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女子走了进来,听声音是一老一少,年轻的女子声音清脆如玉,夹杂着无尽的欢喜:“昨儿个才要的东西,今天就送了过来。”
接着是开箱的声音:“阿娘你瞧,一件不少呢,他待我真好。”
年老的女子叹道:“他对你有求必应,未必是安了好心,你该多长个心眼,不要再像以前被人给骗了。”
“那些人怎么配和大人相提并论。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又对我这般好,阿娘,你说他是不是对我有意啊?”
“你来这繁华的天都城走了一趟,险些连命都丢了,还看不透人心吗?阿絮,你现在该想的,是怎么从这里逃出去。”
“我都说了,大人不一样。”名唤“阿絮”的少女展开一幅画卷,“你瞧,这幅海棠闹春图他都给我了,他肯定是喜欢我。我现在就给他写信,让他来看我。”
被少女唤作阿娘的女人叹了口气。
阿絮起身去拿纸和笔,向过梳妆台时,目光闪了闪。她拿起梳子,梳了梳鬓边的发丝,忽然转身道:“阿娘,我今日起早了些,想睡个回笼觉。”
女人走了出去。
阿絮关上屋门,行至熏炉前。她将炉子里的香丸取出,用帕子包了,然后打开柜子上嵌着的小抽屉,取出几颗绿色的丹丸。
丹丸入炉后,香气散入空气里。这次的香气与方才淡淡的梨花香不同,香味醇厚霸道,直往重樱的鼻腔里钻,似饮了一口烈酒,灼得她心口发慌。
重樱抓着帘子的手,攥得指尖发白,脑子里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团棉絮,昏昏胀胀的,意识跟着迷糊起来。
重樱咬了咬舌尖,极力保持着清醒。
遮住她身形的帘子,陡然被人掀开,微弱的天光里,立着一道白色的纤瘦身影。
重樱费力地抬起眼眸。
少女的面容映入重樱的眼底。是那种清秀到极致的长相,五官没有任何攻击性,很轻易叫人放下戒备。
“是不是觉得浑身乏力,快要睡过去?”少女唇角一弯,露出无害的笑容,“这是春睡散,大人给我用来防身的,解药在这里哦。”
阿絮将指间套着的戒指放在鼻端,深深吸了口气。银环上镶着的红色珠子,就是春睡散的解药。
“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的?”阿絮的表情变得凶巴巴起来,配着那张天生好人的脸,并不显得刻薄,“你不该动我的梳子。这间屋子所有的东西都是大人送的,你有什么资格动它们。”
她的脸上露出可怕的占有欲,这样的表情,终于破坏了她纯善的面庞,给人一种割裂感。
“你叫樱樱对吧?”阿絮朝重樱伸出手,轻易掐住了重樱的脖子,“我见过你的画像。”
重樱四肢酸软,毫无抵抗力,只能任凭那只手,用力地锁住她的咽喉,将她抵在了墙角上。
“真羡慕,你可以做大人的徒弟。”阿絮看起来瘦弱,力气却极大,重樱脖子疼,后背疼,浑身无处不痛。
阿絮的眼神变得阴鸷漆黑,眼底杀意翻滚,骤然收紧力道,恶狠狠道:“你去死吧。”
重樱生出骨骼碎裂的错觉。
求生欲促使她生出一股力气,颤颤巍巍抬起手臂,抓住阿絮的手腕。刹那间,一幅幅画面直冲着她的识海而来。
那是阿絮的过往。
阿絮是千重山灵女族的族人,灵女族世代以山名为姓,不知从哪一任灵女起,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只有灵女才有资格在名字前面冠上千重二字。
千重山已向三千年没有出过灵女。
阿絮自生来天资聪颖,族人倾心栽培她,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的好资质能引起皇帝的重视,为灵女族重新带来荣耀。在众人殷切期盼中长大的阿絮,做梦都想光明正大地拥有千重絮这个名字。
每年灵女族都会选少女送往天都城测灵骨,两年前阿絮被选中,和其他少女同往天都城。陪阿絮一起上京的,还有她的养母。
母女二人怀揣着一个秘密,那就是这些候选的少女当中,唯有阿絮出发前,被族长塞入了一瓶药液。族长悄悄地告诉阿絮,测试前饮下这瓶药,就可暂时改变灵骨。
灵女族居然打着瞒天过海的主意,想要造出一个灵女。
入灵女殿测试的那日,阿絮紧张得整个人都快昏厥过去。
强烈的虚荣心,引诱着她在入殿前喝下了那瓶药。
测灵石果然爆出幽蓝光芒,那是绝品灵骨才会绽出的光彩,就在阿絮以为大局已定时,阿絮同行的少女站出来举报了她。
皇帝雷霆震怒,传医官前来,医官在阿絮的体内检查到残存的药液,搜身的女侍卫也在阿絮的衣服里找到了没来得及处理的药瓶。
皇帝命人将阿絮暂时收押,彻查此事。族长却将此事推得一干二净,一口咬定是阿絮心怀不轨,擅自服药,犯下欺君大罪,并将阿絮逐出灵女族,所有族人联名上书请求皇帝严惩阿絮,还灵女族清白。
举报阿絮的那名少女,是阿絮幼时最好的玩伴,也站出来做了伪证,言之凿凿地证明阿絮与一神秘医师私相授受。
等侍卫找到那名医师时,医师已在家中服毒自尽,留下遗书一封,遗书中直指阿絮以色相诱他犯下弥天大错。
当所有“证据”摆在阿絮面前,阿絮终于明白,这一趟天都城之行,族长早已算好所有退路,而她,只是被牺牲掉的一颗棋子罢了。
欺君之罪,非同小可,何况此事还与灵女有关,皇帝龙颜大怒,下令秘密处死阿絮。
阿絮被处以绞刑的这天,下了场小雨,整个刑场雾蒙蒙的,没有多少人。绳子结成的环,套上她脖子的瞬间,她抬眸望见宫明月撑着把青竹伞,红衣翩然地立在重重雾气里。
阿絮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在雨中站久了,蒙上一层寒气的冷白。冰冷的雨水在他的脚下汇聚成细小的水流,他的红衣氤氲在水汽里,仿佛叫她提前看见了黄泉路边、枯骨堆上,开出的曼珠沙华。
阿絮毫无预兆地哭喊起来:“救救我,救救我,只要你救我,我给你当牛做马,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行刑的侍卫无视她的哭声,收紧了绳环,他们用力推动着木制的绞盘,将她缓缓吊起。
阿絮双脚离地,脖子传来剧痛,整个人像是从脖子那处被人直接切成了两半。她蹬着双脚,徒劳地挣扎着,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道陌生的男声:“我救了你,你真的什么都肯为我做?”
那道声音透着几分漫不向心的慵懒,低沉,但并不温柔,只是在和她谈着条件,仿佛只要她拒绝,他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阿絮顾不得研究声音是从哪儿来的,甚至她认为,那声音是她濒死之际产生的幻觉,她只想从这种极致的痛苦里摆脱,毫不犹豫地在心里说:“我愿意!只要你救我,我可以为你去死。”
“成交。”那个声音响起的瞬间,脖子上如同切割的剧痛消失了,周围笼罩着浓厚的大雾,阿絮发现自己坐在地上,身边站着她先前看到的红衣男子。
顺着男子的目光望过去,绞刑架上,一个与阿絮一模一样的女子被吊在半空中,颈骨断裂而死。
“那是?”阿絮声音发抖。
“幻象。”红衣男子的声音,与阿絮脑海中响起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绞刑架上的阿絮是幻象,眼前的阿絮不是幻象,她的手骨铁铸一般的结实,死死叩住重樱的脖子,几乎要将她的颈骨扭断。
重樱红唇微张,胸腔里的空气被挤压而尽,面上逐渐蒙上一层青紫。
视野里的阿絮身影越来越模糊,所有景物都扭曲起来,重樱的意识寸寸脱离身体,缓缓阖起双目。
就在阿絮以为重樱必死无疑时,从她的身上爆出一股强大的力量,阿絮被这股力量震得跌了出去。
浑身传来一阵剧痛,险些叫她直接昏了过去。
再看那粉衣少女,浑身裹着一团幽蓝的光芒,衣摆无风自动,浮在半空中,慢吞吞地睁开了双眼,目光淡漠空灵,毫无感情。
“渎神者,死”重樱抬起手臂,一柄玉弓凭空出现在她手里,被挽成满月的形状,弦上凝出一支杀气凛然的灵箭。
阿絮既震惊又嫉恨:“这是、这是灵女的力量?”
她穷极一生,都在追求的力量。
重樱射出了灵箭。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影破门而来,踢走地上的阿絮,伸手截住了灵箭。
阿絮的身体撞上屋子里的镜子,本该是轰然巨响,却被死亡罩下的阴影隔开,落入耳中,闷闷的,听不真切。
她忍住头昏脑涨,望向那袭翩飞的红衣。
灵箭上的灵力灼得宫明月掌心一片焦黑。
宫明月用灵力碾碎了这支灵箭,扑向了重樱。
裹住重樱的那团光芒骤然消失,粉衣少女阖上双目,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宫明月伸出双臂,动作温柔地接住了她,似隔着千山万壑,唤她:“樱樱。”
重樱在宫明月的怀中昏了过去。
宫明月探她鼻息,提起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他抱着重樱转身,行至阿絮身边时,抬眸望了一眼熏炉中飘出的“春睡散”,脸色阴沉至极。
竟是他随手赏给阿絮的春睡散,差点害了重樱。
阿絮捂住被他踹中的心口,死死咬着牙,不让那一口血沫喷出。她眼角含着泪,伸手拽了一下宫明月的衣摆。
宫明月垂下眸子,目光幽冷,如十二月被大雪覆盖的深潭。
“若不是你还有用……”
他只留下这半句话,就抱着重樱离开了。
阿絮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再也控制不住,张口将那口血沫吐尽。
她满口是血,眼泪簌簌往下坠着,发狠地重复着宫明月的话:“若不是我还有用……哈哈,哈哈哈……”
阿絮养母听见动静,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扶起阿絮:“我的小祖宗诶,就睡个回笼觉,怎生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连大人都惊动了。刚才听大人下令,让你禁足屋内,没有他的吩咐,不许踏出一步,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得他动这么大的肝火?”
“若是我没用了,又待如何?”阿絮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重樱做了个荒唐的梦,梦里,她被人揭发冒充灵女,判了绞刑,由宫明月监刑。
绳子紧紧锁住她的咽喉,将她悬在半空。
她大声喊冤,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宫明月怀中搂着个白衣小美人,嫌她吵闹,皱着眉头,叫人拿烧红的烙铁捅进了她的喉咙里,痛得她徒劳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樱樱。”隔绝重重虚幻的梦境,有人在轻声唤她的名字。Χiυmъ.cοΜ
重樱听出那是宫明月的声音,吓得蜷缩起四肢。
她不是故意的,不要拿烙铁烫她的喉咙。
“樱樱,是我,醒醒。”宫明月坐在床畔,发现重樱红唇翕动,满脸痛苦的神色,口中低低喊着什么,声音沙哑破碎,听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他唤她的名字,想要将她从噩梦里唤醒,她惊得直往被子里钻,浑身瑟瑟发抖,可怜极了。
“大人,药凉了。”霜降将药端给宫明月。
宫明月连人带被子,一把将重樱裹住,扶着靠坐在自己的怀里。
有了被子,重樱有了安全感,终于不再哭喊,只是眉头依旧皱成一团,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宫明月双臂抱紧了她,抵着她的耳畔柔声说:“别怕,师父在这里。”
他伸出手,端着碗,将碗沿抵到重樱的唇畔:“乖,把这些不好的记忆都忘了。”
重樱嗅到药味,紧紧闭合着牙关,宫明月轻易捏开她的唇,将药灌了下去。
药是妖族特制的忘忧散,宫明月改良了配方,服用下去,会忘记服药前的十二个时辰内的记忆。
霜降道:“若强行消除这部分记忆,轻则元气大伤,重则神志损毁,服药倒是没有任何后遗症,却是要连用七日的药,少了一日,都会功败垂成。”
“我会亲自监督她用药。”宫明月垂下眸子,目光停留在重樱白皙的颈侧,那里留着数道阿絮的指印。
阿絮是他带回来的,她资质上乘,体内流着灵女族的血。他用锦衣玉食豢养她,不惜耗费大量灵药为她洗髓,最初的目的,是防止取骨失败。
若那样,阿絮的灵骨亦可勉强一用。
宫明月敛尽眼底神色,将重樱放回榻上,取了一瓶玉色的药膏,指尖沾了一点,轻轻在重樱脖子上的淤青揉开。
风吹开了窗门,霜降望着屋外飘零如血的红梅,不安地抿了下唇角。
灵女开始觉醒。
渎神者,杀无赦。
宫明月才是真正的渎神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沁雪花年、佩莱缇莉丝10瓶;九个软糖5瓶;
 ̄3e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师尊,你尾巴压着我了更新,第 106 章 渎神者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