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金竹村安静地像被遗忘的宝石,沉浸在浓浓的雾气中。轻灵动听的鸟鸣虫叫散落在村子的角角落落。
一道黑影细细索索穿过村道,绕过竹林,往后山走去。
远远看去,这人如蚂蚁般一点点沿着山腰线往上爬,不一会钻进了山腰处一座巨大石头里。
黑夜的山上凉风飕飕,黑夜的蛤、蟆洞里阴风凉凉。
这人蹑手蹑脚地爬进来,刚踏进石厅一步,整座洞穴像被叫醒般,涳的一声发出巨响。
黑影被吓得一屁股坐下来,好半天才缓过来。
他愤恨朝地上使劲吐了口唾沫,站直身体,把衣服扯了扯,硬着脖子继续往前走,可两只眼睛却紧紧盯着手电筒灯晕下的那点光,心跳声大得连自己都能听见。
一不小心手电筒抬高,瞬时洞穴墙壁上的石幔石花冲进视网膜,白天看着美丽的这些玩意,在夜里像是着了魔似的,一个个变成狰狞的面孔,好似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凶神想要审判人间的恶人。
黑影吓得手电筒都没拿稳,叮里咣啷地滚进了黑暗之中。
这人连滚带爬地把手电筒紧紧抱在怀里,像虫子一样一点点匍匐着往前爬,好似离地面近点就能造出点安全感。
不知道爬了多久,终于来到记忆中的位置,这人小心翼翼站起来,电筒扬起,一根根锋利的石笋像是巨大的獠牙从天而降。
他忍不住吞了下口水,踮起脚试图够着石笋的尖端,果然痴心妄想,距离尖端还有好几个他的高度。
算了!反正宝贝在这呆了一万年了,不缺他这一天两天,待他准备齐全再说。
就在他准备回头时,忽然好几道闪烁的光束骤然投射进洞口,紧随而来的是吵吵嚷嚷的声音。
“在哪?”
“我们竹家人穷也有骨气!”
“等会送祠堂让他先跪祖先,再送派出所!”
黑影吓得抱头鼠窜,他忘了这里是洞穴,只有一个出口,跑来跑去竟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黑影还知道丢人,两只手使劲捂住脸。
“兴文叔!你还知道要脸?”宋香巧大喝一声。
竹兴文心头一个激灵,咻的一下放下双手,抬眼一看,发现四周站着的全是村里再不能熟悉的人。
“你大半夜不睡觉来这干嘛?”
“我还奇怪说你这老小子天天晚上打牌到半夜,今天竟然喊累了提前结束?原来在这憋着坏呢!”
“蛤、蟆洞是咱们金竹村老祖宗留下的宝贝圪塔,你偷的时候就没想想他们?”
竹兴文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举手双手,喊道:“你们可别瞎说。我没偷东西!我连摸都没摸到啊!”
“黑蛋!”宋香巧喊道。
竹兴文一愣,下一秒看到黑蛋竟躲在人群后,正一脸愤恨地哭着蹬他。
“爸,我们竹家祖训上说了,重礼仪,唯谦逊,戒偷盗,除懒痞。你咋就能伸手偷东西?!!”
竹兴文骂道:“小兔崽子!你爹我没偷!”
大家伙哪能信他,两个人上前一把把他摁在地上,剩下人过去看石笋损坏情况。
竹兴文急得连喊带骂的,拼命挣扎着喊冤。
“你们去好好看看,我可没偷一根石笋啊。”
宋香巧抬起手电筒朝洞穴顶部一看,瞬时倒吸一口气。前段时间地质队前来测量时还高高悬挂的石笋竟然被人生生从根部切掉,大眼数了下少了三大根。
像是被人从嘴里掰掉大獠牙似的,洞穴顶部的石笋林残缺不全,伤痕累累。
宋香巧气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猛然转身揪住竹兴文的衣领把他拽过来。
“你瞅瞅!破成啥样了!兴文叔啊兴文叔,咱们就是再穷也不能偷它们啊。”
竹兴文不敢置信,颤颤嗦嗦地举起手电筒,只看了一眼便吓得脑壳发凉。
他今天是第一次来,压根连石笋都没摸一下,哪能有本事一下子就切去了三根。
“不,不!你们误会了。我真的没偷。我连鸡都不敢偷。”
有村民鄙夷道:“竹大军三兄弟也说自己连鸡都不敢偷,可他们不仅偷鸡还烧了山,现在正在吃局子饭呢。”
竹兴文两眼发呆,整颗心七上八下,他回头看了一圈,全是怒目和讥笑。连他亲儿子黑蛋也一脸嫌弃,他突然明白过来,大喊道:“我真没偷。我不去坐牢。我冤枉啊。”
黑蛋失望地看着亲爹。前几天他偷偷听到亲爹嘀咕说什么万年石笋大宝贝,今晚他半夜起来上厕所,就看到亲爹偷偷摸摸出门,往蛤、蟆洞方向爬去。他害怕极了,跑去叫香巧姐,本想在亲爹犯错误之前拦下他,谁知道还是跑慢了一步。
“你半夜不睡觉来这洞里干啥?”宋香巧恼道。
竹兴文憋了半天说了句,“梦游?”
大家伙全嗤笑起来,梦游?还特别精准地梦游进了蛤、蟆洞?骗鬼呢!
“石笋呢?你卖给谁了?”
竹兴文终于明白他明明没有偷,为什么这些人一定认为他偷了。怪就怪他平时在村里啥事情都跳得最欢,总说些狠话,威胁这个威胁那个,以至于所有人认为他是干坏事第一人。
可他真冤啊!
宋香巧也不想再跟他废话,叫上众人把竹兴文押着连夜去了派出所。
*
竹坑乡派出所就在古街上。早些年古街上的关公庙被小学占用,后来小学迁走,派出所没办公地方就安排进了关公庙。
竹兴文刚一进来,迎面看到中堂里关公的挑眉怒目大红脸,吓得双腿发软,生生被拖进了谈话室。
派出所的值班警察了解情况后便让宋香巧留下,其他人先回去。
黑蛋不愿回,和宋香巧一起在外面等着。
警察进去问了半天,竹兴文还是那句话,死活不承认自己是偷石笋的那个人。
宋香巧搂着黑蛋在外面等了好久,一直到东方吐白。
姜崖急冲进来,宋香巧赶紧把石笋被盗一事告诉了他。
姜崖当即心里哇凉哇凉的。这石笋景观一经破坏,再难复原。缺失的石笋就像伤疤一样嘲笑着愚蠢无知的人类。对于刚刚试图用蛤、蟆洞发展旅游的金竹村来说,这可真是当头棒喝。
等姜崖得知竹兴文是偷盗之人时,他有些迟疑地问:“你们看见他偷了?”
宋香巧一愣,“那倒没有。但他确实一个人偷偷摸摸地拿着手电筒在蛤、蟆洞里……我们好多人都看见他了。”
姜崖皱起眉头,“黑蛋,你在家看到过石笋吗?”
黑蛋摇摇头,他只是听见亲爹嘴里嘀嘀咕咕说着石笋是万年宝贝值钱地很,倒也真没见过他往家里拿这宝贝。
宋香巧见姜崖面色不对劲,她有些慌了,“那不是他会是谁?”
姜崖抿着唇,没说话。
就在这时,黑蛋猛然站起来,喊了一声姐姐。
竹小蝶一头汗地跑进来,见姜崖时愣了一秒,随即对着宋香巧喘气说:“香巧姐,我爸他绝对是有贼心没贼胆,他平时连水桶都提不动,哪能去偷那么粗的三根石笋?还要找工具切割,还要背下山,还要找人卖,他可是连县城都没去过的人,谁都不认识……”
姜崖定定看着她,女孩脚上的鞋子都跑张嘴了,膝盖上灰突突的一片,显然是跑得太快摔了跤。
宋香巧左看看姜崖,右看看竹小蝶,一脸懵。
昨晚她一瞅见好几根石笋被人生生砍断,整颗心都在滴血,又瞧见竹兴文拿着手电筒一个人在洞里,下意识认为他就是贼。
现在看来,难不成是她搞错了?
她回头看着黑蛋,黑蛋也不明所以。
这到底咋回事?
就在几人懵逼时,派出所门外开来几辆车,从上面下来好几个人。其中两个被戴着手铐,旁边各有一人拽着他们的胳膊,严密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从另一辆车内下来两个人。一人手拿话筒,一人高举摄像机。好像在跟拍前面两个戴手铐的人。
姜崖等人让开路。过了一会从里面走出一个警察,问你们是金竹村的?
宋香巧赶紧说自己是村支书,警察笑着说:“巧了。刚押解过来的两个嫌疑人承认在你们金竹村的后山偷了三根石笋。”
*
竹兴文从谈话室出来时,那张脸啊,时而委屈,时而豪横,脖子挺得直直的,堪比金竹村每天第一个打鸣的大公鸡。
他一瞅见宋香巧,当即冲过去,吼道:“村支书你冤枉我,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宋香巧尴尬极了,谁知道竹兴文好死不死刚好就在偷盗现场!他鬼鬼祟祟的,拿着手电筒,一个人摸到蛤、蟆洞,这不就是找着让人怀疑嘛。
黑蛋噘嘴问:“爸,那你没事干半夜跑蛤、蟆洞做什么?”
竹兴文气不打一处来,哪有自己生的崽子坑亲爹的?要不是这臭小子告状,他何苦被关在派出所半宿?
“你给我过来!看我打不死你!”
黑蛋先是躲到姐姐身后,又怕姐姐也被爸爸打到,心思一转,又躲到了姜崖的身后……
竹兴文举手就要打,姜崖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冷道:“你动了偷石笋的心思,这点儿你不会不承认吧。”
竹兴文连续两次被这个年轻白面小子坏事,早都想找茬给姜崖个下马威,可他没做贼也心虚,哼道:“我半夜睡不着去蛤、蟆洞凉快凉快!不行啊?”
竹小蝶冷道:“爸,好歹刚才人家姜崖哥还替你说话,你能不能别闹了?”
黑蛋也扬起头附和,“就是。”
竹兴文气得鼻子都歪了,觉得自己的右手举成了一个笑话。自从臭妮子得了好心人的捐助重新上学,说话的语气是越来越横,压根不把他这个亲爹放在眼里。黑蛋这个小兔崽子也跟着学坏。
就在这时,乡长葛兴国和产业办主任徐洪福急急走了过来。
葛兴国早上上班屁股还没坐稳,就接到县宣传部的电话,说市电视台的人来乡里采访。有个犯罪团伙把竹坑乡三根石笋偷了。恰逢最近严打,这些盗贼刚好又遇到市领导下来查岗,就这么硬生生撞到了木仓口上。
市领导看到赃物,这才知道在自己执政的辖区竟然有这么珍贵的东西。当时市电视台在现场采访,为了追踪后续发展,便过来继续拍摄犯罪嫌疑人指认现场。
徐洪福在路上向葛兴国汇报了关于蛤、蟆洞的情况,并把姜崖已经做的工作讲了一遍。
葛兴国很意外,心道这小子竟然真的沉下心来做事情。
两人刚走进院子,恰好记者和摄像从谈话室走出来。姜崖看见乡长和主人,赶紧给记者介绍。
记者立马过来采访葛兴国,询问关于蛤、蟆洞的情况。
葛兴国记忆力极好,虽然刚刚得知这事,脑海里已经勾勒出蛤、蟆洞的未来发展方向,与姜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侃侃而谈,谈起蛤、蟆洞的地质特色,资源稀缺性,未来的发展方向和模式,以及加上资源保护宣传等内容,还顺道欢迎大家来旅游。
记者听得频频点头。采访结束后,姜崖还留下记者的联系方式,之后他会把蛤、蟆洞具体的资料以文字形式发给对方。
徐洪福忍不住给姜崖伸了个大拇指。这小子做事有想法,有想法后还有行动力,刚才主动向记者介绍葛乡长,不居功自傲,还能适时地把一个危机事件变成一次大好的宣传机会。
记者跟着派出所去金竹村指认现场,宋香巧在走之前赶紧向葛兴国汇报工作。
“发展蛤、蟆洞我们村大部分人都支持。问题在于招商前要把路修好,我们自己解决了一大部分资金困难,乡里面……”宋香巧哭丧着脸,眼巴巴地看着葛兴国。
乡政府要是一点钱都不出,她这工作会非常难做。
葛兴国当然明白,这半个月他不是在县里各部门推进报批文件,就是在乡道工地推进施工,竹坑乡不管未来发展什么,没有顺畅的路什么事都做不成。未来发展旅游,游客颠簸半天才到景区,哪有心情再看什么,好山好水好洞也没用。
这次趁着洪水冲毁乡道,他打算直接对乡道进行升级改造。金竹村既然发现如此大的溶洞,那就从这个项目里留出一部分钱对进村道路进行改造。
宋香巧一听,当即嘴巴都惊得合不住。
她喜道:“乡长,要不,再批点钱帮我们村里的电也升级升级?!”
金竹村虽然已经通电,但经常断电,也供不起大功率的电器。以后要是游客冬天来旅游,山里冷,连电热毯都用不了。
葛兴国哼哼两声,“一件事一件事来嘛。你赶紧陪他们去村里。”
宋香巧还想多说两句,被徐洪福笑着推走了。
竹兴文还想在葛兴文面前告黑状,却被竹小蝶和黑蛋一左一右给夹走了!
葛兴国回头看着姜崖,“你什么时候接你母亲过来?我家在古街上有套老房子没人住,常年不住人,房子坏得快。”
姜崖心头一暖,刚想婉拒,却被葛兴国打断。
“徐主任,你干嘛偷偷买鸡苗?说好我掏钱的。”
徐洪福嘿笑着说:“我自己工作没做好,哪能让您给擦屁股?!”
葛兴国没好气地说:“难怪你这半个月都没敢回家。怕老婆揍你啊。”
徐洪福被怼得面臊耳红,“怎么可能?我才是一家之主。”
葛兴国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硬是塞进徐洪福的口袋里。
姜崖举起手,弱弱地说:“鸡苗少了就补,总归不是解决之道。我有个想法,二位领导看看能不能行?”
徐洪福一听赶紧让他说。
姜崖笑道:“上次进山灭火,我发现金竹村后山大部分的林子是速生桉树。这种树可是抽水机,我听香巧姐说村后的山泉水可越来越少了。所以我建议,这波桉树卖了后,改种槐树。槐树可以做实木家具和木地板,价钱卖的好,还不破坏土壤。然后可以在槐树下养鸡养鸭。”
林子里的小虫子足够鸡吃,所以也不用耗费粮食。只要安好栅栏散养即可。也不费人力,一举两得。
姜崖也是在一篇论文上看到,这叫做林下经济,特别适合山多林多的地方。
徐洪福皱眉道:“槐树?我知道银峡村那边有人种了几十亩的槐树。”
忽然他计上心头,说可以把扶贫鸡苗集中到银峡村一起养。村民以扶贫鸡参股,银峡村集中放养,最后的收益双方分成。集中养鸡,就能降低扶贫鸡总被吃掉的几率,同时还能探索出一条林下经济的路子。
竹坑村别的没有,山多林多,林下不光可以养鸡,还能种蘑菇,种牧草,甚至能养花呢。
葛兴国听得很兴奋,让徐洪福和姜崖一起把这个思路整理成实施方案。
两头开花,两头收获,竹坑乡突然看到了希望的方向。
*
307地质队的工作效率实在高。前脚刚把免费的勘察报告交给姜崖,后脚就在一家颇有影响力的业内杂志上发表了相关论文。
经过他们初步测量,蛤、蟆洞至少有四层洞穴,其内有至今发现中原地区最大的石笋林,以及罕见的风洞和冰洞。
这么好的溶洞自然不会只有307一家地质队感兴趣,宋香巧至少接待了七八家大专院校或地质队的科考人员,甚至有北京的大学说要把蛤、蟆洞当做教研基地,每年都会派考察队进行研究。
村民不关心这洞到底在学术界有什么厉害之处,他们关心的是这一波波的人来,到底在谁家吃饭?买谁家的风干鱼或是苞谷面?
宋香巧愁得头发都快掉完了。手心手背都是自己人,挣钱的机会分配给谁?
姜崖给她出了个主意。首先要遴选合适的接待家庭。标准是厨房干净,厨艺不差,服务态度好。符合条件的村民一起报名,村里面成立评估委员会,对报名者进行统一评分。分数高的就可以入选接待名单。然后来参观蛤、蟆洞的游客或是科考人员,如有吃饭需求,那就轮流排序,由宋香巧统一安排。
谁也不吃亏,谁也不多拿,公平公正有秩序。
宋香巧简直对姜崖叹为观止,再一次老话重提,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人?她可以拍着胸脯帮忙找到他最喜欢的女孩子。
姜崖当即落荒而逃,摇着头说不了不了。
与此同时,市电视台也针对此次偷盗石笋事件,进行了专门的报道。报道画面里自然少不了对蛤、蟆洞稀缺资源的渲染,不然哪能让人对偷盗分子咬牙切齿的恨。xǐυmь.℃òm
与此同时,很多人对蛤、蟆洞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只可惜现在还没开发,普通人进溶洞毕竟有一定的危险,所以很多人只是动了去看一看的心思,却没法付诸行动。
姜崖熬煎地睡不着觉。明明希望就在前方,可中间还横亘着无数的沟壑……
招商工作推进十分缓慢,西河县是集山区林区库区为一体的国家级贫困县,仅这一个名号就吓退很多人。
葛兴国天天往县里跑,找认识的老板谈前景,谈合作,谈未来,然而感兴趣的人几乎没有。
就在走投无路时,县招商局临时通知竹坑乡拿上关于蛤、蟆洞的宣传资料和其他县一起去省里参加项目推介会。
姜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好歹有个露脸的机会,他一夜没睡觉,跑到县城好不容易找了家愿意半夜加班的打印店,他口述,对方排版,终于赶上了推介会的大巴车。
葛兴国和徐洪福也一同前往。
坐到车上,他们才搞清楚,原来还是市电视台的报道起了作用。那位逮住偷石笋家伙的市领导,随口问了句这次去省里推介项目有蛤、蟆洞吗?县招商局才赶紧告之竹坑乡一起去省会。
姜崖坐在大巴车上,昏昏沉沉的,但却兴奋地睡不着。
古人说柳暗花明,或许冥冥之中,蛤、蟆洞就不该被湮没吧。
*
到了推介会现场,姜崖发现自己想多了。
整个市除了西河县,还有十二个县,这其中,有经济情况好的,有和西河县一样的贫困县。这些来自沿海地区的客商,青睐的自然是区位条件好,交通畅通,有一定发展基础的项目。
西河县位于陕、鄂、豫三省交接处,至今不通高速,不通火车,唯一一条国道还从隔壁县穿过,需要走三十公里的县道才能到达西河县城。即便西河县拿出优惠税收政策,也没有什么吸引力。
推介会现场,别看人山人海,西河县展示柜台前门可罗雀,更别说有谁问一嘴蛤、蟆洞的情况了。
招商局的人见怪不怪,每次他们出来参加市一级的推介会总是陪跑。
姜崖不能忍,他主动提着蛤、蟆洞的宣传材料满圈跑,见人就发资料,要是对方肯停下来多问一句,他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出来,仔仔细细地介绍。
可当对方听说蛤、蟆洞在西和县,就开始摇头,又听说蛤、蟆洞在竹坑乡这个距离县城还有半天距离的地方,头摇得更厉害了。
发展旅游讲求天时地利,大城市周边地区不管建什么类型的景区,城里人都愿意去。可偏远地区发展旅游,若是没有顶级的自然人文资源,没有便利的交通,投资商哪敢投钱。更何况投资旅游景区,动辄几千万上亿,没有雄厚的财力一般没人愿意涉足其中。
姜崖这些都懂,可再怎么说也要努力是吧。
跑了一上午会场,葛兴国、徐洪福和姜崖三人颗粒无收。
三人跑到外面吃了碗烩面,连休息都没有,继续回到现场找客商。
下午照旧别的县不停地签订合作协议,招商金额一翻再翻。西河县只签了一个制药厂的协议,还是在西和县愿意免费提供建厂土地的基础上对方才勉强同意。
下午四点,就在姜崖等人面露失望时,一行人终于在西和县招商展台前停下来脚步。
领头的那位穿着价值不菲的西服,和和气气地拿着宣传册子看了好半天。
徐洪福不停地给姜崖挤眼睛,他兴奋地有些难以控制。
对方秘书递过来一张名片。葛兴国接过来一看是一家注册地址在广东的SWA投资公司,经营范围包括信托投资、基金投资、还有慈善等等。名片上的任何一个字在他眼里都是陌生的存在。
“这是我们王叶远王董事长,这次受市政府邀请前来参加推介会。”
秘书自称姓梁,他们公司在很多地方投资,他随口提了几个项目,起步投资额都是上亿。
葛兴国赶紧感谢对方支持,他正准备介绍蛤、蟆洞的发展前景有多好时,王叶远笑着打断道:“你们有诚意邀请我们投资吗?”
葛兴国一愣,当即点点头,“有啊。我们报以十足的诚意欢迎你们。”
王叶远耸耸肩,“那就行。梁秘书,跟他们先签个合作框架协议。”
葛兴国又是一愣,回头看了眼同样懵逼的徐洪福和姜崖。
“王先生,您知道蛤、蟆洞在西河县?”
王叶选点点头,“我当然知道!”
葛兴国又问:“那您知道西河县是我们市十三个县中最穷的那个?”
“我既然来了这里,自然做了十足的功课。”王叶选又道。
“我们那没有高速,没有火车,去一趟翻山越岭,要好长时间。”
王叶选正色道:“越是这样的地方,我们越要尽可能地帮助发展。”
他回头跟身边人说:“我在创立SWA投资公司的时候说过,做投资前,要先做人。投资不是钱生钱,而是帮人赚钱。”
他言辞严肃地说着,旁边人频频点头。
王叶选笑着道:“葛乡长,你们需要我们投资多少?尽管说!我们也是抱着诚意来的。”
姜崖皱起眉头。
事情好像顺利地有些过头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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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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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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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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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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