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台前别作春。
不须面上浑妆却,
留着双眉待画人。
谢惟在门前念起催妆诗,可是门迟迟不开,于是他又念了一首,终于门开了条缝,缝里伸出一只小手。
“喜钱,给喜钱。”
是慧静的声音,边说小手边在谢惟眼皮底子掂量两下。
谢惟放上沉甸甸的一袋铜钱,手缩了回去,片刻又伸出来,依然是慧静在说:“不行,不够。”
谢惟低眸看了会儿,冷不丁地抓住这只手,一把将她拽了出来。
初七猝不及防跌入他怀里,满头珠翠珊珊作响。她一吓,忙不迭地以团扇遮面,不让谢惟看见。
她娇嗔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只有你会这样做。”
众人哈哈大笑。琇書蛧
谢阿囡喜上眉梢,大声唱颂:“接新娘子喽!”
锣鼓之声又热热闹闹的响了起来。
初七在二妹的搀扶下众星拱月般出了闺房,一身青绿色的嫁衣极为庄重,遮面的团扇以金银双丝所绣,虽说不及官宦人家的品级,但在整条河西廊找不到第二个如此奢华的婚嫁,一改谢三郎低调的脾性。
初七跨过马鞍,走出了柒商行的门,此时此刻,街上已是人满为患,都想一睹这对新人的尊容。
“哎呀,这就是谢三郎呀,长得真是俊俏!”
“够奢华呀,连马都好看,今日也算是开了眼了。”
“哎哎哎,洒喜钱了!快拿呀!”
……
一把把喜钱泼向人群,如下雨一般,众人争先恐后要沾个喜气。
谢惟身着红袍骑汗血金马在前,五色绢彩车在后。
初七见之到这婚车觉得丑,于是就说:“把阿财牵来,我要带上阿财一块儿过去。”
大郎闻言连忙按她的意思牵来阿财,阿财头带大红花,腰缠七彩带,身后还跟着他的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四儿子……一排骆驼后还有几十箱礼担,堆满了羊羔皮、波斯毯、天竺香、金银器,甚至有一对洁白如玉的象牙杯。
众人目瞪口呆,谁能想到小七娘如此富裕,先前还说她与三郎门不当户不对,专被用来冲喜的,此刻也都不说话了。
初七坐在阿财身上以金银团扇遮面,带着一群骆驼和嫁妆,迎着绚丽的夕阳,风风光光地出嫁了。
前有仪仗开道,后有婚车跟随,喜僮沿途洒着铜钱蜜果,一路热闹极了。
行至半路,有人拦马,原是谢氏商行的掌帐们,端着酒盏饮酒取乐,讨要喜钱。平日里个个都正经,眼下闹腾至极,谢惟闹不过他们,给足赏钱。
天渐渐暗下,谢府中燃起油灯,架上火焰山,亮如白昼。
观礼宾客已在等候多时,席间大多是有头有脑的人物,不但有凉州大都督坐镇,还有各大部族使团、粟特商人。
其中一空座是留给萧慎的,只是萧慎不便露面,特地派人送来书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好生待我徒儿,否则恩断情绝,然后很贴心的在信尾画了把刀。
李商也在观礼宾客之中,他笑容浅淡,望着眼前这对壁人拜猪枳和炉灶,拜天神地诋、列祖列宗,然后交拜成为夫妻,在初七嫣然一笑时,他眼里的笑变成了郁闷,慢慢的,慢慢的,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一切晚矣。
五礼撒帐过后,赞者告天,礼成。
司仪放下百子帐,初七与谢惟终于能在狭小天地间独处,一天下来,两人都累了,谢惟依然正身而坐,凤眸微微弯起,似笑非笑看着初七。
刚才行却扇礼,非要他作诗,他什么都会,惟独作诗不行,东扯一句,西拉一句,终于让初七却下团扇来,她笑意盈盈,乌黑的大眼睛透着几分俏皮劲,就如初见时那样,恍惚之间,谢惟觉得是她捡了他。
“接下来……是不是该……”初七有点娇羞怯怕,半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静默片刻之后,她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金算盘,“是不是该算一下今日收了多少礼。”
谢惟:“……”
“礼单不在此处,想算的话,我可以去拿。”
“这么麻烦,算了。”
初七默默地把金算盘收了起来,而后又不知道该干什么,局促地摆弄起嫁衣上的流苏,仔细想想,她与谢惟只抱过两次,其中一回还是他快死了,她扶着他去求救,除此之外没有半点过分之举。
她有点张惶,看他把手伸来时,心怦怦地乱跳。或许他知道她的不安,转而缩回手,温柔地说:“今日你也累了,要不就先歇息?”
洞房花烛夜,新郎竟然打算抱枕而眠?
初七低头咬唇想了会儿,趁谢惟不备之时,一把拿起酒壶,昂头咕噜噜地喝光,然后将银酒壶一掷。
“嗯?什么声音?”
谢惟听见了,初七假装不知,一抹嘴,稍稍拉开衣襟,故意露出一痕雪脯,匍匐至他耳畔道:“难道你就不想……嗯?”她挑了下眉,像只学艺不精的狐狸精,笨拙地媚惑着他。
谢惟看看她的脸,再看看她胸口竟面无表情。
初七不免有些尴尬,她轻轻地咳嗽两声,把衣襟遮严实后又匍匐着退回原处。
“算了早点睡吧。”
她低头一笑,替自己挽尊。
谢惟伸出手,小心翼翼摘下她的发钗、簪花,乌黑漆亮的长发犹如瀑布般披散下来,他看着她的杏眸,慢慢地向她靠近,而后在她耳边低问:“你想怎么睡?”
显然这是只修炼千年的老狐狸,短短一句话说得抑扬顿挫,轻而易取地撩乱她的心弦。
初七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故作淡定地看着他的眼眸,非得装出自个儿是见过市面,时不时看些小话本,还把二十四式研究透彻的奇女子。
她搂住他的脖颈,亲上了他的嘴,
他以守为攻,待她不知所措时再一把揽住她的纤腰……
初七忍不住轻咛一声,他蹙眉地看着她。
“不舒服?”
初七咬了下嘴唇,摇了摇头。
说着,她像一条曼妙的蛇……
第二天,晨曦初照,一夜未眠的初七十分后悔,怪自己年轻不懂事,早知如此,她就该老老实实,装什么“老车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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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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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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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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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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