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妖面具脱落的瞬间,她所有的笃定,都被这张熟悉的面容击得粉碎。胸腔似被风雪填满,心脏跟着停止跳动
眼前这张脸,赫然与宫明月的面容重合了。
重樱脑海一片空白,像只引颈待戮的小兽,忘了如何反应。
然而等了半天,违反灵女誓约的灼痛,没有降临。
上回她以玉弓砸向宫明月,宫明月重伤吐血,灵女誓约没有反噬,乃因宫明月吐血是自伤。
她伤了眼前这蛇妖,没有反噬,只能证明一个问题,他不是宫明月!
重樱抬起玉弓,再次凝出一支灵箭,冷声喝道:“你到底是谁?为何假扮我师父?”
这回轮到蛇妖惊愕了。
镇妖司的猎妖师已经尽数赶了过来,他们射出的箭,停在半空中,织成一张巨大的缚妖网。
杨施施低头,在蛇妖的手背上咬了一口。
蛇妖吃痛,打了她一掌,将她丢了出去,而后,化作一道金色的光芒,从缚妖网的缝隙里钻了出去。
重樱抬步追出。
卫无欢跟了上去。
那蛇妖不知何方神圣,身形快得像道闪电,重樱和卫无欢都跟不上他的脚步,眼睁睁地看着他往玉仙宫的方向去了。
重樱暗道不好。
两人刚追到玉仙宫,果然见那蛇妖钻进了殿内。
重樱跟着进了玉仙宫,卫无欢却被一道结界挡在殿门外,他抽出鞭子,甩了出去,啪地落在结界上。
结界纹丝不动。
“大人!”镇妖司的其他猎妖师先后赶到。
卫无欢目光沉沉地望着眼前的结界,想起沈霁的吩咐,下令道:“列阵。”
玉仙宫为重樱建造,重樱却是第一回进入这里。
殿内静悄悄的,烛火燃烧的声音,清晰可闻。垂下的纱帘,挡住重樱的视线。
大理石铺出来的地面上,凝着未干的血珠,血珠一路滴落,往内殿延伸。
重樱握紧手里的玉弓,暗道,这么久了,大蛇恐已经回府。这样倒好处置,抓住那只蛇妖,扒了他的面皮,便可洗刷大蛇的冤屈。
一只手从纱帘内伸出,猛地抓住重樱的手腕,将她拽了过去。
重樱举起玉弓,宫明月熟悉的嗓音在帘后响起:“樱樱,是我。”
重樱撩开帘子。
那青年红衣艳烈,站在阴影里,乌黑的发丝垂落在肩头,周身镀着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像幅好看的画儿。
重樱的目光落在他的面颊上。
他重伤未愈,面颊犹显苍白,肌肤干干净净的,没有伤疤,只是神色看起来有些凝重,显得那艳丽的眉眼,黯淡了许多。
“师父!”确认眼前不是那冒牌货,重樱扑进他怀里,抱紧了他劲瘦的腰身。
宫明月有些受宠若惊,被她这一撞,撞得气息错乱,忍不住咳嗽起来。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眼中笑意氤氲:“怎么了?”
“你没事就好,方才我真是怕极了。”
重樱在宫明月面前向来拘谨,情绪总要敛藏起三分,很少这样直白地外露过。街头上那蛇妖顶着宫明月的脸,肆无忌惮地生吞活剥别人的心脏,与她噩梦里的宫明月一模一样。
刚穿来这个世界,她几乎夜夜都在做这个噩梦。
“樱樱无需怕,就算天塌下来了,还有师父顶着。”宫明月捧起重樱的脸。他的眼睛里蕴着散漫的笑意,说话的语气却是极为认真的。
“师父,你一直在此处,可见过一只妖物闯进来?”重樱敛起心头的那些惶恐不安,回到正事上来。
宫明月在这里,那只妖物闯进来,反倒是自投罗网了。重樱想不通他此举的目的。
“他在那里。”宫明月指着不远处的一滩灰烬说道。
重樱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那股子不详的预感,再次罩上心头。
“外头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这只妖怪一进来就吞下了朱雀卵,浑身起了火,直接将自己烧成了灰烬。”
朱雀这种属性为火的妖,连宫明月都有所忌讳,不敢生吞他的内丹,这妖怪直接吞下朱雀卵,摆明是要毁尸灭迹,有所企图。
宫明月只来得及与他打了个照面,他就化成了一团灰。
那妖怪特意扮成他的模样,又满身腥气,大张旗鼓地在城内杀人吞心,招摇一大圈,目的是什么,他已经猜了个大概。
便是那幕后之人,他心里也有了底。
重樱此时也猜出这妖怪的真正企图了。
宫明月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有人设了这个局,要让他身败名裂,变成众矢之的。
轰轰数声,罩住整座玉仙宫的结界传来震动。
结界是宫明月设下的,他猜出妖怪的目的后,就设下了这道结界,挡住外头那些猎妖师。
猎妖师将灵力合成一股,齐心协力攻击着结界。
沈霁驱马而来,身后跟着一大群黄衣侍卫。
卫无欢行至沈霁身前,抱拳道:“皇上。”
沈霁隔着簌簌飞落的雪花,抬目朝着玉仙宫望去,华丽宏伟的宫殿,静静矗立在苍茫的大雪中,肃穆而庄静。
“可有把握?”雪大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堆了沈霁满身,他的声音亦淹没在呼啸的寒风里。
“照皇上吩咐,已设下,天罗地网,蛇妖,无处可逃。”卫无欢一字一句答道。
沈霁曾秘密召见卫无欢,着他调查宫明月身份一事,卫无欢举镇妖司之力,果真查出蛛丝马迹。
国师宫明月,居然是一条三千年的蛇妖!
此蛇妖修为高深,混迹大魏多年,势力之广,不可小觑,整个镇妖司联合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又兼宫明月德高望重,受百姓敬仰,身上还有诛杀恶妖的功德,贸然处置,恐百姓不服。
卫无欢遵照沈霁吩咐,为避免打草惊蛇,压下了这个消息。
他们等待多日,就是为了等蛇妖露出马脚,寻一个合理正当的缘由,一举将其击杀。
在大魏潜伏十多年的蛇妖,今日突然发狂杀人的缘由无从得知,卫无欢身为镇妖司统领,保护百姓安危,诛杀恶妖乃是他的职责,他挺直着背脊,迎风雪而立,面上是视死如归的表情。
“灵女在殿内。”沈霁冷寒的神色有了一丝松动,“务必小心。”
“皇上!我要见皇上!皇上,请听民女一言,灵女与蛇妖苟合,吃里扒外,其心可诛!万望皇上不要心慈手软!”遭受蛇妖一击的杨施施,捂着受伤的手臂隔着重重侍卫,高声呼喊着,“我亲眼所见,灵女假公济私,放跑了蛇妖!”
其他在一旁围观的百姓,闻言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是灵女放跑了蛇妖?”
“那蛇妖是灵女的师尊,他们两个早就勾搭上了,蛇妖的秘密,灵女怎么不知晓?”
“……”
卫无欢平静无波的眼底掀起不易察觉的涟漪,连忙道:“皇上,国师身份,臣未透露,灵女,并不知情,这其中,恐有误会。”
沈霁眼神示意心腹侍卫,那侍卫点点头,走到杨施施面前:“跟我来。”
杨施施大喜,以为皇帝愿意见她,快步跟上侍卫,却见那侍卫带她往偏僻的地方走,不由警惕:“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话音刚落,心口蓦地一凉,杨施施垂眸,望着没入胸膛的半截白刃,眼珠子瞪得又圆又大,轰然栽倒在地上。
另一边,沈霁听着百姓们的讨论,高声道:“灵女不会徇私。”
君王一言,重于九鼎。
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
殿外的结界还在震动,依照这个速度,他们会很快攻进来。
而唯一能证明宫明月清白的“证据”,已经自焚成了一团灰烬。
这是个死局。
对方心狠手辣,不惜牺牲这么多无辜的性命,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宫明月死无葬身之地。
重樱蹲在那团灰烬前,企图找出一线生机。
“没用的,他们的目标是我。”宫明月双手负在身后,望着半空中浮起的水镜。他在门前悬了块水镜,殿外的景象,由那面水镜投映在这面水镜中,水镜中映出沈霁的脸。
沈霁双目黑沉,眼底淬着冰冷的光芒。
“我可以证明,你不是凶手,我亲眼所见,蛇妖乃是妖物假扮。”重樱终于放弃从那团灰烬里找出证据,她起身走到宫明月身前,仰起头来看他,“我是灵女,他们会相信灵女的话的。”
“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你打算捧着那团灰烬,出去告诉那些人,这就是凶手吗?”宫明月对上重樱的双目,掩唇轻咳了一声,温温柔柔地说道,“纵使你能证明,我不是凶手,但你抹不掉,我是蛇妖这个事实。”
新造的宫殿,还未烧地龙,寒气一丝丝往骨头缝里钻,冻得重樱思绪都凝滞起来
她一时找不到能反驳宫明月的说辞。
一团灰烬,说成是凶手,太过苍白无力。
“你我有师徒的情谊在,如今,又将结为夫妻,你无论说什么,他们都会认为你我师徒苟合,你枉顾灵女的身份,是在徇私。”宫明月撩起重樱垂落在的鬓发,别至耳后,指腹轻轻蹭了一下她的脸颊,“你可知道,一旦灵女失去众生的信仰,会发生什么?”
重樱眼中露出茫然。
“在曦灵女之前,曾有灵女引发众怒,被百姓推倒庙宇,砸毁神像,那失去信仰的灵女,堕落成邪神,遭受天谴,被八十一道天雷劈散灵力,最终被百姓绑着推上了刑台,用火活生生的烧死了。”
“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事?”重樱震惊。史书所载的灵女,只有八位。
“神灵失格,自然不能载入史册。”
关于这段野史,是当年宫南雪讲给宫明月的睡前故事。宫南雪活得久,曾亲眼见过这位神灵的陨落。琇書網
那是人族史上最混乱的一段历史,神灵陨落的代价,是千千万万无辜百姓的性命。
重樱神色僵住。
“别怕,就算所有人都不再信仰你,我永远是你唯一的信徒。”宫明月启唇,春风般和煦的声线,将重樱的注意力从凌乱的神思中唤回。
重樱眼底清光潋滟,藏着些许无助。
宫明月看着重樱的反应,心疼地将她搂入了怀抱:“你不想做灵女,我可以帮你。”
宫明月所谓的帮她,无非逆天而行,强行复活千重曦。师千羽说过,世间只能有一位灵女,这是灵女诞生以来就存在的规则。
谁也没有打破过这个规则,更不知道,打破这个规则,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因为,没有人想过复活灵女,这种想法实在太过丧心病狂。
重樱一心想做灵女,是对力量的向往,更是因为,命运选择了她,她无法拒绝。
她所有的心防,因着那句“唯一的信徒”轰然崩裂,那些被压抑过的恐惧、茫然,再也控制不住,如洪水般倾泻而来。
“你不愿我做灵女,可我做不做灵女,向来都由不得你我决定。你所使的那些手段,皆是歪门邪道,要是招来天谴,你,我,还有天下生灵,都会万劫不复。”重樱抵着宫明月的心口,闭上双目,眼角沁出晶莹的水痕,“师父,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你违逆天道,遭受天谴。”
“……樱樱?”宫明月欣喜若狂。宫明月想过千万种理由,没有想到过,重樱非做灵女不可的理由,是为了他。
“我承认,我喜欢你,我这辈子从未这样喜欢过一个人。”重樱脸颊红彤彤的,手指揪着宫明月的衣摆,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里,“我不许你死。”
她是个骄傲矜持的姑娘,说出这句话,几乎用尽她毕生的勇气。
“樱樱不许我死,我怎么舍得去死。我早已说过,我的命是樱樱的。”宫明月心头腾起平生从未有过的快意,他快乐得恨不得化出尾巴,卷住重樱,直接将她拖回蛇窟里,与她交尾。
妖怪表达喜欢一个人,向来都是这样直白的。
然而,宫明月只是捧住重樱的脸,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眼角,冰凉的唇瓣,轻轻吻去掉她眼角的水痕。
这是不带任何情.欲的一个吻。
虔诚,而又郑重。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2113:11:352021072215:4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哈哈哈哈怪30瓶;九个软糖11瓶;你乖乖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发现上午更来不及修文,以后还是下午六点更吧:d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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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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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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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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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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