。
两人进去的时候,看见先她们一段时间踏入院里的尹秧没有进屋,而是蹲身在院里屋檐下的一角。
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
听到了声响,尹秧回头招手让俩人过去。
很快,金昭音就知道了她的发现。
与其他人家不一样,这家人院里竟然有个很深的地窖。
此刻关闭的地窖口封口被掀开,旁边凌乱放着几块大石和链条铁锁。
地窖在普通村落其实不是很罕见的地方,远离阳光低温低氧的地底是一个很好存放作物的保鲜所。
但,它现在并不像普通贮藏蔬菜果农的地窖,尤其是这样的它,处在一个人贩子的窝点里,也就预示着,这个地窖的作用没那么简单。
用来封闭的厚重石板留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洞,一个孩子的手都不足以钻出来。
仿佛是特意为了吊着里面放置的东西,让它能够吸收少量灌入其中的氧气。
扑面而来的阴凉潮腐气息让人心生不适。
原本阴沉沉的天气下,环境黯淡无光,可和露出的地窖口比起来,那些光显得那么明媚。
尚未步入其中,金昭音率先感到压抑。
通往地底的入口黑漆漆的,一眼不见底。
让人只能看见吊着的楼梯延续吞没的痕迹。
抬头和俩人对视了一眼,尹秧攥紧手电筒,眉眼冷肃,“我先下去。”
由于身上粗简衣服根本没有口袋,她用嘴咬着手电筒,手抓着摇摆不定的楼梯一点点被黑暗吞没。
苏雪把手电筒打开,清亮的光出现在狭小只能容纳一人的地窖通道里。
绳索楼梯随着人的重量下降发出艰涩的闷响,过了许久,下面才传来落地声。
知道是尹秧到底了,苏雪看向身边的人。
“你要不要下去?”
虽然是询问,不过从口吻上听,怎么都会叫人觉得,对方想说的其实是你还是不要下了。
有被小看到!
金昭音轻哼用行动做出回答,没有多废话,有些生疏地抓着粗糙的绳子。
从来没有踩过这种不牢固的阶梯,脚小心翼翼地寻着踩踏木往下一点点地挪,头顶的自始至终有一道光照亮视线,让她不至于踩空。wWW.ΧìǔΜЬ.CǒΜ
地窖离地面应该有六七米深,越往下空气也在渐渐变低,仿佛正在进入一个阴冷潮湿的巢穴。
不知道过了多久,金昭音脚下落实。
她冲上面说了声,好让某个打灯人知道她到了。
地窖里除了通往上方的入口处,高度甚至不能让人站直身,金昭音看到不远处拿着手电筒凝视什么的尹秧,让出站身位,弯下腰靠过去。
刚一靠近,就被墙壁上痕迹惊呆。
尹秧拿着手电筒,照在上面久久不动。
是无数的正字。
密密麻麻遍布整个地窖墙壁地面。
它们被刻得很深,就像是深怕会被磨平,会消失。
从那些字眼里,仿佛还能感觉到所留人的情感,让见到的人心口控制不住发酸胀痛。
这个地窖根本不是用来贮藏作物的。
而是用来关人的,活生生的人。
那个人在这呆了很久,久到把数不尽的正字留下,久到地窖每一个地方都有对方存在过的痕迹。
阴冷的地窖里没有棉被,只有潮湿的干草和恶臭的脏污。
一切都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尹秧手指抚摸着那些深刻的纹路凹陷。
那里面似乎有滚烫的液体潺潺溢出。
她嗓音干涩沙哑,比平时更加难听。
“五年,有人在这待了五年。”
在一个暗无天日,在一个潮湿冰冷,在一个让人窒息的地方,整整刻了五年。
为的,是记住过去了多长时间。
光是现在听着,就足以让人呼吸不畅。
看着那些字眼,金昭音有片刻的失声,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还是没有从那种胀疼感脱离。
一道新的手电光打在低矮的墙壁天花板。
要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人沉默地注视着一切。
等她们渐渐回神,苏雪缓缓靠近一个角落,“这片区域的正字是刚写不久,地窖是从外面打开的,里面没人,或许算个好消息。”
尹秧闭眼艰难地呼吸,“你,说的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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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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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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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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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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