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部队那边请剧社演出,社长完全没理由拒绝——
第一,部队军官救了一名落水社员;第二,这是大军区部队,万一哪位首长觉得演员好,顺手提点一下,对演员来说是莫大的帮助;第三,距离考核还有三天时间,只要能通车,返程只需半天。
如果要演出,因为白天战士们要训练,社长只能将演出定在明天晚上。
除了知道剧情的李潇潇,谁也不会想到,明天晚上后半夜就会再次下暴雨,战士们刚修好的路会再次被冲断。
这样一来,剧社就会再次被困在村里,而起因是为了部队演出才停留的,首长自然不会让部队耽误二十几名年轻人的前途,只能打电话给市文工团,让那边推迟考核时间。
所以,李潇潇要做的,是促使部队那边向剧社提出演出请求。
于是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重新填词,写的是这批军人为白沙村做的事情,曲子用《都有一颗红亮的心》,是《红灯记》里面的一个唱段。
紧接着,她又带着歌词纸和笔出门,在训练地外跟孩子们一起猫在墙头。她观察着官兵们,根据口音判断他们老家是哪里,再在歌词纸上标记,哪句词用哪种方言。
等官兵们结束训练后,她跟着村里的少年少女孩子们一起进去,人一多,战士们为了活跃气氛就开始唱军歌。
只要有声音表演的地方,就是李潇潇的战场。
原身天赋高,高在音域广,声线好,李潇潇用起来完全没有违和感,仿佛就是上一世自己的身体。
她发声用共鸣腔,唱起高亢的军歌时,声音在一众粗犷的男音里丝毫没有被掩盖,反而被衬托得清晰又洪亮,战士们纷纷叫好,又起哄让她唱点别的。
接着李潇潇就用上了下午改编的歌曲。
战士们铁骨铮铮,平日流血流汗不流泪,但当他们听到熟悉的家乡方言时,都忍不住想起家中父母,脸上不由自主地动容,有人眼中甚至泛起了泪花。
而且,那歌词竟然都是他们的写实!
虽然他们的付出不图回报,但是有人能将它们记下来,还写成歌,用这么美妙的歌声唱出来,怎么能让人不感动呢?
路过训练地的人纷纷被歌声吸引,顿时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战士们和村民们紧紧挨在一起,一开始还有人鼓掌,后来都安静了下来,认真地听着场中那大眼睛泪痣姑娘唱歌。
这里跟平时的单向舞台不一样,李潇潇周围一圈都有观众,所以她非常注意照顾各个角度,结合唱段的动作转身。
忽然,她看到人墙被打开了一条通道,而那个白天救了她的团长,就站在场边,静静地看着她。
“无畏风雨,不、不惧洪水……”
李潇潇也不知道怎的,看到那团长,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心里一咯噔,嘴瓢了一下,又飞快地稳住。
幸好已经到了尾声,她硬着头皮唱完了最后几句,在雷鸣般的鼓掌和喝彩声中,尴尬地朝外面的团长笑了笑。
李潇潇心中哀嚎一声:太倒霉了,怎么就偏偏碰上他?
原身对他可没有半点尊重,现在她来唱这首歌,在他眼里看来一定很讽刺吧!
“小姑娘是剧社的演员吗?这歌是你自己写的吗?”
李潇潇连忙回过神,循声望去,朝问话的中年男人笑着点点头:“是,我是羊城剧社的。”
“不错,很新鲜,”中年男人穿的是四个口袋,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唱得也好!”
其他战士们也纷纷附和,不知道哪个先开的口:“副团长,咱们请剧社的演员同志唱一出呗?反正他们本来也是来这里演出的,碰上大雨就没演了。”
部队外出野营拉练时,本来就有带宣传队,但这些文艺兵体能本来就比不上其他军种,外出时自然也带不了太重的行当,像京剧必备的配乐乐器,那是想都不要想。
那位副团长笑着用手指点了点众人:“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这样吧,你们要是明天能把路修好,我就去跟首长提。”
众人欢呼一声,拍着胸口说:“保证完成任务!”
那副团长又看向李潇潇:“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李潇潇眨了眨眼:“铁梅。”
众人都是一愣,当场哄然大笑,知道这姑娘是学了他们的“我叫解放军”。
她刚才唱的就是《红灯记》里李铁梅的段子,于是大家干脆叫她小铁梅,又鼓励她明年去考光州军区的文工团。
李潇潇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
她本来就有这个打算,所以更不能让他们知道名字——她可不想带着为情跳江的黑历史进部队文工团。
更何况,她的“未婚夫”也在光州军区,就是不知道在不在这次野营拉练中。万一在,她这事曝光了被对方知道,那就麻烦了。
李潇潇稍稍松了口气,这才赶紧回头看看那让她心惊胆战的团长。
然而,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了。
她又跟众人聊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是饭点了,大家就各自散了。
*
剧社这几天留在白沙村,本就没带什么吃食,只能付了伙食费,朝村民们买粮食,请他们帮忙煮熟。
社员们分批轮值,早中午饭时间前去村民家中,将煮好的食物搬回练功的院子里,然后大家一起吃。
李潇潇一踏进院子,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太对。
社员们已经将桌凳摆好,负责搬食物的几个人正在分饭菜,每桌都派一两个人去端饭端菜。
往常到了吃饭的时候,这里都很热闹的,但今天居然没人说话。见李潇潇来了,所有人都看着她。
李潇潇不知道这帮人又怎么了,就连王美兰也都一脸胆怯,欲言又止,没像平时那样上来招呼她。
她也懒得探究他们的想法,眼看着饭菜都分好了,她拿好自己的饭碗,打算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一个方桌配四条横凳,男女分开坐。她走到女孩子那边,一条板凳挤一下,能坐三个女孩,大多条凳都坐满了,剩下三张都各自坐了两名,但她们都故意坐得宽松,不给她腾地。
李潇潇心里忍不住骂道:妈的,真是庙小妖风大。
冯晓香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我们看到你就吃不下饭,你可别坐我们这桌。”
李潇潇说:“那你别吃了。”
冯晓香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语气又急又快:“为啥?我又不像你那样到处发骚。咱们都在这里练功,你倒好,想着走捷径,跑到人家部队训练场唱歌,是觉得能□□部看上后提携你吧?你真恶心!咱们剧社怎么出了你这种人!”
冯晓香今天就是负责搬菜饭的其中一个,路上经过训练场,回来的时候就碰到了李潇潇唱那段改编的戏,回到院子里当即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
原来是这事儿。李潇潇看了一眼其他人,大多人都是一脸看戏的表情。
冯晓香这话说得难听,但大家又不傻,都知道这话有水分。不过,李潇潇在别人面前唱歌是事实,去搬饭菜的都看见了,卖弄风骚不至于,顶多也就虚荣心作祟爱出风头。
那几个女生铁了心占着位置不让她坐下来,李潇潇总不能上去把她们掀下来。
这时,隔壁的卫东朝她挥了挥手:“李潇潇,咱这儿还有位置!”
男生那边也坐满了,舒诚皱了皱眉:“这儿哪来的位置?”
卫东站了起来,腾出自己的位置,对李潇潇朝着空位做了个“请”的动作。
李潇潇看向卫东,有点意外。那个吊儿郎当的男生,跟原身这种作精八竿子打不着,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手解围。
她朝他感谢地看了一眼,但没打算真的过去坐:“谢谢,但不用了。”
说着,她带着空碗往外走,竟然连饭菜都不盛一下。冯晓香得意地哼了一声,旁边几个女生也是一脸胜利的表情。琇書網
李潇潇走了之后,气氛又热了起来,大家开始吃饭,有说有笑。
卫东只好坐了回去,一脸惋惜。
舒诚脸色有点难看:“卫东,你刚才这是做什么?”
卫东低声笑了一下:“这红薯饭我是真不想吃,但是看着她我能多吃两碗。”
他今天也负责搬饭菜,还特意钻进人群里看了一下。他现在唯一的感受就是后悔,自己怎么从前没发现李潇潇这宝藏姑娘呢?
舒诚冷声提醒:“也就脸能看了,你可不要一时昏了头。”
卫东挑了挑眉,一脸暧昧:“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舒诚愣了愣,然后一脸嫌弃地说:“你别恶心我。”
这时,社长和京剧组的吴老师从外面匆匆进来。吴老师举高手拍了拍手掌,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大家停一下,社长有个重要的事情跟大家说。”
社员们纷纷安静下来,社长清了清嗓子:“刚才郑首长的勤务员找到我,说郑首长请咱们社为指战员们演《红灯记》。”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沸腾了,兴奋不已。
光州军区是军队一级组织,剧社平时都只能接市文工团不愿去的场子,不是郊区就是山村,这回竟然能给大军区的官兵们表演!
不少人心思都活跃了起来:要是演好了,被首长们赏识,那前途可就有救了。
社长继续说:“出演的名单都定好了,吴老师来公布一下。”
众人连忙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听。
吴老师说:“演出定在明天晚上六点半。陆海演李玉和,冯莲演李奶奶,苗秀心演李铁梅……”
名单公布完之后,有人欢喜有人愁。
冯晓香连没台词的角色都没拿到,卫东冲她挤眉弄眼,笑得一脸讨打。
她生气地说:“卫东你笑什么,李潇潇不也没份吗?真是笑死人,千方百计卖弄那点东西,结果人家没瞧上……”
冯晓香的声音不小,社长自然也听见了,脸色有点难看。
吴老师是京剧组负责人,冯晓香平时归她管,她连忙喝住冯晓香:“晓香,你这说的什么话,连社规都忘了吗?”
剧社社规,同门间要团结友好。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平时只要不是太过分,社长和老师们对剧社里年轻人的小争执也是只眼开只眼闭。
冯晓香一肚子气,搞不明白为什么连社长和老师都要护着李潇潇。
然而,就在下一刻,她终于知道原因了。
社长严厉地看着众人:“你们一天是羊城剧社的人,一天就得遵守社规,不得在外面诋毁同门,影响剧社的声誉!下午的话我再说一遍:这次李潇潇同志落水的事,到了外面不许再提一个字!”
他又继续说:“这次演出机会,是李潇潇同志争取的,原本指战员们是想听她的独唱,但她推荐了《红灯记》和几个主演。”
什么?!所有人都呆住了。
李潇潇?是那个作天作地不好好练功、只会围着舒诚打转的自私鬼李潇潇吗?
难道她还真受到那些干部的赏识了?而且她居然自己不演李铁梅,把机会给了苗秀心?不但不演主角,连其他角色都不演,直接不登台?
那还是他们认识的李潇潇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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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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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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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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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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