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宿的。”
“客栈已满,无法接待,不好意思了。”
外头那客人似乎很急:“我妹妹受了点伤,我得立刻给她熬药,此地偏僻,一时半会无处可去,还请行个方便,银子不是问题。”
正经客栈的正经掌柜,看在银子份上应当会开门的。
严随不想让外来人觉察这客栈的怪异,一想,打开了门:“可以借你厨房熬药,不过确实没床位,希望……”
和门外的人打了个实实在在的照面。
那人激动起来:“恩人,是你啊!”
严随:“……”
方越:“我是方越,你在山里救了我,又把我送到邵阳府去,还记得我吗?”
“……记得。”
“太好了,恩人啊,我……”
方越一口一个“恩人”,喊的严随头皮发麻,自感消受不起,忙摆手道:“严九思,喊名字就行。”
抱着长剑靠在柜台旁保持警戒的楼聿默默投来注视。
方越太过兴奋,进门时踢到门槛,好险摔倒,还是严随伸手扶了一把,期间楼聿已经走了过来,看清方越模样,当即皱眉:“你来干什么?”
“呃,我有事找恩人。”方越尬笑道,“我妹妹还在外头,我去扶她来。”又原路跨出。
见楼聿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如何?”
楼聿嘴唇翕动,不言,眉头一道细小褶皱。
严随:“先前不是约好有话就说,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那行。
楼聿朝门缝看了一眼,问:“他特意来找你?”
严随:“大概想报恩。”
“他如何知道你在此处?”楼聿的语气十分冷漠,细听,还掺着丁点奇怪的涩味。
“我不清楚。”只能等方越过来再问,不过,“我觉着他不是坏人。”
楼聿抱着剑回到柜台后,继续当他的柱子。
方越扶着个姑娘进门,严随过去搭手顺便关门:“她出什么事?”
“和我汇合路上经过一处地方,饭菜极辣,小妹一时贪吃。”
严随:“……”
方越飞快的熬上药,返回大堂时,他妹妹方知蕴已经醒来,但还有些虚弱,趴在桌上发呆。
他在严随对面位置落座,四下瞧了瞧,低声问道:“不瞒恩人,这地方有些古怪。”
“嗯,怎么说?”
“我们一路过来老是闻见几种草药味,可我留意,此地并未栽种。”他吸了吸鼻子,努力辨认着,“这间客栈也有,而且很浓。”
严随抓着茶杯点头:“方大夫比我在……从前见过的大夫都厉害——正好,有件事,不知你能否帮忙?”www.xiumb.com
方越忙道:“自然。”
详细解释完。
方越即刻起身:“给我看看那人尸体,还有,带几个孩子过来。”
楼聿解了掌柜的穴。
一晚饱受打击的掌柜像蔫了的芦苇,可严楼二人淫威在前,他不敢拒绝,边哭边抱来昏睡中的儿子。
方越把孩子放在桌上诊脉,清醒过来的方知蕴蹲在玉明尸体前,不知在捣鼓什么。
四下俱静,掌柜的抽搭格外刺耳。
严随实在无力,从柜台里拎了一壶酒给他:“我说你能不能别哭了?之前干坏事的时候我看你胆子大得很,这会知道怕了?”
男子抹泪:“我,我才不怕,只要能救我孩子,我,我任由处置。”
“我问你,这个玉明从前来过镇上么?”见男子摇头,严随微微眯眼,若有所思,“孩子们第一次发烧时,大夫是如何说的?”
“就说没什么问题,我,我们找了很多大夫,都是这样说,可孩子就是高烧不退。”
“那玉明来之后,你们请大夫看过么?”
男子摇头:“大人……玉明给的药很有效,我们还找大夫做什么?就,就一直没找过了。”
这时,方越对他们招手。
“有解。”
掌柜的立刻不哭了。
严随:“当真吗?”
方越:“恩人你猜的极对,这种毒一时半会不会致人死地,但随时间越长,毒素会走遍五脏六腑,等到贯入心脏的时候,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
“如何解?”
“小孩年纪小,怕是承担不住过猛的药力,我会专门配置解药,但他们中毒有些日子,须得慢慢调理,约莫需半年时间,这期间小孩会很辛苦。”
严随瞧了眼掌柜:“听见了?”
掌柜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明日天亮后将所有中毒的孩子找过来给这位神医瞧,另外,为了让大家放心,通知县衙,派人协助,最好搞清楚周边县镇还有没有同样的事。”
此时的严随等人在掌柜眼中俨然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菩萨,说什么是什么,提什么都答应,末了,竟噗通一声跪地要给他们磕头。
严随受惊之下连忙跳进柜台,剩下方越一人手忙脚乱的扶掌柜。
严随拿胳膊肘顶了顶楼聿,低声道:“饿不饿?我们去厨房找点吃的。”
楼聿:“不饿。”
严随奇道:“一天没吃饭,你不——等等,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
楼聿没什么反应,严随抓过他的胳膊,一边把脉一边点了点他之前捂住的位置,“这里疼吗?还是哪?”
楼聿:“不疼了。”
严随敏锐的捕捉到“了”字,眉头都竖了起来:“你不舒服怎么不说?正好,方越在这,一会儿给他瞧瞧。”
稍顿,楼聿抽回手腕:“不看。”
严随莫名道:“为什么不看?他医术高强,正是好机会。”
楼聿坚持:“就是不看,我没事。”
严随也坚持:“你既然不舒服,为什么不看?”
楼聿:“不为什么。”
严随:“那是为什么?”
正在和掌柜吩咐事情的方越闻得动静,下意识看过来。
严随朝他笑了笑,示意没事。
楼聿抿了抿干燥的唇,拎着剑绕出柜台,不说话也不走路,直接跃上二楼。
这下严随不乐意了,立刻追过去,在二楼走廊扯住楼聿的袖子,大声质问:“你干什么?”
楼聿闷着头往原先给他们准备的房间走:“累了,想睡觉。”
“放你的屁!”严随平日懒懒散散,但绝对是注重姿态的,极少说粗话,这个晚上才短短一个多时辰,他已经“屁”了两次,火气一次比一起大,“你敢说没事?”
楼聿:“就是没事,你下楼帮他吧。”
严随刷的甩开鞭子:“不说清楚别想走!楼聿,我……”
“我不叫楼聿。”
怒喝声卡在喉咙口,严随差点噎死:“??”什么意思?
楼聿紧了紧掌心的剑柄,低声道:“我叫从言,楼聿是进宫后改的。”
严随眨了眨眼。
楼聿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愚蠢极了,像个没事找事的疯子,顿觉无地自容,手脚都没处放了。
严随没留意这些,“嘿嘿”的笑了两下,靠着栏杆,说道:“我原来叫九思,父亲说希望我‘三思而后行’,可三思不好听,索性叫‘九思’,后来太师改成‘随’。”希望他永远跟随齐渊。
楼聿:“侍卫之间都不知彼此原本姓名,算一种掩护。”
“你的本名也很好听。”严随把玩着手里鞭子,“以后没人的时候我就叫你从言好了,如何?”
楼聿微微绷紧了发麻的头皮:“随你。”
“说起来,这么久,你都没喊过我,不如你……”
楼聿:“我可以喊你‘九思’么?”
严随一哽,默默把“喊我严大哥”几个字吞了回去,不忍直视的瞥开眼:“可以。”
楼聿眼睛刷一下亮了:“真的可以么?”
“……”反正就是个称呼,不必在意,“我们下去吧,没什么需要就走。”
好歹那股别扭劲是掰回来了。
下楼的时候,楼聿雀跃许多。
严随摸着下巴,觉得楼聿有些古怪。
到楼下,方越兄妹正在说话,见了他们,方越指着不远处玉明的尸体道:“此人身中剧毒,即便不被你们抓住,也活不过两个月。”
严随:“和孩子们体内的毒一样?”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毒性有所相似,可要烈的多,一时半会不好说,待我仔细研究研究吧。”
这是严随和楼聿的知识盲区,没什么好给意见,而且他们在此逗留两日,也不能再拖延了。
楼聿收拾东西,严随向方越告别,说他们有事,即刻就要离开。
方越这才想起他此次出行的目的,把严随拉到一边,说了肖威去邵阳府的事。
严随皱了皱眉,齐渊的消息这么灵通,他们得加快脚程了。
只听方越紧跟着又说:“还有一事,我始终疑虑——恩人是否服过散魂丹?”
严随:“散魂丹?”
“几年前在西北某地,曾有外邦……”方越简单解释了他和散魂丹的渊源,又说在茅草屋的时候,他就始终闻见隐约的药味,只是心急如焚,没顾得上询问。
严随:“你是特意来找我们?”
“正是,我始终放心不下,一路上用我妹妹养的‘犀虫’追踪而来。”方越十分忧虑,“犀虫能闻见气味,恩人,你体内确实有散魂丹。”
严随先是一愣,心脏狂跳起来,抬眼看向大门。
那里,楼聿正在等他。
他体内没有,但——
楼聿曾经有过。
楼聿察觉到视线,转身,以眼神询问。
同时,屋外忽然响起某个熟悉的声音:“楼大哥,请出来一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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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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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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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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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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