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祝王虎目微瞪,他脚下刚刚受过一刀的羔羊正咩咩叫着。
弯刀是权力的象征,谢惟却看不上,还拿它削了祭祀用的羔羊。
“羊的叫声真叫人心烦啊。”
天祝王露出些许不耐之色,哗的一道银光闪过,小羔羊身首异处,头颅滚到谢惟的脚边,怪异的羊瞳正好对着他,有种不祥且邪恶的预示。
谢惟垂眸揖礼,“天祝王息怒。”
天祝王把血刀扔到地上,沉声道:“本王诚心诚意招贤,你寒了本王的心。”
“承蒙天祝王厚爱,谢某只是个商人,游走于河西廊,知道经商之法,但不懂权术,谢某明白天祝王求贤若渴,也很想替王解忧,只是您要我常留于此为您效力,谢某的确办不到。”
“说办不到,你与舜王子走得倒挺近啊。”
“不瞒天祝王,舜王子是谢某老主顾,经常让谢某带长安的胭脂水粉,仅此而已。刚才天祝王提及的阿史那柔之事,舜王子是给过一大笔钱,而谢某误打误撞。”
他的言辞天衣无缝,天祝王无话可说,甩袖坐到凳上摸两把胡子,然后看向侍卫影,影不信任谢惟,对着他的时候总是眼白多过眼黑。
谢惟轻声问:“天祝王不会为难一个商人吧?”
天祝王冷笑,“你真是商人吗?这几日走动的地方挺多。”
“都是去交货的,谢惟身上还有货单,不信的话天祝王可查验。”
天祝王伸出手,“那就拿过来吧。”
谢惟怀兜里拿出几卷帛书,恭敬地交于天祝王,天祝王展开细阅,果真经过与不少达官显贵的手,看来他们的人对于长安的丝绸、珠宝也痴迷得很。
“哼!”天祝王心有不悦,翻了几份帛书,忽然看到上头有慕容舜的手迹,他深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来人,速速将此人扣押!”
“啪”的,天祝王狠狠地将帛书拍在扶手上。
谢惟神色微变,“天祝王,谢某犯了什么罪?”
天祝王阴笑着指指帛书道:“这就是舜王子和人通敌的证据,明日一早我定要禀明可汗,把你也押过去。”
话落,他摆摆手,几名带刀侍卫鱼贯而入。
谢惟垂首揖礼道:“天祝王,别着急,您仔细看看货单背面。”
天祝王一听,把货单翻了个面,看到上面的朱砂记愣了下。
“这是……”
“这是您之前买去五匹丝绸时落下的朱印,若您以此为证交给可汗,怕也会对您不利,更何况还有尚书、将军在谢某这里买货。”
话点到为止,天祝王没想到被阴了这么一招,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谢惟笑道:“谢某只是个买卖人,赚点利钱糊口,别无所求。天祝王能看得起我,是我福分,只要天祝王想要货,之后谢某定当尽全力,一切以天祝王为先。”
一声没吭的影突然抽长刀,横挥指向谢惟的咽喉,“油嘴滑舌的奸商,我这就割了你的舌头!”
话音刚落,影一刀砍去,谢惟没来得及躲闪,被他劈中肩头,瞬间鲜血四溅。
天祝王喝道:“住手,本王留他有用!”
影闻声连忙收刀,没料后劲太足,他不由往后退了两步方才站稳。
谢惟脸色惨白,手捂伤处轻晃几下后竟然晕了过去。
天祝王瞠目,不由起身,“快把他扶下去!小心点,别弄坏了。”
侍卫闻之轻手轻脚地将谢惟带出堂庐。
绕了大半天没个结果,天祝王心里窝火。侍卫影见他焦虑不安便献计道:“王既然用不了此人,干脆把他杀了,以绝后患。”
天祝王拈着胡须皱眉思量着,“谢惟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商人,可他消息如此灵通,定有不少人脉,说不定将来靠他运作能达成所愿。活人价值比死人大,我们得留着他,但是不能让他太舒服。”
“王,您意下如何?”
天祝王两手负于身后来回踱步,时而仰首估摸,时而低头沉思,
“去叫巫师。”
影听后微怔了会儿,拱手领命。
雨下了一整夜。
初七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她迷迷糊糊地挠着头,不记得昨晚上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毡庐内空无一人,有两只狗在她边上绕来绕去,还凑过来闻闻她的脸。
初七忙不迭地起身走出庐外,此时天已放晴,净透得如同琉璃,风里还有股露着露水的青草味。
“初七,快把脸洗了。”何安唤她,初七寻声望去,就看到她从不远处的山坡里下来,笑靥如花。
所有难过都像是假象,初七还以为昨晚上做了场梦。
“哎呀!”她突然叫了起来,“三郎,不知他怎么样了,得回城找他。”
何安很笃定地说:“已经收到消息,三郎没事,让我们在这里等。”
“早上来过人了吗?”
初七环顾四处,李商正悠哉悠哉的遛马,阿嬷赶着一群小羊,真是岁月静好。
他们半点都不着急,说明谢惟已脱险。初七如释重负,笑眯眯地跑去洗脸,何安低头嗅嗅她的脖子,说:“你都发臭了,干脆全洗了。”
初七闻下袖子,的确有股怪味儿,可还没答应就被何安一把拉进帐子里。
两人解开长发,脱去衣裳,拿大勺往桶里舀水淋头,何安一边帮初七沐浴一边问:“你今年多大了?”
“刚满十三。”
何安笑了,“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还在放羊呢,就是那年我认识何安,他是个粟特商人,算钱算得可精了,他说他会带我回去。”
话说到一半,何安沉默了,初七以为她在哭,擦走流到眼睛里的水,抬起头眯眼偷睨,没想何安像个无事人,开始哼起小曲儿。
初七不解,“安姐姐,你不难过吗?”
“难过,泪珠儿早就流干了。我猜他死了,没想成真了,你知道吗,昨晚上看到戒指时我竟然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不用再等了。”
初七想了想说:“我也在等我阿爷,他走了,有人说他死了,可我不相信,总觉得他还活着。”
“一个活着的,真正爱你的人,无论如何都会回来找你。”
初七明白何安的意思,想想也是,这么多年了她沿西线到处问,到处找,没人有见过阿爷,若阿爷活着的话,早就回来找她了。ωωω.χΙυΜЬ.Cǒm
初七很难过,水淌到她的眼睛里,像泪。
何安沉默了会儿,突然凑到她耳边悄悄地说了句话:
“姐姐劝你,别跟着谢惟,也别尽信他们的话。”
初七一听,心被狠揪了下,她侧过头,懵懂地看着何安,有话含在嘴里。
“不好了!”
哗啦一声,李商掀翻门帘闯了进来,何安和初七吓得迅速分开,而后初七意识到自己没穿衣裳,惊声尖叫。
李商无暇顾及,“阿嬷听到马队朝这里冲来,你们快收拾东西藏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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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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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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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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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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