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照旧是阳光灿烂万里无云的一天,当然还是酷热的一天。
上百号人整齐地列队站在安虎殿下的宫殿东面大厅内,每个人都低垂着头,鸦雀无声。
殷戍几乎两天两夜没有合眼。
此时此刻,两只硕大通红的眼袋几乎占据了他的半张脸。
他用力睁着通红的眼睛,背着手踱来踱去,不时抬头看着面前的这些人,这些大都光着头、身材削瘦、面貌晦暗、缩手缩脚的男人和女人们。
这些人就是他的“下人”,他的奴仆们;有些人一年都难得见到他一次。
在阿玛尔纳都城内,归到“小安虎殿下”名下所有和进行管理的全部奴仆都在这里了。
殷戍的心中有些异样。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享受对别人“呼来喝去”的感觉了——自然而然的,他那穿越到古代、舒舒服服享受“人上人”待遇的美梦早就泡汤了。
根据哈列姆提交的材料,殷戍在这里拥有侍妾五人,伺候主人起居的女奴和阉人若干,在内廷做杂役的女奴若干,在外院做粗苯杂活、料理花木园林的奴隶若干,伺候饮食的仆人若干,在外跑腿办事、进行采买的奴隶若干,看家护院的家丁奴隶若干……
殷戍决定立即遣散他们。
这不是他心血来潮的冲动决定,而是(他自认为的)深思熟虑下不得不做出的一个选择。
“都听好了,打起精神来!”哈列姆朝着那群萎靡不振的人训斥道,“安虎老爷要讲话了!”
殷戍定了定神,开始用沉稳、缓慢的语调向“下人们”通报了自己即将去北方做州长这一事实,并且详细告知了明显的和潜在的危险。
他慷慨地宣布,从现在开始起,他将给予他们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珍贵礼物——自由。
自由!
我靠,那群家伙竟然毫无反应!
男女仆役们仍旧像木雕一样呆呆地站着。
他们骨子里已经习惯了永远在主人面前俯首帖耳,怎么胆敢去想“自由”这个哪怕在梦中也不可能出现的词儿呢?
“我给你们自由,”殷戍有些诧异,又有些生气地抬高了声音,“怎么,你们不要吗?”
所有的人都在面面相觑,气氛压抑得简直就要爆炸。
他试图从那些人脸上捕捉到一丝欣喜若狂的表情,以便好好享受一下“解放”他人、充当救世主的道德优越感,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他看到的只是麻木。
他失望极了。
哈列姆轻轻捅了捅殷戍。这个胖胖的老头倒是满脸掩饰不住的激动和震惊——他万万没想到主子将所有人召集起来,竟是要给他们那样一个玩意儿!
“您是不是疯了,殿下?”他小声质问道。
“我没疯。”
“殿下,这些人一无所有,”他悄声说道,“有的人从爷爷那一辈开始就在为安虎家族服务……他们的命运已经完全和您家捆绑在一起了。您这样毫无准备、毫无预期地突然一下子给予他们自由,那么他们往哪里去呢?”
“这座宫殿,这里的一切家具、财产,包括院子里的花,树,统统分掉,都分给这些人,”殷戍胸有成竹地说,“我什么也不留。是的,还有我在那几个城市的宫殿、别墅,财产,统统分掉,分给留在当地的下人们。”
哈列姆像痴呆一样看着他。
“尊敬的哈列姆老师,我说到做到,”殷戍斩钉截铁地地挥挥手,“请您立即草拟几个财产分配方案,我希望能在日落之前看到它。同时,我希望您准备一个文件,给这些下人们以自由的文件。我会签署它的。到了那个时候,你们所有人就自由了。”
大厅内依旧鸦雀无声。
“我说,你们这些人都被驴子啃掉了耳朵了吗,”塔蒙突然尖利地叫了起来,“殿下刚刚说了,给我们自由,还给我们分配财产!自由!财产!我们得到了财产和自由!”
仿佛就在一瞬间,狂喜的风暴突然席卷了整个大厅,空气一下子沸腾起来了。
“安虎老爷给我们自由了!”
“殿下是神最喜爱的人!”
“安虎老爷就是神,是我们的神!”
……
好像有人在暗中扳动了什么开关,男女“下人们”脸上挂着激动的泪花,欣喜若狂地又喊又叫,乱哄哄地一涌而上,纷纷跪下去试图亲吻主子那两只光溜溜的脚;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拼命推挤,甚至想去扯下主子身上的衣服,将它撕成碎片归做己有,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哈列姆眼见殷戍在人群的推搡中踉踉跄跄,就像一艘即将为风暴吞没的小船一般危险,连忙抽起一名侍卫手中的木棒,朝着那群乱哄哄闹腾的人身上没头没脑地揍了过去。
“啊,下贱的人!没有礼貌的人!牲口!”他气愤地喊叫着,“瞧瞧你们的德行,瞧瞧!你们真不配做自由人,不配!……”
下人们纷纷惊叫着躲闪、互相踩踏、滚作一团;大厅内的火盆、花卉和各式摆件打翻了一地,混乱的气氛一浪高过一浪。
殷戍惊魂未定地站了起来,身上裹着的亚麻袍子几乎被撕成了碎片,腿上多了几道见血的抓痕,却一脸笑意。ωωω.χΙυΜЬ.Cǒm
男女仆役们惊慌地跪了下来,头低低地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领他们下去吧,哈列姆,”他笑眯眯地对着胖老头招了招手,“告诉他们,把家里的羊、牛、鸡什么的都宰了,今后这几天,安虎老爷天天请他们吃肉,每顿饭都吃肉!”
跪着的人们齐齐发出了压抑的惊叹声。所有人都仰起头,一脸崇拜地看着他们的主子。
殷戍的小清新圣母心顿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这辈子可是第一次受万众瞩目,万人景仰呵,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真是美妙无比。
他得意洋洋地望向肃立在身后的几名侍妾,却发现她们正同样热切地看着自己,心中突然一凛。
他本想再接再厉发表一篇热情洋溢的讲话,到了嘴边却咽了进去。
“老爷,你说话算数吗?”人群中有人乍起胆子喊了一句。
“当然说话算数!神在看着我,神不会饶恕一个撒谎的人!……”殷戍赌咒发誓一番之后,匆匆转身进了宫殿内廷,留下了一大群狂欢的下人们。
……
“您为什么要把一切财产都分掉,为什么?”哈列姆一路小跑跟着他,鼻子都气歪了,“安虎家族百年的积累,被您轻飘飘一句话散了个一干二净,殿下!您是不是疯了?您这样做,不仅对不起您的父亲、您的先祖,而且直接亵渎了您的保护神!”
“亵渎?……您也自由了,哈列姆老师,”殷戍停下脚步,不满地看着面前这位满头大汗、气势汹汹的小老头,“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这样气急败坏……自由不是好事吗?”
“因为……这,这不符合规矩!”哈列姆生气地喊了起来。
“规矩?”殷戍冷笑一声,“我可要开创新的规矩呢。”
“殿下!您想过没有,您突然将自己的家人全部遣散,将财产全部分光,人们会怎样看待您?”老头子严肃地说,“怎样看待安虎家族?这件事会在首都的官场中造成什么样的政治影响,您想过后果吗?”
“我,我一点都不在乎。”殷戍强硬地说道。
妈的!他其实心虚极了——胖老头说的这一点,他可一点都没想到!
法克,特么的顾不得那么多了!
“那……您把财产都分了,”老头子一愣,“您给自己留了什么?您现在可是穷光蛋了我的殿下!”
“希望,”殷戍高傲地抬起了头,“我给自己留了希望。”
我这逼装的,起码120分!多给20分,我一点都不怕自己骄傲!
他默默地对自己说。
哈列姆一下子呆住了。
“您知道这是谁说的吗?”殷戍意味深长地盯着他。
胖老头莫名其妙摇了摇头。
“一个叫做‘亚历山大’的帝王说的,”殷戍叹了口气,“他可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帝王和征服者……真的,您可能无法想像,那个人曾经征服过半个世界呢。”
“半个世界?亚历山大?”哈列姆费劲地读出这个名字,“这么伟大的帝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您当然一点都不知道,”殷戍笑了起来,“因为他是1000年以后的人。”
哈列姆惊恐而又敬畏地看着自己的主子。
“尊敬的哈列姆老师,历史的画卷正在我们面前徐徐展开,”殷戍突然感慨道,“我们不过是站在这幅恢弘的画卷开头的两只小蚂蚁,也许微不足道……不不,我不想做一个籍籍无名的人,我想要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印记。这一辈子,我不想白活,我也决不能白活!哈列姆,我们真的不能成为一个庸庸碌碌的人!”
哈列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完全不明白主人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是何寓意。
……
宫殿的内庭中由于层层叠叠的帷幕阻挡了光线,显得比大厅更加昏暗。
跃动的火苗使得大片的光影在廊柱和石墙上张牙舞爪,给这片巨大的空间平添了几分魔幻的色彩。
塔蒙率领着“珍珍”、“爱爱”、“怜怜”“诗诗”四位姑娘,头顶靓丽的头巾,身着金光闪闪的盛装,正一动不动跪在殷戍的镀金大木椅前。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殷戍大吃一惊,疾步上前挨个搀起了姑娘们,“塔蒙,你们跪在这里做什么?”
哈列姆知趣地退下了。
塔蒙和四位姑娘恭顺地鞠了一躬,小心翼翼挤坐在一根长条凳上。
“殿下,您刚才突然给了下人们最珍贵的礼物——自由,“塔蒙热切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包括我们吗?”
殷戍一下子愣住了。
“是的,包括你们,”他沉吟了半天,犹豫着说道,“你们当然也自由了,并且可以按照哈列姆拟订的方案,合理分得一部分财产。”
姑娘们开始兴奋地窃窃私语。
“那我们不再是您的奴仆啦?”活泼好动的“诗诗”(哈杰塞尼松)眨巴着美丽的大眼睛,“从现在起,我们可都是自由的快乐姑娘咯!您可真是世上最好的人,安虎殿下!您是最美的男人!”
“当然,自由的姑娘,”殷戍被她的快乐感染了,“你想干嘛就干嘛!”
姑娘们欢呼了一声,开始大声地谈笑推攮起来。
不一会儿,女孩儿们的目光又突然都转向了“珍珍”(尼普特),那个沉默寡言的姑娘。
她满脸通红,欲言又止。
只在一瞬间,殷戍便明白了。
“‘珍珍’如果愿意的话,可以继续跟着我,”他大声说道,“因为她怀了我的孩子嘛。从现在起,她不再是我的女奴,而是我的……妾。”
殷戍耍了个小心眼。
“珍珍”肚子里的孩子,对他来说其实算是“喜当爹”,“妻子”这么重要的名分,怎可随随便便轻与他人?
“喔……”姑娘们惊叹起来,一脸羡慕地看着她。
而珍珍却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良久,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殷戍,小声嗫嚅:“殿下,我……其实我想回家……”
“什么?”殷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我害怕……”珍珍哭哭啼啼地说,“我哪里都不想去……我想回家。”
“你的家在哪里?”
“……在XX州的XXX(一个不知名小村)……”
殷戍蹭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开始背着手踱来踱去。
姑娘们兴奋的交谈戛然而止,一个个都惊恐地盯着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欢快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闷而压抑。
“那好,珍珍,要不你先留下吧,”过了好一会儿,殷戍才慢吞吞地说道,“你暂时哪里都不要去,就呆在阿玛尔纳,就呆在这里吧,直到把孩子生下来……哈列姆会安排好你的一切的。”
珍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如果平安生下了孩子,你就彻底自由了,”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该分得的一份财产,一个子儿都不会少。”
姑娘们再次兴奋起来。
“殿下,我也想回家……”
“老爷,我的家在XX州的XXXX(另一个不知名小村)!我已经十几年没回过我的家啦!……”
“老爷,我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我想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爱爱、怜怜、诗诗三个女孩儿争先恐后、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对自由的向往、对回家的期盼,殷戍的心真是凉透了。
装逼失败,可耻地失败了。
他本以为,自己那番惊天动地的慷慨举动能够换来女人们死心塌地的忠诚,事实证明这一想法实在是太幼稚了。
自己只是稍稍开了一个口子,女人们就争先恐后地逃离自己……可见,这个名为“安虎”的人以前的为人实在是……
他凭什么要为那个人的操行买单?
一想到这里他就气得七窍生烟。
他突然后悔极了,后悔到想立即收回自己刚才说过的愚蠢透顶的蠢话。
他真想爆发雷霆之怒,向那些得意忘形的女人们宣布:她们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永远都是他的奴隶,这是玄武岩一般坚硬的事实;她们这辈子除了低眉顺眼地伺候他以外,别无出路!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永远都不要高估人性。他这样告诫自己。
眼下,对他来说,强扭在身边的人带来的危险更加巨大;他需要真正忠诚的人,宁缺毋滥。
“可以,你们都可以走,”殷戍强行克制着心中的怒火,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的,你们都自由了。你们从现在起就解除服侍我的义务……你们当然可以寻找自己心爱的人,比如说,一个纯洁、善良和朴实的小伙子,嫁给他,给他生儿育女……我给你们分配的财产可以当做不错的嫁妆,可以确保你们衣食无忧度过一生。”
最后几句话,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姑娘们面面相觑。
“我们……还能找别的男人?”怜怜(泰伊)颤抖着问道。
殷戍艰难地点了点头。
姑娘们齐齐发出了“哇”的一声惊叹,人人面露喜色。
殷戍恨不得跳过去把几个女人都推倒在地上,挨个强行马赛克一遍——让你们高兴!让你们开心!……
“殿下……我跟着您,”一直沉默不语的塔蒙突然开了腔,“我跟您去‘渔夫州’……殿下,我不能让您一个人去。您的身边不能没有女人!”
殷戍惊讶地打量着这位年岁稍长的女子。
她化着浓妆,深黑色的粗重眼线勾勒出一双又大又美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头上密集的小辫涂满了香气扑鼻的蜂蜡,耳垂下坠着两只硕大的耳环在灯火前闪着金光;高耸的胸脯在绣着金线的天蓝色鱼尾吊带裙下微微颤抖,显然正压抑着起伏不定的强烈情绪。
“我不是给你自由了吗?”殷戍突然叫了起来,“你和她们一样,都自由了……你之前不是很渴望自由吗?你瞧,亲爱的塔蒙,我干脆利落把它给你了,你还要怎么样呢……”
“我说的不是自由,殿下,我现在还不想要自由!我愿意跟着您,因为我对您发过誓……”塔蒙也激动起来,“我的灵魂,我的身体都属于您!我将永远忠于您、爱您,您的每一个愿望都是对我的命令……”
殷戍一拍脑袋,这才想起他曾经抱紧了姑娘让她重复过的那句誓言。
“那个誓言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在给予你自由之前,”他支吾道,“既然我已经给了你们自由,因此誓言就自动解除了。是的塔蒙,其实你不再受任何约束……”
“殿下,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愿意跟随您,服侍您!”
塔蒙坚定地看着他,那副大义凛然的神态,竟让他想起了某些革命传统故事中的女英雄。
殷戍一时间百感交集,真想给这位美丽的姑娘跪下。
苍天哟大地哟,还是有人愿意跟着我的!我并不是一无是处哟!
他差点冲上去抱着这位姑娘翻来覆去亲上半个小时,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此时此刻保持矜持是非常必要的。
其余四位姑娘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一丝尴尬的气氛在屋内渐渐氤氲开来。
“姑娘们,你们欢呼吧,歌唱吧,快乐起来吧!”塔蒙一个个把她们从条凳上拽了起来,“瞧啊,我们的殿下大发善心,竟然给了我们自由!你们可曾想过会有这一天?你们可曾梦见过会有这一天?这难道不是我们每天在神灵面前虔诚地祈祷所应得的回报和馈赠吗?这难道不是对我们的善良和温柔的最高奖赏吗?姑娘们哪,真的,快去享用你们最最珍贵的自由,去按照殿下所说的,寻找称心如意的郎君去吧!……”
“我自愿放弃我的自由,是因为我曾经在殿下面前发过誓。是的,我将代替你们,继续尽心尽力服侍我们的殿下。殿下待我,一定如同待你们一样。真的,可爱的姑娘们,快去痛痛快快享受一个自由的女人应该享有的一切吧!我下次见到你们,一定能看到几个美丽的新娘,甚至是妈妈……”
塔蒙像一个温柔的大姐姐一般,一边挨个抚摸着姑娘们的脸,一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四个女孩儿终于忍不住落了泪,很快大家就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殷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塔蒙的话让他感觉十分怪异——怎么着,跟在我身边竟然如此悲壮?
正在这时,哈列姆气喘吁吁闯了进来。
他一见哭成一团的几个女人,皱了皱眉,还是招招手将殷戍叫了过去。
“我决定让四个小姑娘都走,带塔蒙一个就够了,”殷戍故作轻松地摊开了手,“女人嘛,离别的时刻总是伤感的。”
“殿下,先别提这几个娘们了,”胖老头的神情如见鬼魅,“有人来找您。有人想和您一同去北方。”
“谁?”殷戍顿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图雅公主,”哈列姆紧张得满脸是汗,“国王陛下的小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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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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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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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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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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