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父?”
“对,我师父,天下第一灵术师,宫明月。如若他知道你欺负我,一定不会轻饶你。”
重樱想到着大妖在海底关了几千年,他被关时,宫明月还是一条可怜巴巴的小金蛇,他多半是没听过宫明月的鼎鼎大名,便又道:“我师父法力无边,还很护短,我是他最喜欢的小徒弟,他平生最见不得别人欺负我。”
蚌妖轻按腹部,似乎是被她逗得笑到肚子疼:“但凡有点本事的,或是没本事的,喝下两斤酒,吹嘘的本事,比自己真正的本事还要强。”
他话里话外都在嘲讽重樱吹牛。
区区一只蚌妖,重樱哪能让他看低宫明月,她自忖是自己的本事不够,才叫这该死的蚌妖连带着看低了宫明月,鼓了鼓脸颊,道:“你要不信,你解了我的禁制,我承继了师父的一成本领,你与我堂堂正正打上一场,你就知道,我师父到底有多厉害了。”
“你想激我放了你?”蚌妖捏了捏她柔软的颊肉,心情甚好地说,“我不需要与你比试,你说你师父是天下第一,你说说,他是哪门子第一?”
激将法不好使,没想到这蚌妖还是有点脑子的,重樱闭上嘴巴,暂时不搭理他。
蚌妖道:“你不说话,难不成真如我所言,是吹牛皮天下第一?”
重樱差点被他的话气得两眼一抹黑:“那倒是不敢当,论厚脸皮,当然您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维护,不如你拜我为师,你我既做师徒,又做夫妻。”
重樱反应过来蚌妖口中的糟老头子是指宫明月,若宫明月真的是人类,收了她这么大的徒弟,的确是糟老头子了,他在人类世界里谎报的年龄,也的确与糟老头子差不远了。
可宫明月被人称作老头子,重樱下意识觉得不舒服。
“你胡说,我师父明明年轻俊美,凤表龙姿,气宇轩昂,风度翩翩……”重樱提起宫明月的相貌,口中称赞之辞一个接着一个往外冒。
遑论是书里的宫明月,还是这个世界里的宫明月,皮相都是毋庸置疑的。
蚌妖虽然不丑,在一众鱼眼睛里,算得上漂亮的珍珠,但与宫明月相比,那珍珠也立时被衬托成了鱼眼睛。
“还有呢?”蚌妖颇为感兴趣地问。
“师父他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面如冠玉,一表人才……”重樱发现这蚌妖似乎喜欢听她夸赞宫明月,心神一动,绞尽脑汁,极尽溢美之词,“出尘脱俗,惊艳绝伦,衣冠楚楚,风华绝代!”
癖好怪是怪了点,能拖延时间就行。
“嗯?”
“师父他芝兰玉树,澧兰沅芷,光风霁月,色如春花,皎若秋月……”重樱觉着自己把自己这辈子会的词都献祭出来了,再这样下去,她都要怀疑自己的语文是不是体育老师教的了。
那蚌妖用手支着脑袋,侧躺在她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重樱额头冒汗,她词穷了。
“没词了?”蚌妖眼角眉梢堆着欢愉,黑漆漆的眼睛里映着亮堂的烛火,好似映下了漫天星河。
不知不觉,床头那对龙凤红烛,已经烧了一半,红色的蜡泪滚滚流淌,堆满金色的托座。
窗外一轮皎月,隐在薄云后。
卫无欢和镇妖司的猎妖师还没来,重樱已经隐隐猜出,他们出事了。
“夜深了,该睡了。”蚌妖说。
重樱还没品出个是什么睡法,蚌妖拿出一个蚌壳,一张一合,那蚌壳就将重樱收了进去。
重樱眼前一黑,是那蚌壳合起,彻底隔绝了光芒。
蚌妖手指轻点,蚌壳变作珍珠般大小,被他用红线缠住,挂在了腰间。
蚌妖推开屋门。
明月下,枯败的桃树孤零零地矗立在院子中央。
夜风撩起蚌妖红色的衣摆,艳红的色泽,浓烈得宛如鲜血一般。
蚌壳内,重樱试着坐起,伸出手臂,四处敲敲打打。
蚌壳的空间比她想象得要大,她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居然能在蚌壳里走一圈。就是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可惜没把那颗夜明珠带出来。
重樱走了几步路,气喘吁吁。
禁制太碍事了。
她现在连最娇弱的凡人女子还不如。
重樱试着召出玉弓。
玉弓泛着微弱的光芒,出现在她的掌心,驱散眼前的黑暗。
重樱现在灵力被锁,无法拉动玉弓,凝出灵箭。
她抬起手臂,用玉弓砸蚌壳,竟然真的叫她砸出一条壳缝出来。
不愧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神器。
重樱扒着壳缝往外看,发现自己是被蚌妖拴在了腰间,蚌妖在腰间悬了一枚白色的玉坠,现在那玉坠变得足有小山般大小,就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时不时干扰一下她的视线。
从眼前那棵桃树的位置判断,蚌妖就站在桃树底下。皎皎月色撒下,给桃树镀上一层银光。
蚌妖手里握着一把剑,剑刃上清晰地映出明月的寒光,朝着桃树劈下来的瞬间,剑光照雪,闪了一下重樱的眼睛。
桃树被劈成两半,轰然朝两边倒下,桃树中,白衣染血的青年拢着身后的双翅,虚弱地倚石而坐。
青年失血严重,面颊惨白如纸,双目紧紧闭着,满面痛苦的神色。他的怀中抱着一名妇人,妇人肢体僵硬,死气沉沉,显然已经去世多时。
这青年便是师千羽和他的母亲。
师千羽从天都城逃出来后,抱着母亲的尸体,一路逃至此地,耗尽气力后,便找了块石头倚着,沉沉睡了过去。
昏迷前,他拿出桃花妖献给他的内丹,化成一株桃花,将他和母亲藏在树中。
哪知没过多久就来了一只蚌妖,在此地建造府邸,他见这株桃树生得高大,就叫他们不要伤了桃树的根,还特意圈了间院子,将桃树归为己有,这样等春日一到,桃树开花,能讨个桃花朵朵开的好兆头。
重樱先前就觉得桃树怪异,此刻看到师千羽,终于明白这直觉是从何而来了。
蚌妖提着剑一步步逼近师千羽。
重樱的心脏猛地提起,以为师千羽会死在蚌妖的剑下时,师千羽突然睁开了双眼,眼底划过凌厉的光芒。
他扇着翅膀飞起,躲开蚌妖的剑光,双手各拈了几根翅羽,朝着蚌妖射去。那翅羽立时化作钢刀,直袭蚌妖要害。
蚌妖足尖一点,腾空而起,他一动,腰间的蚌壳便动。
重樱只觉眼前衣袂翻飞,落下大片阴影,除了偶尔窥见点零星的月色,以及冷锐的剑光,什么都看不清。
等重樱眼前视线再次清晰时,师千羽肩头插着一柄剑,轰然从半空中坠落下来,砸得满地飞尘。
无数沾血的白羽从天而降,恍如下了场鹅毛大雪,再瞧师千羽的身后双翅,基本上已经秃了大半。
他咬牙忍痛拔出剑,五指被剑刃割得鲜血淋漓,身上的白衣变作了红衣,滴滴答答淌着血。
蚌妖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他,他并起双指,凌空在师千羽周身画了个大阵,无数泛着剑光的符文从地底钻出,化作一个坚实的牢笼,将师千羽圈在其中。
他的四肢被金色符文化成的锁链锁住,拽着浮至半空。
师千羽面色青白,呕出一口血沫。
蚌妖垂下眼睫,淡声道:“你猜,我将妖皇在此的消息传出,会有多少从海底逃出的大妖前来投奔。”
羽这个名字,因少年英勇,在妖族里流传为神话。那些大妖被关了几千年,消息闭塞,不知道他们曾经奉为战神的少主,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公子羽了。
金色的符文化成的锁链一寸寸收紧,其中一条符链缠上师千羽的脖子,师千羽面色由白转紫,胸前起伏剧烈。
他闭上眼睛,神态祥和,似乎是已经认命。
重樱见师千羽危在旦夕,抬起手中的玉弓,拼尽全身的力气敲打着蚌壳。
师千羽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他身后那对曾经洁白如雪的白羽翅,染成了赤色,壮烈而刺目。
重樱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唇线紧绷,额前汗珠滚滚而下。m.χIùmЬ.CǒM
连一只蚌妖,她都对付不了。
她真的是灵女吗?
若是连一只妖都护不住,何谈去普度众生?
等我做了灵女,既要渡苍生,也要渡一人。
脑海中突然响起少女脆生生的嗓音,虔诚,炽烈,那是重樱在山崖前发下的誓愿。那时宫明月嘲笑她,她连自己都渡不了。
可我偏要渡!重樱心底一个倔强的声音说。
话音刚落,一股力量骤然从她体内爆出,冲天而起,化作幽蓝的光芒,炸开了困住她的蚌壳。
蚌妖动作一顿,抬眸望去。
只见重樱浑身裹着光芒,宛如神祗降世,浮在夜空中,凛冽的寒风轻轻拂动着她的衣摆。
她乌黑的长发及至腰间,发尾扬起,缀着洒落的月光,双目慈悲,却空灵得没有一丝色彩,盛得下万物,盛不下一人。
这便是高高在上的神灵。
泯灭了凡人的七情六欲,心怀天地万物的神灵。
神灵抬起手臂,挽弓凝出一箭,毫不留情地对着蚌妖射了出去。
蚌妖失神地望着她,反应慢一拍地躲开,那支灵箭瞬间穿透他的胸膛,灼烧出一个焦黑的血洞。
重樱射出这一箭后,飘到了师千羽身前,指尖轻轻一点,金色的符文尽数碎裂成黄沙,簌簌落了满地。
师千羽没有符链的钳制,浑身失了力道,坠向地面的瞬间,一团幽蓝的光芒裹住了他。
重樱将师千羽抱在怀里,周身幽蓝的光芒变作一对巨大的蓝色翅膀,嵌在她身后。
双翅扇动,狂风四起,重樱抱着师千羽,飞向了幽深的天幕,越飞越高,直至不见了身影。
蚌妖抓住灵箭,不顾掌心被灼得血肉模糊,狠心将箭拔了出来。他重重地喘了口气,再也支撑不住,倚着石头靠坐在地。
一阵金色的光芒亮起,重伤之下,幻术失效,他的五官渐渐变成了原本的样子。
“大人。”霜降听见动静,飞快地赶了过来。
宫明月捂着心口,坐在血泊里的一幕,突然撞入霜降的视野。霜降脚步滞住,差点栽了出去。
“卫无欢快要出来了,大人,我先带您走。”霜降背起宫明月,转身就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岚君100瓶;焖饭君20瓶;泽言哥哥、昵称修改成功、夏语10瓶;半旧7瓶;冲鸭蜗壳5瓶;虾是无脑生物、吟游诗人妮娜、沐玖笙1瓶;
谢谢宝贝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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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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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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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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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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