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潇潇盯着钱学农不说话。
小姑娘大大的眼睛,满满的问号,一副狐疑不信却又无法判断的样子,让钱学农心情大好。
理智上他是觉得,自己这种跟小姑娘计较的行为有点幼稚,但心理上这小姑娘那七转八绕的心思,总是能让他忽略了她只有十六岁的事实。
钱学农从来都不是一个纠结的人,很快也承认了,他就是想捉弄一下这狡猾的小姑娘,想看她吃瘪。
他明知故问:“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小样儿,会几句英语看把你能得……李潇潇不动声色地问:“你们刚才说了那么多,都只是在夸我漂亮?”
钱学农撒谎脸不红心不跳,还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副正人君子不打诳语的样子:“当然。”
当然不是。
他甚至一个好词都没说,就连Tom也只是在开始的时候感叹了一句“漂亮”,后面都在感叹聪明的女孩子确实会很棘手,还非常同意地说他不下手是明智的。
李潇潇忽然一笑,摸了摸下巴,一脸感兴趣地问:“我看你每句话都说得不一样,英文挺好啊,夸人还能不带重样的。那你给我说说,刚才那些翻译成中文都是怎么样的?”
来啊,刚才阴阳怪气了多少句,现在就给她使劲夸多少句,少半句都不行。
钱学农:“……”
一般这种时候,姑娘被夸好看,不应该红着脸再自谦么?按正常流程来说,应该是先谢谢他的赞美,然后再说其实自己长得一般之类的。
这姑娘不按常理出牌,竟然还能这样?
是他大意了。
李潇潇笑意愈深,白牙森森:“说啊。”
钱学农咳了一声:“刚才说了挺多的,我都不太记得顺序了。”
李潇潇啧啧两声,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神都有点变了,脸上是真挚的担心:“我家隔壁那老爷爷记性也不太好,听说早些年都不得不提前退休。小钱,你还这么年轻,这记性有点堪忧啊,得好好注意了。”
钱学农嘴角一抽,有点怀疑她是在暗损他,但是她眼里的怜悯和担心一点都不假,他刚才骗她说是赞她时也很真诚,也许她是真的以为他不记得了。
李潇潇又指了指自己,笑嘻嘻地说:“不过你不记得没关系,我记性好,虽然不知道你们说了什么,但是你们怎么发音,我可都是记着的呢!”
钱学农:“……”
“开头那些我猜肯定就是打招呼,那就从你说的第二句开始吧!”李潇潇不紧不慢地说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刚才第二句说的是‘nope,she’snotmytype’,这句是什么意思?”
少女的发音清晰而流畅,尽管有的两个单词之间音节连在一起,但钱学农知道,这是因为她不会单词只记发音的缘故,这也改变不了听起来非常悦耳的事实。
这小姑娘把人声音效引入话剧,足以说明她的模仿能力很强,而且之前市公文团那部剧公演时,原来定的主演不是她,她是临时上场的,也说明这小姑娘记忆力确实惊人。
今天也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钱学农见她这准备一句一句问的架势,就知道这顿夸是免不了了。更何况,他还盯着人家背后的人脉,既然这小千金今天纾尊降贵来找他,他得好好把握机会才是。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是夸几句么?更何小姑娘确实长得也俊。
钱学农心服口服,开始了第一句夸奖:“说的是你像精灵一样可爱。”
哦豁,文艺风啊。李潇潇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句一句地将他和外商说的话重复出来,每说一句,就停下来等他夸一句。
“你的皮肤像牛奶一样白。”
“眼睛像藏了银河的夜空。”
“双唇像花瓣一样娇艳。”
……
钱学农将李潇潇从头发丝夸到了脚后跟,觉得自己这毕生的文学造诣都已经浓缩在这里了。
总之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明明不是第一次跟这姑娘对线了,从未在人家手上占到一点便宜,他为什么还要去惹她呢?
李潇潇听得浑身舒爽,钱学农每说一句,她就认同地、陶醉地点了点头,脸上就差直接写上“钱学农你挺有眼光”几个大字。
末了,等钱学农终于花式夸完之后,李潇潇这才又敛了敛笑容,但嘴角仍是微微翘着,像是怎么压都压不住,总之就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小姑娘非常高兴,但又努力绷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李潇潇假正直地说:“钱学农同志,虽然你说的都是事实,但是这真的很像耍流氓。幸好现在其他单位都是上班时间,人还不多,以后可别再这样了,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不计较的。”
钱学农:“……”
嗯,不计较,他也就是暗戳戳耍了点小心机,这小姑娘就要明晃晃一句一句讨回来,这还真是半点都不计较,而他还只能哑巴吃黄连。
钱学农半点脾气都没了,顺从地点了点头:“也是,多谢提醒。”
“好吧,先不说这个了。”李潇潇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话锋一转,“今天找你,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想请你帮忙。如果顺利的话,以后咱们可以互相帮忙。”
这话说得直接又直白,钱学农也认真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接过了这橄榄枝:“什么事?你说。”
李潇潇说:“市文工团最近要上一台新剧,需要跟外贸这边的单位打交道,但我们跟这些单位不熟,需要你帮忙。”
在原著里,钱学农在八十年代初就成了霸道总裁,速度堪比坐直升机,这当然是跟他的能力有关。
外贸界这一带需要邀请什么人,交给钱学农去办是省事了,甚至都说得上大材小用。
李潇潇从冯老师那边拿了一份名单,但她并不打算交给钱学农,因为名单里出错的概率会很高,而钱学农现在正想着法子搭上她,好接触到她背后的周家拥有的人脉,不管她让他做什么,让他做100%,他会给她达成200%,以此来表明自己的能力和诚意。
她简单地将事情说了一下,略过了吴芳的名字,只说是某个她认识的姑娘:“这就是我们要出新剧的背景。我的目的很简单——”
“第一,在社会上引起讨论,改变大家对女性苛刻的单一想法,多一些支持女性和尊重女性,让我朋友明白,这件事错不在她,她不应该将自己的生存环境让给那个狗男人。”
“第二,那狗男人在光交会会馆工作,听说跟工友关系都不错,我希望他们单位中的新时代女性可以来观看这部话剧,识破那狗男人的真面目,让他在单位里混不下去。”
国外妇女平权思想发展也不慢,钱学农经常跟外商打交道,多少也听说过这方面的思想,只是没想到竟然从这小姑娘嘴里听到这个。
上回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居然是为了别人来请他帮忙?而且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妇联的呢。
钱学农心里有点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了解。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小姑娘比他矮了许多,得微微扬着脸才能跟他面对面。她将手背到身后,一脸纯良无害,再一次像上回那样,将问题抛回给他:“你觉得呢?我已经把目的都告诉你了。”
钱学农心想,什么小狐狸,这是千年狐狸了。
他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她的目标这么大,而且这还是在两人确定合作关系之前,他不可能为她动用全部关系的。但她现在也不提具体要求,就是明摆着要看他表现,不管做到什么程度,他都只能算是替她目标出了一小部分力,跟他们文工团自己做的比起来,就算不了太大的事。
钱学农缓缓地说:“李潇潇,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件事之后,之前的事情就算是一笔勾销了。”
“当然,”李潇潇微微一笑,“如果这件事情顺利的话,我觉得我们以后可以多合作——前提是你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坑害我。”
有了她这句话,钱学农就放心了。
他点点头,说:“那好。刚才听你这么说,外贸这边你们应该是完全还没着手的,那这边就交给我。至于其他单位的,我不清楚你们现在的进度,如果有需要,可以跟我说一下,我也认识一些人。”
其实其他单位的,文工团团长和老师们也能请得到,李潇潇这么问,除了是真的要钱学农帮忙之外,主要也是探一下他的态度。
她也想跟他合作,但前提是他要将她当成一个平等的合作伙伴,而不是一个天真单纯容易糊弄的小女孩,总想着占她便宜。
经过这几次交锋,钱学农的态度变化明显,在这次里甚至也没再喊她小姑娘了。
李潇潇很满意这次的沟通结果,见好就收,不能马上给他什么人脉关系,但好脸好话她还是不会吝啬的。
她笑眯眯地说:“谢谢了,也给你送几张新剧的票,全国首演,指定观众进场,有关系都拿不到的。”
有李潇潇场次的剧目都一票难求,她把自己新剧的票拿来当谢礼示好,也不算没有诚意了。钱学农也规规矩矩地道了谢,两人再核对一下细节,然后非常和谐地互相道别,各自回单位了。
*
今天晚上话剧组要去电力局表演,李潇潇回到文工团后已经将近中午,干脆在传达室等到了重锋的电话之后,再回去跟众人会合。
因为新剧本已经出来了,平时大家都有午休的习惯,但现在大家都十分有默契,午饭之后继续回到排练室,准备开始练新剧了。
“老师,我们都把台词背好了。”
冯老师刚推开排练室的门,就看到大家都拿着各自的笔记本在看,见她进来,纷纷停下,主动向她报告任务进度。
因为剧本只有一份,而且还是分开两个本子写的,大家都熟读了剧本,又把自己那部分亲笔抄下,所以每个人都是捧着自己的本子在背。
“好……好,很好,大家都很棒!”冯老师还是头一回看见大家这么主动积极,心里不由得也有些感动,“今天其他剧组的老师和同学们也都在行动,开始邀请嘉宾了,一些比较难请的领导,团长会亲自去请。”
团里有好些演员家里条件不错,意味着父母都是单位中职级不低的职工,这时候就全都有力出力,主动宣传了。
这正是给大家打气的时候,李潇潇也将自己上午跑了一趟的成果告诉大家:“各位,外贸单位那边也没有问题,能邀请到各大进出口公司的重要职工,光交会会馆那边的女职工也能请得到。”
这是一个好消息,光交会会馆的人如果认同话剧思想,这意味着吕洋在单位中会受到排挤!尽管这还只是计划当中,但大家听到后也都忍不住欢呼起来,已经想象到那狗男人像过街老鼠一样被人人喊打。
冯老师拍了拍手掌,将众人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我们只需要好好排练,将最好的效果呈现在舞台上。”
“好!”
“加油!”
因为时间比较紧,冯老师和李潇潇各自分开指导,冯老师负责指导群演,而李潇潇负责指导白杨,因为白杨前期的主要对手戏在李潇潇身上。
其他群演台词相对较少,一晚上能背完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白杨所扮演的角色吕阳是主要配角,台词也不少,竟然也一晚上背完,这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了。
在文工团里能当年轻主演的,相貌外形都不会差。白杨身形颀长匀称,一张脸英俊而正气,在团里一直都是演正面角色。
话剧组的《蜕变》演员总共有三组,第一组就是首演组,主演原本是吴芳和白杨,但因为吴芳没法上场,李潇潇顶上后,第一组的主演就成了李潇潇和白杨,因此两人也有一段合作时间了。
演员白天练功出汗很正常,大多数人把汗吹干就完事了,毕竟一整天练习身体劳累,懒得再换衣服多洗一套。但白杨不是,上午早功后,午休回宿舍会冲澡换衣服,算是男演员里的清流了,颇得女孩子们的好感。
尽管白杨将自己收拾得清爽干净,但眼中的疲惫是掩饰不住的,李潇潇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有点担心地问:“师兄,你这不会是通宵背词儿了吧?”
“你和冯老师都整晚在排练室了,”白杨没有否认,“我可不能拖你们后腿。”
李潇潇皱了皱眉,心想:但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剧本是她和冯老师一起写的,她们熟悉剧本,能即时表演,但其他话剧演员都还得靠背台词和琢磨角色,需要用脑记忆,这么熬夜法,先不论身体受不受得住,脑子的记忆效率肯a定是低的,得不偿失。
更何况,白杨晚上还要去电力局演出。
但现在李潇潇并不是老师,这种劝说显然不合适由她来说,只得待会儿私下告诉冯老师,再由冯老师去跟白杨说。
《半边天》总共分为四幕。
第一幕的主要内容——
小女主张芳华发现单位最近的同事总是私下讨论什么,但一看到她就马上又停止了,这让她感到不对劲,于是找到机会打听了一下,最后竟然发现大家是在说她的对象吕阳!
单位里有人发现,吕阳跟另外一个女的在交往,而吕阳平时形象好,于是大家都觉得,一定是张芳华哪里做得不好,才会留不住吕阳。然后又有人说,之前看到张芳华跟哪个男职工说说笑笑,那男职工一听,连忙撇开关系,说自己根本没主动跟她搭话。
流言四起,张芳华十分痛苦,下班时特地跑去吕阳的家里,卑微地向吕阳询问真相,吕阳不耐烦,张芳华仍在追问,吕阳一怒之下打伤了张芳华。
李潇潇跟白杨拉开几步距离:“来吧,我们从张芳华到吕阳家开始。”
白杨点点头,两人开始对练。
李潇潇几乎是瞬间就进入了状态,微微垂着眼,连带着肩颈都不太直,瑟缩着看起来很是可怜。她像是怕面对什么残酷的事实,但又很想问清楚:“吕阳,你、你昨天下午去了哪儿啊?”
白杨皱了皱眉头:“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不是说了领导找我有事儿吗?”
李潇潇又说了几句台词,声音越来越小,却一直没有死心,白杨推了她一下,但动手的时候显然犹豫了,动作慢了一拍,力道也没有很大。
第一幕就到这里,白杨已经先开口了,有点惭愧地说:“我……我不太习惯。”
习惯了演正面角色,演好人,突然要演这种丑角,而且这个丑角的原型还是自己痛恨的,白杨非常不习惯。
李潇潇点点头:“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练的。现在我们先说一下要怎么改。”
之前在其他剧的排练中,李潇潇就是协助冯老师指导大家的,也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这其中就有角色解释,帮助大家更好地理解人物。而只有更好地理解角色,才能将角色通过表演塑造出来。
然而,李潇潇这次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给白杨分析吕阳这个角色。她直接说:“师兄,你跟吴芳师姐这么熟了,吕洋的为人是怎么样的,你应该很清楚吧?”
白杨一听到吕洋的名字,眼底闪过一丝愤怒,下颌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师兄,你说出来吧,我们大家都很讨厌吕洋。”李潇潇想了想,又说,“你这样想,假设师姐是还不知道吕洋的本性,到时候师姐在台下看着,你将他演出来了,就是相当于揭开那狗男人的真面目。”
其实吴芳还真有可能没见过多少吕洋坏的一面。
在《蜕变》的首演之前,站在吴芳的角度来看,她是爱□□业双丰收的——早已订婚,即将结婚,而事业上她是新话剧的主演,演着全市备受关注的话剧,可预见一上台即是成功。
可小三寻上门来,故意闹吴芳心态,吴芳在那天之后,也没有再见吕洋,都是通过家人出面的。
她家人要逼吕洋娶吴芳,但吕洋脚踏两船,而且第三者还有了身孕,吴芳自然不可能跟吕洋结婚。
家人的不理解,吕洋和第三者的步步逼迫,文工团受到牵连,所以吴芳才选择下乡逃避。Χiυmъ.cοΜ
白杨眼都红了,发狠地骂了一声:“那就是个人渣!”
“我之前其实就看到他和那个女的……”白杨双手捂着脸,声音沙哑,“但当时他们只是走在一起,那男的看起来又很淡定……都是我的错,我当时应该就提醒师姐的……”
“那混蛋很会装,看着像是个好人,哄着师姐,实际上全都是撒谎的,你看那天他气急败坏的就知道不是好人。”
白杨断断续续地说着,李潇潇等他说完后,点了点头:“对,就是你说的这样。剧本里的吕阳,也是这样的。”
白杨露出一个苦笑:“我还是第一次不用别人给我分析人物。”
却竟然是这么一个人渣角色,真是讽刺。
李潇潇轻声说:“没关系的,师兄,这都是为了师姐。”
白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默默地点了点头。
是他自己主动举手的,他也想为师姐再做点什么。
如果可以,他更想揍吕洋一顿,但是那于事无补,而且他知道,那只是他想要宣泄愤怒——为什么师姐这么好的女人,吕洋都还不珍惜?
李潇潇看他状态差不多了,于是说:“师兄刚才演的吕阳还不够坏。你看,这个场景只有张芳华和吕阳在,这就意味着,吕阳不管做什么,都没有人看见,而且他知道张芳华是真心喜欢他的,就算做了什么,她也不会去揭发他。”
白杨的拳头又硬了。
李潇潇继续说:“他之所以有第三者,是因为他腻了,想要新鲜感。而在下班时间,经历了一天的工作,他身体累,想着好好休息,这时张芳华来找他,他心里是不耐烦的。”
“所以第一句台词,师兄,你可以加点不耐烦的语气,语速快一点,声音也可以再粗一些,这样可以跟后面他在人前装好人时形成对比。在后面装好人的时候,你的声音可以是清亮的,这样听起来就会正气一点。”
李潇潇说完后,又朝白杨说:“师兄,我们再试试?”
白杨点了点头,于是两人又重新站起来,试了一下第一句台词的场景。这回他的声音粗了很多,提了语速,甚至自行加了一个语气词“啧”,不耐烦的情绪明显了很多。
但是也太过多了。
李潇潇心里还在犹豫,要不直接给他示范一遍吧。
如果是在平时,她是会一点点引导对方思考的,但是现在时间紧急,白杨的状态显然也不稳定,如果每句台词都这样慢慢搞,什么时候才能搞完?
白杨见她不说话,知道自己是有问题了,马上就说:“潇潇,是哪里不对吗?”
他自己已经主动问了,李潇潇也直接点了点头,说:“有点太过了。我们在表演的时候,其实不止考虑当前正在演的那一刻,还要考虑整幕,整剧。”
“就像刚才举的例子,第一幕吕阳在张芳华面前是粗声粗气,表示在这个片段里,他是没有装好人的,露出了本性。而后面他在人前的时候,假装好人,他的声音就是比较清的。”
“同理,在第一句台词的时候,张芳华是刚出现在他面前,他的不耐更多的是放在心里,只是有一点外露。如果张芳华这时候马上离开,是没有后面的动粗的。但是张芳华没有走,这就导致他心里的不耐越露越多,不同的台词里,不耐烦的情绪可以一点点叠加,最后爆发动粗的时候,达到顶点,这样可以体现出一个情绪变化的层次感。”
李潇潇说完之后,干脆给他示范了一遍,心里还在自我安慰说:没关系的,事出有因,以后的剧再慢慢引导,更何况现代拍戏时,导演也会给演员亲身示范。
白杨看了示范之后,自己试了一下,比之前好多了,但仍未达到李潇潇的预期要求。
李潇潇犹豫了一下,说:“师兄,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回去补个觉吧,晚上还要去电力局那边。”
见白杨准备开口,一脸都是拒绝的表情,她马上又说:“晚上的表演不能有失误的,表演完之后,我马上去找廖副局长,她是很重要的嘉宾,如果能邀请到她为我们发言,对我们非常有利。”
白杨握了握拳,抹了一把脸:“对不起,我拖后腿了。”
李潇潇连忙安慰说:“不不不,这次时间确实是紧了,平时大家都会有时间先熟悉剧本,不像这样看完背背完演。”
尽管潇潇这么说,但白杨自己知道,是他情绪不稳定,满脑子都是师姐和吕洋的事,一直进入不了状态。
冯老师那边还在指导,李潇潇朝白杨说:“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我待会儿跟冯老师说说就成,没事的。”
白杨点点头:“谢谢你,潇潇。”
李潇潇笑着说:“没事儿。”
于是白杨先离开了,等到休息时间,冯老师那边也暂时停下,李潇潇才走过去跟她汇报了一下情况。
冯老师听完后,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跟他谈一下的。你不用担心,他能挺过来的。”
李潇潇听了之后也放心下来。
肖团长只说新剧不能影响原来演出安排,于是冯老师作了一下调整,将《半边天》的演员档期都空出来,这样一来,他们也可以集中精力排练。而剩下的两支《蜕变》演员,几乎每天都要演出,但大家为了全力支持《半边天》,演出强度提高了也没有一句抱怨。
*
接近四点的时候,众人出发去电力局,白杨看起来情绪已经平和了很多。
电力局是市里比较大的单位,众人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表演,也算是熟门熟路,整个表演过程都非常顺利,因为这次来的是李潇潇,台下观众也非常热情。
李潇潇在台上谢幕时就一直留意廖副局长。
也许是廖局长还有其他事情,不等现场结束,她就起身离席,往表演场外走。
李潇潇今天来就是为了她,连忙跟其他人使了使眼色,大家一起急匆匆地退到后台,她这才追了出去。
“廖副局长,请留步!”
廖副局长回过头,看到李潇潇在追她时有点意外,于是停了下来,等她到了自己跟前才问:“你是……李潇潇吧?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廖副局长,”李潇潇礼貌地朝她微笑,说,“我们团正筹备新话剧,是一部以新时代女性为主题的新剧,将于9月27日上演。我们希望能邀请您观看,为我们提出宝贵的意见。”
这位副局长今年42岁,从基层职工做起,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成为电力局里为数不多的女领导之一,而且还是二把手,在电力局职工中也深得民心。
跟现代那种钢铁女强人不同,这位副局长虽然也很强,但气质温婉,属于外柔内刚那挂。她早年发现丈夫出轨,二话不说直接离了婚,前夫还想纠缠,她直接报了公安,干脆利落地震住了所有人。
这样无惧时代目光的前辈,给新剧致辞,实在是最适合不过了。
李潇潇本以为廖莎会答应,没想到廖莎认真地听完后,抱歉地笑了笑:“那天我已经有安排了,怕是没时间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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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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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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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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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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