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锋调到光州军区之前,特务带要员从蛇口偷跑的难度还没那么高。可自从去年重锋调过来,并接手与公安联合打击逃港之后,重锋把打仗那套用到沿海沿线上,A国已经折进去好几个高级特务。
A国不缺钱,而高级特务的培养耗时又耗钱,于是A国今年干脆请了外援,找到从前唯一一个能从重锋面前全身而退的雇佣兵,花了高价让他接下保护并转移音乐家朱凯力的任务。
肖恩两个月前接到A国的这桩买卖,一个月前就来到宝安县做准备了,并在一些关键地方上租了小房子。
这年头不允许私下买卖,但肖恩能说会道,加上有张三打掩护,张三在本地已经潜伏十多年,早就融入当地生活了,于是想赚点钱贴补生计的百姓,就将平时不住的老旧房子租给肖恩,并且为了避免被举报,绝口不跟其他人说把房子租出去了。
肖恩和朱凯力从钟思华家里出来后,肖恩先是带这位音乐家到附近租号的房子里换装。
他早就准备好服装,两人各自换上一身破旧衣服后,肖恩又拿出化妆工具,开始修饰面容。
李潇潇已经看到他和朱凯力了,只要这姑娘回头朝重锋一说,重锋马上就能猜到是他。他不确定重锋会不会马上派人全县搜过,他猜是不会的,毕竟这样太耗费人力,重锋的重点在于防逃港。
他虽然跟重锋多次交手,但他从来没造成华方军人死亡,毕竟他也要考虑到,万一哪天真的不幸落到他们手中,起码还有谈判的余地。
想是这么想,但重锋这家伙经常又出人意料,他跟重锋也算是彼此熟悉,谁知道冲锋会不会逆向思考,真就地毯式搜查一番呢?
如果他只是一个人,他倒是自信能全身而退,但现在多了个金主,金主只是个普通人,地毯式搜索之下,他很难顾及到金主,到时候想从陆上去岸边,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他眉骨上的伤疤,肯定会成为一个辨认标志。
肖恩拿起订制的防水颜料,调出跟自己皮肤相似的颜色,然后一点点刷在眉骨上,又用其他颜色结合光影修修补补,不过片刻,那道伤疤就“消失”了。
朱凯力看得一愣一愣,问:“我需要这样弄吗?”
“不需要,”肖恩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这边能认出你的人不多。”
逃港人一般会在蛇口附近的山头或者红树林躲藏,山头在村社后面,红树林则在村社前,是连接海路的缓冲地。
重锋这次带了尖兵过来,万一要会加强搜索,藏在山里,到时候去海边就会麻烦很多,所以肖恩打算趁着重锋还没加强布置,先去红树林,将朱凯力安排在红树林中。
因为其他人都不知道肖恩的身份,所以当他带着朱凯力上路时,即使碰到巡逻的军警,也没有人拦着他们。
这些军警只防逃港,只要不跑出华国和香岛的交界线,其他百姓怎么走,走去哪里,他们不会管。
在重锋的布置之下,海岸线一日三班轮换,光州军区尖兵、冬莞分军区战士、宝安县本地武装民兵、公安警察一起混编,严防死守。
面对这样的情况,肖恩也早有预料,而且现在海上清明,视野宽阔,一下水就马上会被发现,所以他带着朱凯力绕了远路,进入红树林。
他们进入的位置,海边里香岛非常远,不会有人从这里下水游去香岛的,所以这边并没有什么人。
红树林长在海湾泥滩上,在这里的树木根系耐盐,能在海水中生长。从远处看去一片郁郁葱葱,只有走进去,才知道地上的滩涂浅滩上湿润泥泞,踩在上面都能留出一个深刻的脚印。
外面阳光充足,红树林内光影错落,四下只听得到鸟叫虫鸣。
朱凯力跟在肖恩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忍不住问:“就直接这么走着?这脚印一看就知道人走去了哪里。”
肖恩头也不回地说:“相信我,他们不会进来红树林的。”
在今年以前,军警联合打击逃港,因为逃港人数众多,下水前东躲西藏,漫长的海岸线已经占去大部分巡守人力,这里山头和红树林又多,军警根本抽不出人来一一搜索。
更何况,即使搜索出来又怎么样呢?逃港逃港,没下水就不叫逃港,也就不是军警的打击对象了。只有当他们下了水,才是军警的抓捕遣返对象。
至于今年,光州军区既然已经摆出一副姿态,要用思想作为武器,暴力阻止自然也就不是首选了。
现在肖恩需要朱凯力做的,就是跟其他普通逃港人一样,在合适的时机到来前,先好好地躲起来,等他打探好最合适的时机,再带朱凯力离开红树林,下水往香岛去。
见肖恩这么说,朱凯力也不再出声。
朱凯力一直都在内陆,平时没什么机会见到红树林,这里面一眼看过去,哪里都长得差不多,要不是有人带着,他肯定要迷路了。
可他眼前这名年轻的雇佣兵,脚步毫无迟疑且轻巧无声,像一只优雅的猎豹在自己的地盘中散步。
大概走了半个小时左右,朱凯力看到了第一个除他和雇佣兵以外的人。
“肖哥!”
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体矫健,身上的衣服打满补丁,袖口都磨破了,活像一个难民。www.xiumb.com
青年原本藏在一棵树上,藏得还十分隐秘,看到肖恩这才露了头,从树上爬下来,眼里是压抑的兴奋的目光,脸上带着期待,朝肖恩跑过来。
“怎么样,”青年搓了搓粗糙的手,急切地朝肖恩问,“外头怎么样了?咱们什么时候可以下水?”
肖恩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地,微微弓着身,像是天然有点驼背一样。
他两三步上前,一把勾住青年的肩膀:“光州军区那边刚派了人过来,都是杂牌军,本部就派了几十个人来,其他都是分军区跟本地的,那些外地来的连门路都不熟悉呢!”
青年脸上大喜:“太好了,那还等啥,咱们今晚就趁他们换岗的时候下水!”
换岗是军警防守最薄弱的时候,加上天黑看不清,趁夜下水,要是没被发现,游一晚上就能到香岛。
只要一到香岛,他们就能摆脱这种连吃都吃不饱的穷困日子了!
在遍地都是钱的香岛,他们甚至只需要付出从前在生产队下地时的一半力气,就能吃香喝辣,过上好日子!
“那还不行,”肖恩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小吴,咱们就一次机会,要挑最容易成功的时候,等我再去探清楚他们的换岗时间,他们那边来了人,站岗时间肯定要重新调整的。”
小吴如梦初醒,崇拜地看着肖恩,一拍后脑勺:“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就这么定了,等弄清楚时间,咱们再下水。”
说完这些后,他才看向朱凯力,笑着问:“这位是?”
肖恩回头看了朱凯力一眼,意味深长,用眼神示意他配合自己。他又转回来朝小吴说:“我老大哥,对我有恩的,咱们兄弟打算一起去香岛。平时我出去探消息的时候,你伴我照看照看他。”
“哎呀,这就是你之前说的亲戚呀!”小吴拍了拍胸口,一脸“包在我身上”的表情,“行嘞,你的老大哥就是咱们的老大哥,都是自家人,互相照应都是应该的!”
“兄弟我先谢了。”
“客气啥!”
……
肖恩和小吴你来我往聊得热火朝天,朱凯力根本都不用开口,在肖恩的引导下,小吴就已经信誓旦旦地表示人在老大哥在,肯定会照看好的。
小吴说着,又非常热情地对朱凯力嘘寒问暖,不停地夸肖恩帮了其他逃港人的大忙。
从对话中,朱凯力很快就弄明白了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原来,逃港人的大本营还在更后头,这名叫小吴的青年是出来盯梢的。
之前这些逃港人就是一盘散沙,从全国各地辛苦来到这里,每天都有人下水,成功逃到对岸的、被抓住遣返的、淹死的都有。
明知道成功的人少之又少,但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就是幸运的一个,所以哪怕看着同伴被淹死了,这些还在林中的人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之心。
时间久了之后,来得早但又还没找到机会下水的人,粮食就吃完了,但他们总不能饿着肚子,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新来的逃港人身上,让新人“孝敬”他们,给他们分点粮食。
肖恩当初刚来的时候,因为要实地考察环境,只身来到这里,一进来就被围了个密实,被威胁着交粮,否则就不让他进来红树林。
肖恩当然是不会给什么粮食了,于是那些人上前想要揍他一顿,让他老实下来,结果反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那些人被痛揍了一顿,哭爹喊娘地求饶,甚至表示只要下一个逃港人来到,等他们抢到粮食,就会把粮食“孝敬”给他。
肖恩不但没要他们的粮食,还利用自己的野外生存技能,给他们打猎,让他们吃了顿肉,并且朝他们表示:大家都是穷苦人,都是想去香岛的,应该团结一致,到时候去了香岛人生地不熟,他们就都是老乡了,现在就不要自己人打自己人了。
他这样的举动,让原本想要打他主意的逃港人感激涕零,差点就要给他跪下了,加上当时他还给他们透了点外面信息,跟他们分析什么时候逃比较好,完全真的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样子,其他逃港人马上就为他马首是瞻,表示以后都听他的。
在后面的日子,在这些逃港人的眼中,肖恩这位大佬无私奉献,大家都觉得是因为他自己要逃港,所以打探到的消息也顺便分享给其他人,还让他们也像外面的军警一样,安排盯梢,避免哪天他们冲进来将这里的逃港人一锅端了。
肖恩说得头头是道,其他逃港人对他只剩下了崇拜的份。他之前曾经对他们说,自己是要跟亲戚一起过去的,还在等亲戚过来。
小吴跟其他逃港人都一样,因为肖恩太厉害了,以肖恩的身手,根本不需要跟其他人合作,也能逃到对面,但因为要带着亲戚一起逃,所以才跟他们一样蹲在红薯里。
因此,为了留住肖恩这个大帮手,其他逃港人私下都商量过了,哪天肖恩的亲戚到了,一定要好好拉关系,这样肖恩才会继续将打探到的消息分享给他们,也会带着他们一起过去,这样成功逃港的机会就更高了。
肖恩朝小吴说:“我先带我大哥进去,小吴你继续盯梢,不要放松了。”
小吴连忙应下:“我知道的,肖哥你放心!”
两人不再多说,小吴又飞快地爬回树上,肖恩带着朱凯力继续往里走。
等走远了之后,朱凯力才问:“你要一个人带着所有人逃港?”
肖恩半侧过脸,一副狡猾的模样:“当然不,他们又不付我钱,我是生意人,不做亏本生意。”
朱凯力一脸狐疑:“那你……”
肖恩觉得,搞艺术的人总是感性的,所以他并不打算解释过多,免得这位音乐家又生出什么天真的想法:“只是将消息分享给他们而已,他们能不能逃出去,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
他们当然是逃不出去的,他提前就来踩点,并且获取他们的信任,为的就是现在。
他需要他们来转移外面那群军警的视线。
当他们突然大规模出逃的时候,就能引起一大片混乱。这些人已经穷太久饿太久了,连命都可以不要,到时候一旦下水,军警来追,他们就能跟军警拼命,说不定就是一场混战。
而在那个场景之下,他再带朱凯力走,就容易得多了。
*
从钟思华家回到营地后,李潇潇接到了叶君婷老师的电话。
“潇潇,重组宝安县文工团的职工已经找齐了,明天就会到达宝安县。在他们出发前,我就已经下通知了,让他们听从你的安排,全力配合你的工作。”
因为宝安县文工团的严重问题,叶老师那边为了给李潇潇减轻工作量,调配的都是成熟的演员。
考虑到百姓的接受能力,并没有调派芭蕾舞演员,只派了京剧和话剧,以及配乐、舞美等工作人员,还补充了一些设备,都是挑最好的一起送过去,希望尽量给到李潇潇最大的支持。
演员们大多都是从各地县级以下文艺队中挑最好的,毕竟宝安县再偏再穷,文工团也是县级编制,这对于镇级文艺队演员来说,吸引力很大。
这其中还有几名是从分军区中选出的演员,暂定呆一年,在李潇潇等人撤离后,协助巩固原有的效果。
李潇潇松了口气,笑着说:“谢谢叶老师。”
她又朝叶老师说了一下拜访钟思华的情况,叶老师听完后,这才知道钟老团长的儿子去世了,在心里叹了口气,说:“请不到也没关系,我后面再调派新团长过来。”
“我再试试。”李潇潇说,“老师,我再试试,如果钟老团长最后确实不来了,我再跟您汇报,我看他也不是完全不动心,应该还在犹豫。”
“行,你一向都是有主意的,老师相信你的判断。”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这才挂了线。
第二天,新的县文工团成员来了,李潇潇率领文艺战士们上前迎接,等演员们终于一个个从车上下来时,李潇潇竟然从这些来支援的人中,看到了老熟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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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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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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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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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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