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诚原本还想趁她来找配乐组沟通的时候,再跟她好好说说话。但是,她除了在回来第一天来排练室将手信给了卫东之外,再没有来过配乐组。
不仅这样,往场由李潇潇负责沟通的许多事情,比如宣传组的海报,比如舞设的道具等等,她都再没有插手,全部换成了话剧组不同的演员负责。
卫东帮忙打听了一下,舒诚才知道她现在只负责教,既教演员技巧,也教台前幕后的事情,显然是为了即使她退团后,话剧组依然能高效运转。
舒诚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想着她回来之后,他应该要开口,才能缓和两人间的关系。
他仍是不习惯,不习惯李潇潇无视他,而他心心念念都是她。
明明在羊城剧社那半年,她一直追在他身后,一天说好几次她喜欢他,他当时还觉得她像狗皮膏药,怎么都甩不掉。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说变就变了,就因为白沙村的那场意外吗?可他根本不是故意的,他也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她。
李潇潇从京市回来后,基本上就是排练室、饭堂、宿舍三点一线,而且话剧组的人总围着她,让舒诚完全找不到单独跟她说话的机会。
昨天舒诚好不容易知道李潇潇除了早功之外,原来还提前起床锻炼,于是他今天顶着寒冷也早起了,特地在这里等着她。
他只想跟她好好说说话,可她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让他心里也不免有了点火气。
王美兰之前来找过他,说是只要他给她一笔钱,她就告诉他一些关于李潇潇的事情。他给了,于是知道了李潇潇将自己姐姐送进大牢的事情。
他本不想提这件事的,但她不愿意跟他说话。果然,他一开了口,她终于停下了下来,起码是愿意听他的话了。
毕竟,他知道她还是很在乎李卫国的,当然不愿意让李卫国知道这件事,让李卫国为姐妹相残的事情伤心。
舒诚看着一脸怒色的少女,心里又酸又涩,却莫名又有股快意:“那得看你,潇潇,我只是想跟你说话。”
李潇潇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任他抓着她。她脚下一动,半步跨到他身侧,另一只手同时按在他的肩膀上,被抓住的手反手将他胳膊扭到背后。
舒诚哪里想得到她竟然会这样,倒抽了一下冷气,手上一松,李潇潇就抽回了自己的手腕。
“你真行啊,舒诚。”李潇潇捏了捏手腕,一脸嘲讽地看着舒诚,“只是想跟我说话就已经要这样威胁我了。哪天你要跟我提其他离谱的要求,你是不是要直接我把绑走关起来?不答应就不放人?”
舒诚最受不了就是李潇潇这个样子。
她明明对其他人都和颜悦色,偏偏对他没有好脸,仿佛要将从前她在他身上得到的脸色全都还给他一样。
为什么又走到这个地步?他想要的根本不是这样的争吵,但他也发现了,不管他来之前想了什么,朝自己说了多少遍要事事顺着她,可最后总是事与愿违。
顺着她,她就直接走了,连多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舒诚本来也没想真要告诉李卫国,毕竟一旦这样做,他和李潇潇就不可挽回了。但他没想到李潇潇竟然回他这么一句。
他几乎都要被气笑了:“李潇潇,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人?”
李潇潇看了看手表,心里觉得有点不耐烦,但也知道如果不把这事说开,舒诚也许就没完没了。她抬起眼,看着他说:“这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什么人。”
“第一,很多人喜欢我这张脸,包括你爹的领导的儿子。”
“第二,我让话剧起死回生,光州市,粤省,光州军区五省,但凡是文艺工作者,就没有人不知道我的名字。至少一年内,全国各省市推的话剧,剧本都是出自我的手。”
“第三,周志鸿所长是国家科研高级干部,他和我是爷孙关系。虽然我没有留在京市,但既然你有渠道知道我的事情,应该也知道周所长早就在报纸上公开承认了我的身份。”
李潇潇似笑非笑地看着舒诚:“我长得漂亮,又有能力,家世还不错,我只会喜欢跟我旗鼓相当的男人,明白了吗?”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她一脸无聊地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发尾,漫不经心地说,“舒诚,像你这样从小被追捧的人,最不能丢的就是面子了。”
“在羊城剧社,你就喜欢用零食来收买人心,也总是一副斯文大方的样子,在社员里面很受欢迎。”
“我从前那样缠着你,你一边觉得我很烦,一边又享受其他男演员羡慕你艳福不浅的目光。”
“我落水之后,你怕李宝珠知道,但是你又觉得,我这块狗皮膏药肯定会主动来找你,结果我当时太忙,把你这人给忘了。你见我没来找你,你一边担心我朝李宝珠告状,一边又在怀疑这是我欲擒故纵的把戏。”
说到这里,李潇潇也忍不住笑了,这简直就是典型的孔雀男,觉得周围的女人都该围着他转,都会爱上他。
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揭人短的人,也不是一个刻薄的人。她喜欢交朋友,哪怕是像当初被许多人嫌弃的陆一鸣和文海燕,她也并不觉得他们就比别人差。她和他们能成为朋友,是因为大家都互相尊重。
而舒诚总是自我为中心。
李潇潇说得毫不客气,舒诚感觉自己像是被狠狠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睛发红地看着她:“你还在记恨落水的事情,是不是?”
她有点意外地看着他,眼里十分疑惑。
舒诚上前一步,见她满脸戒备,又握了握拳,强迫自己停住脚步:“我现在去江边,你看着我跳下去,这样你能消气了吗?”
这人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李潇潇皱了皱眉,眼里已经是很不耐烦了:“舒诚,我不喜欢你,跟白沙村的事情没有关系。”
“我不喜欢你,是因为你配不上我。”李潇潇看着舒诚,一字一句地说,“我值得更好的。我这么说,够直白了吗?”
“你这样对我不公平,”舒诚声音微微发抖,“既然你说跟白沙村落水的事没有关系,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你连对卫东都比对我好!”
“因为卫东不喜欢我。”李潇潇说,“如果卫东哪天也说喜欢我了,我也会拒绝他。如果他被拒绝后知进退,不做出让我困扰的事情,我也不会刻意回避他。”
“舒诚,我也不是一直这样回避你,当初你和卫东来看我和海燕他们排练,我也没有把你赶出去吧?我甚至没有避忌,在你面前说初版《蜕变》里赵兰是喜欢洪向国的。当初如果你拿着这点去举报我,我甚至连市文工团都进不来。”
这些都是事实,她指了指心口,朝舒诚说:“舒诚,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这些是不是事实?”
是的,那个时候,她对他也是跟对其他人一样,起码跟卫东是一样的。可正是因为这样,他当时才觉得不甘心,他以为他在她眼里,多少是有点特别的。
他声音有点沙哑:“是,都是事实。”
李潇潇见他终于冷静了点,又说:“舒诚,这个社会上不是唯你独尊的。交朋友也好,找对象也好,互相尊重是最基本的事情。你喜欢我是你的事情,我管不了你的心情,但是同样的,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舒诚知道她说的是谁,是那个在桂容镇医院出现的团长。
想到重锋,李潇潇连表情都柔和了两分,话语热烈又大胆:“你问过我喜欢什么类型的,还记得吧?我当时说的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她毫不忌讳地说:“我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想到的就是他。”
“你……”当初舒诚听到她什么脱衣服的,就已经觉得她很大胆了,没想到她竟然还敢说是一边想着那个男人一边说的。
她一个姑娘家,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矜持!
他脸色微红,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就怕她这话被其他人听到了。他的声音又急又低:“你疯了吗?你……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李潇潇当然也是留意着环境,知道没人才敢这么说的。这舒诚也是有意思,不说开吧,他死缠烂打,现在要说开,他又一脸想撞豆腐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调戏他呢!
“食色,性也。”她一脸坦荡地承认了自己就是颜狗,“我就是喜欢他的脸和身材,但他也很厉害,不是么?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团长了,还不止一次救了我,还教会我很多东西。”
“他长得好看,又强大,还尊重我,关心我,帮助我变得更好。”李潇潇说着说着,疑惑地看了看舒诚,又有点无奈地说,“你看,他这么好,我喜欢他,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在舒诚的印象中,李潇潇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微红的脸,眼里似乎还带了一丝羞涩,目光热烈又坚定,却又不失温柔。
然后,她带着这个表情,说着最大胆的话。
明明十分矛盾,却又异常和谐。
舒诚也知道,李潇潇说的都是事实。
如果说从前的她是花瓶,那即使身为花瓶,她也是羊城剧社男演员们在宿舍里谈论得最多的人。他们都在感叹,这么漂亮的姑娘,脾气大也是正常的。
这么一张脸,要是脾气好,那追求的人肯定能绕剧社好几圈。
这话现在倒是变成事实了,她不再是从前那个骄纵大小姐,能跟所有人打成一片,能演话剧能写剧本,追她的人何止绕剧社好几圈?她简直都已经是光州青年的梦中情人了。
至于那位团长,舒诚也知道自己比不过他,先不论相貌如何,职级和家世就天差地别。
这些舒诚之前就都知道,但他仍是不甘心。可现在,当他看到李潇潇在说起那团长时的表情,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舒诚,你输了。
舒诚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如她说的一样,她不喜欢他是她的心情,所以不管说什么,他都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该说的,不该说的,李潇潇都已经说完了,她还是头一回拒绝得这么无情,还带了杀伤力极强的嘲讽。
可效果却好得出奇,李潇潇看了一下舒诚的表情,估摸着这应该是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了。
毕竟舒诚这种没怎么受过挫折的公子哥,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是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的,应该不会再纠缠她了。
见舒诚已经冷静了下来,李潇潇转过身,准备开始跑步,却又听到舒诚问:“他呢?那个团长,也像你喜欢他一样喜欢你吗?”
李潇潇脚下一顿:“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我的喜欢让他感到困扰的话,我不会纠缠他的。”
“啊对了,”她又回过头,看着舒诚,一脸无所谓地说,“李宝珠的事情,你要跟我父亲说就说吧,我不怕的。”
“抓她的是京市派出所,到革委会举报她的是工农兵大学的学生,这事儿可是半点都没经过我的手,我也是她被抓之后才知道的。”
“这点事情不至于传到光州来,粤省文工团那边的人,我也跟他们说过不要在光州传。除了他们之外,也就只有王美兰被请去京市做过人证。”
李潇潇不紧不慢地说:“我也懒得去找她问了,不过你可以告诉她,她当初对我做的那些事,也算是残害国家干部家属。之前我说放过她,现在也可以反悔,就看我心情了,要是我心情不好,随时送她去陪李宝珠。”
当初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留了一手。
周宝姝这是犯法,而她李潇潇不过是一个普通公民,抓嫌疑犯那是警察的事情——案情发生,警察办案,将嫌疑人抓捕归案,就是这么简单。
至于革委会那边,她当初在京市联系钱学农,让他跟工农兵大学的朋友联系,由他朋友出面举报的,理由就是知悉周宝姝欺凌同学。
整个过程,李潇潇都没有出面,没有在卷宗上签过字,只在背后做动作。
派出所那边,只有莫雨知道她做了什么,就连他的同僚,都以为她只是跟着重锋过去凑热闹的。而革委会那边,她干脆就是没有和工作人员接触。xiumb.com
所有,除非莫雨和团长把实情告诉她养父,否则换个人去说,她都能将关系撇得一干二净,最后她养父也只会觉得,她是不想他伤心,才不告诉他这件事情的。他会为周宝姝痛心,但不会责怪李潇潇。
舒诚觉得,说这些话的李潇潇让他感到有点陌生。她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只要舒诚去李卫国跟前捅了这件事,她马上就去举报王美兰。
他愣愣地看着李潇潇,李潇潇却不再理他,转身跑步去了。
这一番谈话非常奏效,之后的早晨,李潇潇再也没有遇到过舒诚了,偶尔在饭堂或者路上碰到,他也没再往她跟前凑。
话剧组原有的日常安排不变,所以剧本编写学习就放在了晚上。
《半边天后传》将在一月上演,因为角色变动,李潇潇干脆也直接拿已经写好的剧本跟大家分析,然后让他们自行修改,每个人都试着改一下,最后让她过目,择优替换原版角色。
“这个系列剧,原本跟《半边天》是没有关系的。”
之前李潇潇跟众人梳理了一下剧本的写作格式、写作节奏等,今晚要讲的是题材的选择。
“大前提是要契合时代精神,最常见的是革/命精神,比如各个样板戏,比如《蜕变》,这些都是以歌颂革/命精神为主线的。”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明明已经全民工农,思想上却仍不松懈,坚持斗争。
柴米油盐酱醋茶,才是百姓们更关心的事情。因此,能贴近百姓的作品,才更容易引起共鸣,也就更容易受到他们的欢迎。
李潇潇提问:“如果故事的背景时间不是上面这些,怎么办呢?”
文海燕早就在初版《蜕变》排练的时候,隐隐约约地理解到了李潇潇的意思。
爱情思想是靡靡之音,可明明这社会上男婚女嫁都很正常,哪个年轻人心里不对禁果好奇?当初李潇潇只是将洪向国闯进柴房就赵兰的场景描述了一下,文海燕就已经融入了角色,理解到了那一点仰慕之情。
这是一个战士为理想奋斗的故事,也是一个少女为一个青年打破枷锁而蜕变的故事。是一个严肃的革/命故事,也可以是一个革/命背景下的凄美爱情故事——虽然那道线藏得很深。
可潇潇说了,那是需要把握一个度,让人既可以理解为纯洁的友谊,也可以理解为仰慕之情,多一分是危险,少一分则少了味道。
这就是过审的技巧。
文海燕马上举手,李潇潇笑了笑,朝她做了个“请”的动作:“海燕。”
文海燕站起来说:“突出军民鱼水情,主角是军人和百姓,以他们为主角,发生的故事不一定要轰轰烈烈,因为百姓过的就是小生活,小生活也可以有趣事。”
“对。”李潇潇赞赏地点点头,“这就是选材的方向,符合审核要求,而且要容易和观众产生共鸣。”
“一般来说,两个人在说起一件事情,如果双方都是经历过的,那这两个人很容易能互相共情。在话剧上也一样,如果台上的剧情,是他们经历过或者目睹过的,他们也更容易有感触。”
众人纷纷点头。
“但是,”李潇潇给他们留了一点思考的时间,“话剧是一门艺术,如果艺术源于生活,却不高于生活,那么观众平时生活就是在演话剧了,也就不用来看咱们的演出了。”
大家忍不住笑了笑。
李潇潇说:“所以,艺术源于生活,要高于生活。”
这个观点,吴芳是最有感触了。她点点头,一脸感慨地说:“就像当初你在写《半边天》的时候,社会上对女人就是苛刻的,不止是社会,就连女人本身都给自己带了枷锁。”
说起当初吕洋的事情,她已经心无芥蒂了:“《半边天》的前半部就是源于生活,大女主帮助小女主走出困境,小女主有了自己的事业和成就,就是高于生活。”
“但我们也不是不切实际地拔高。”李潇潇笑了笑,目光坚定又温和,“让观众从中得到启发,受到鼓舞,这是话剧的使命。”
吴芳眼圈微红:“是的,我明白。”
当初如果不是《半边天》,她早就在吕洋面前丢盔弃甲,逃到偏远山村去了。因为话剧,她又重新站了起来,在舞台上一遍又一遍地向观众们传达自己的信念。
她收到过好几个女性观众的感谢信,她们说,因为看了她的表演,才决定跟渣滓男人恩断义绝,生活从此轻松了很多,甚至还有的遇上了真正对自己好的人。
她们说,感谢她改变了她们的命运。
“生活中有很多素材,”李潇潇简单地做了个小结,“大家平时可以多出去走走,跟人唠唠嗑,说不定就有故事了。”
李潇潇讲得浅显易懂,举的例子都是众人熟知的,互动也多,所以大家都听得十分明白。
时间毕竟不多,她讲的都是一些基础入门的东西,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编剧本身就不是能临时抱佛脚的东西,所以她也同时强调了要多听多练多写,才能不断地打磨自己。
李潇潇每天晚上的课都不一样,剧本编写和台前幕后相关工作的课交叉搭配。
渐渐地,配乐组、宣传组等的人发现,之前他们抱怨话剧组换人来沟通,连说要求都说不清楚,觉得在浪费时间,希望由李潇潇对接回来。但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话剧组的新对接人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了,慢慢地也能流畅沟通,出来的成果也让人满意。
整个话剧组的综合水平都在肉眼可见地提升,最高兴的除了演员本人之外,就是冯老师了——虽然她的学生们暂时还没到独立写剧的地步,但她相信这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学会了思考,从前只关注自己的角色,现在开始从整体考虑,思考一个角色对整个剧本的作用。
这段时间,话剧组过得忙碌又充实,一边排练新剧,一边学习,同时还要学以致用。
新剧的整个准备工作,李潇潇都没有插手,只有当对应版块的负责人遇到困难,在思考完后带着想法来朝她寻求帮助时,她才给他们解答。
这样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对整个剧非常熟悉,不止是舞台上的功夫,还包括台前幕后,所有事情都由他们自己亲手把关。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李潇潇每次演出前都非常淡定,因为她知道每一个细节都已经充分准备好,有信心有底气,即使遇上紧急情况,也知道怎么应对。
1975年1月1日,《半边天后传》第一集在光州市文工团大剧院上演,全场座无虚席,所有人都带着前传的热情来观看这部续作,然后无一例外地开始期待起第二集。
这次来的记者,不仅有光州本地的光州日报,还有全国其他各地的记者。
因为之前交流会之后,各省文工团大力推行新话剧,各地掀起了一场话剧潮流,许多人看完当地表演之后,都非常想亲眼看一下原版的光州文工团演出。
而就在此时,光州文工团又上新剧了!于是记者们纷纷前来采访,希望能将这个传奇文工团的风采,第一时间呈现给各地剧迷。
话剧组在谢幕时,所有人心里都有种非常微妙的感受,他们不再像之前一个话剧初演登台成功时那样狂喜,因为一切都如他们所料。
这是一种新的体验,非常美妙,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一刻,并且在多年后,当他们成为德高望重的话剧大师后,他们依然清晰地记得这一天。
*
整个一月份,光州市文工团都忙得脚不沾地,进入二月之后,才渐渐减少演出场次,因为2月10日就是除夕了。
一到年底,不管是城市还是农村,都是收入最丰盛的时候。
因为光州文工团在1974年下半年以来,在话剧上取得了重大成就,因此年底下来的奖金津贴也比往年多了不少,还有一份是直接从京市那边直接拨下来奖励李潇潇的。
光州文工团的奖金计算一直都很公正,按个人贡献和成绩来发放,于是李潇潇除了拿到京市的直接奖励之外,团里的奖金也拿了不少,两份加起来竟然有230块。
李潇潇家就在本地市区,但很多演员家都在偏远地方,一年就过年回家一趟,所以有的人一月底就请假回去了。
所有人都知道李潇潇年后就要考部队了,也许他们过完年从老家回来之后,她就已经被招进部队,大家告别时都依依不舍。
而对于李家,今年过年也意义非凡,李卫国和陈红娟忙前忙后,买了许多东西。尽管放了假,可李潇潇还是坚持早起,六点钟就起床,保持和部队作息一致。
到了除夕这天,李潇潇跑步时经过邮局,心里在犹豫要不要给重锋打个电话。
从京市回来后,重锋最开始还是有往文工团里给她打电话的,但后来有一天,他说自己要出去一段时间,不在军区。
这自然就无法给她打电话了,一直到她在文工团的最后一天,她都没有再收到过重锋的电话。
李潇潇心想,团长一直这么关照她,她给团长打个电话,祝他新年快乐,这是基本社交礼貌吧?
她好歹是个社会人,要是这点礼貌都没有,从前那些年就白混了。
她给自己找了一堆理由,最后一圈时跑进了邮局,兴冲冲地跑到电话亭中,拨通了重锋办公室的电话。
电话一直没人接,就在她准备挂线的时候,对面有人接了起来——
“您好,光州军区。”
李潇潇认出了是方浩明的声音,高兴地说:“小方,我是潇潇,新年快乐呀!我想找一下团长。”
“啊,潇潇啊,新年好。”方浩明爽朗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团长不在军区呐,还没回呢!”
“啊……”李潇潇有点失望,但马上又意识到她这个反应不太好,于是只好问,“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呀?”
方浩明说:“很快的啦!”
李潇潇撇撇嘴:“你一个勤务兵倒是先回来了,团长居然还没回来,团长也太辛苦了。”
方浩明一噎,干笑两声,打了两声哈哈,李潇潇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了,也没太在意,跟他又随便聊了两句,这才挂了电话。
她刚走出邮局,忽然又想起一个事情,心里有点疑惑:之前在莫雨家吃饭的时候,小方不是说过年要回家的么?这都除夕了,为什么他还在光州军区?
而另一边,方浩明听到电话里的忙音后,松了口气,把话筒放了回去,大步走出了办公室,下楼后朝冯露跑去。
冯露抱怨说:“让你拿个文件,你拿半天。”
方浩明苦着脸说:“我也不想啊,刚好潇潇打电话过来。”
冯露一惊:“你没说漏嘴吧?”
“没有没有,”方浩明连忙说,叹了口气,“我哪敢啊,团长昏迷前最后一句就是说‘不要告诉潇潇’。”
方浩明是重锋的勤务兵,重锋出任务的时候,他确实就是要跟重锋在一起的。
任务早在几天前就已经结束了。
原本在出发前,方浩明是想着任务之后就休假,可重锋任务期间中了毒,病危通知书下了一张又一张,连重师长都亲自过来了,方浩明哪敢在这种时候走开,于是和冯露留在了京市。
也幸好重锋身体素质强悍,竟然硬生生挺了过来,现在人就在基地医院,虽然还没醒,但情况总算是稳定下来了。
两人一边往基地医院走,冯露又说:“这不是早晚都知道的吗?重锋的脑子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我看到时候潇潇哭给他看时他要怎么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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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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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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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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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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