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灯笼次第亮起,照出蜿蜒的长廊。重樱认得这里,妖皇师千羽的寝宫。
几名宫娥捧着托盘从殿内走了出来,窃窃私语着
“妖皇昏了这么多天,何时才能醒来?”
“人族灵女真是可恨,妖皇待她如珍如宝,她却刺杀妖皇。怪不得常说,人族虚伪无耻,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那匕首上刻的是诛妖的咒文,要不是及时滴了灵女血,妖皇早就没命了,未必真的是灵女下的手。”
“此话怎讲……”
宫娥们的身影渐行渐远,花岚衣阴沉着一张脸,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这会儿正是守卫换班的时候,他趁所有人不注意,混了进来。
寝殿内,静谧得没有一丝声响,只有烛火跳跃着,映出珍珠垂帘。花岚衣走到床前,撩起罗帐。
师千羽双目阖起,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昏迷这么多天,他的面容消瘦憔悴许多,只有胸前微弱的起伏,昭示着他还活着。
花岚衣抽出匕首,低声道:“怪不得我,你三千年前就死了,怪就怪,你不该回来抢走属于云罗的东西。”
匕首将要刺穿胸膛的瞬间,一只苍白枯瘦的手,截住了花岚衣的手腕。花岚衣垂眸,师千羽不知何时睁开双眸,深蓝色的眼眸宛若神秘的大海,深不见底地将他望着。
下一秒花岚衣的身体就飞了出去。
一名侍卫出现在他身边,手中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向师千羽请示:“大人,可要就地处决?”
师千羽握拳轻咳了声,哑声道:“留着他的性命。等檀七郎死了,姑姑就只有他了。”
那侍卫封住了花岚衣的声音,将他捆了起来。
师千羽墨发披散在身后,懒懒地歪坐在床头,神色阴郁地看着花岚衣那张肖似檀七郎的脸。
其实,他早就醒了,他假装昏迷这么多天,是为了暗中准备一支箭。
一支可以杀死檀七郎的箭。
画面再次发生变化。
师千羽调动秃鹫一族,围攻檀府的这日,花岚衣被大鸟抓着,丢在树上,亲眼目睹着血色将檀府淹没。
师千羽蓝色的眼眸映着泼天的血色,张开双翼,浮在半空中,冷漠地俯瞰着满地的断肢残骸。
檀七郎站在尸山中,抹去唇边血痕,露出邪气的笑容:“怎么,妖皇大人不装了?”
师千羽垂下眸子,眼中微露不悦。
檀七郎道:“你那心上人,被我师弟救走了,你的确没有继续装温文尔雅的必要。那么,让我看看,真正的妖族战神,到底有多大本事。”
回应檀七郎的,是师千羽搭在弓弦上的箭。那支箭是仿照灵女箭所制,能将檀七郎的大妖怪顷刻间杀死。
师千羽手上都是血,血色将箭支染成绯红色。
“你说得对,樱樱不在,我便没了任何顾忌。”师千羽话音刚落,飞矢裹挟着风雷之势,朝檀七郎射去。
那一箭的威力,足以震慑任何妖怪。
檀七郎面色微变,踉跄着后退。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挡在檀七郎的身前,抬手抓住那支箭。
箭支从她掌心穿过,钉入她的肩头,血雾喷溅,染红了檀七郎的眼眸。
檀七郎眨了下漂亮的眼睛。
树上的花岚衣看清中箭的是云罗,口中发出呜咽声,疯狂地挣动着。
耗费所有妖力射出这一箭的师千羽,跌落回地面,张口吐出一口血。出发前,他将云罗囚了起来,云罗竟杀了看守她的侍卫,私自逃了出来。
云罗肩头血花绽放,身体狠狠晃了一下。她狠心将箭拔了出来,攥在掌心里,用灵力碾碎了。
檀七郎面色复杂地唤道:“云罗。”
云罗却反手给了他一掌。
檀七郎捂着心口飞了出去,狠狠撞在石壁上。
云罗的衣摆滴滴答答淌着血,转头看向师千羽,怒道:“师千羽,你太令我失望了。”
檀七郎咳着血道:“云罗,趁现在,快杀了他。”
“我是他的姑姑。”云罗提醒道。
再之后,就是重樱在师千羽的梦境里见到的场景。
云罗被檀七郎杀死后,檀七郎挖出她的内丹,当场吞吃了下去,不仅如此,他将死去的蛇族内丹尽数挖出来,吞吃入腹。
那些内丹凝着妖族毕生的修为,有了这些修为的檀七郎,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
这些蛇都是他为自己养的,他阴恻恻地笑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早就在等这一天了。很遗憾,妖皇大人,这里要成为你的埋骨之地了。”
重伤的师千羽根本不是檀七郎的对手,他的翅膀被檀七郎折断,手中拄着一把染血的剑,才勉力没有倒在檀七郎的脚下。
檀七郎眼神诡异地盯着他:“得不到师弟的内丹,妖皇的内丹也是一样。”
师千羽握紧了手里的剑,口角涌出大量鲜血,垂下的眸子里,藏着同归于尽的决然。
忽然一道炽烈的火光冲天而起,绯色的火焰肆虐着,犹如盛开的红色莲花,噼里啪啦地吞噬着一切。
不消片刻,大火就烧到了这里。火光中,一人红衣翩飞,踏着火焰,缓步而来。
“师弟。”看清那人的面目后,檀七郎咬牙切齿,面色狰狞。
宫明月勾起唇角,面上堆起凉薄的笑意:“师兄,你真是没出息。”
檀七郎明白他嘲笑的是自己抢夺别人内丹一事。他自幼与宫明月一起长大,不肯输了他半点风头,不甘示弱地回道:“论没出息,我怎么及得上师弟。这么久了,师弟不会连心上人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吧?”
宫明月眉间的笑意霎时淡了些。
“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师弟。幻境中的你都霸王硬上弓了,怎么回来后,反而束手束脚,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要不要做师兄的,帮你一把?”
“你的尾巴着火了。”宫明月不咸不淡地提醒一句。
檀七郎回头,发现那火焰卷上自己的衣摆,迫他化出了蛇尾。他用力在地上一滚,扑灭了火焰,狼狈地笑道:“我知道你被镇天石所伤,还未痊愈,师弟,你不必在我跟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你可以试试。”宫明月骤然化作一条巨大的金蛇,朝着檀七郎攻去。
檀七郎不敢轻敌,也化作了一条紫蟒。
一金一紫,两团蛇影在腾飞的火焰中缠斗着。
花岚衣满眼斑驳的泪水,眼底映出熊熊火光,他挣扎着,砰地一声,落回地面,身上的咒术终于得以解开。
他擦掉泪水,拖着摔伤的腿,一瘸一拐朝着大火中奔去。
这火不是寻常火焰,是红莲业火,大火逼得藏在檀府下方的蛇族,纷纷从蛇洞里钻了出来。
花岚衣脚步蹒跚,偶尔踩到一条蛇的蛇尾,被咬了一口也恍若未觉,他胡乱摸索着,执拗地向前走着。
大火熏得他视野模糊。
似乎有一人从火焰中冲了出来,是被檀七郎打伤的师千羽,师千羽看到他的瞬间,犹豫了一瞬,拎着他,扇着受伤的翅膀从火海中飞了出去。
直到一汪深潭前,师千羽才停下来,将花岚衣扔进了潭水中。
花岚衣扑腾着从水里钻出来,哭道:“让我回去,我要把云罗带出来。”
师千羽面色惨白如纸,站在岸边,抬起一脚,将他踹回了水中。
花岚衣呛了一大口水,半张脸被火灼得血肉模糊,满面悲恸之色,大声唤着“云罗”。m.xiumb.com
从前他只敢唤云罗大人,这是他第一次发狠地唤着云罗。
“你若真的喜欢姑姑,就好好活着,为她手刃仇人。”师千羽轻咳着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眼前的画面再次有了变化。
花灯如火,隔岸的酒楼上,身着舞衣的女子翩翩起舞。站在拱桥上的花岚衣却无心欣赏美景,他缩着脑袋,左顾右盼,脚步走得飞快,仿佛在躲着谁。
走到小巷口,一只手将他拽了进去,接着就是一顿狂揍,那些拳头砸在他的身上,发髻歪了,珠钗掉了,裙子被撕开,露出雪白的大腿,半张脸也肿了起来。
他身上穿的是套女装。他生得美,骨骼纤细,这些流氓强迫他扮成女人,去街上勾搭老男人回来当肥羊宰。
他不听话,他们就鞭打他,拿刀子割开他的皮肤,再用烙铁烫伤口。他实在被打怕了,只好照着他们的话做。
“小贱人,今天又偷懒了是吧,还躲着我们,我让你躲!看你下次还敢躲不躲!”
“别打了,别打了。”花岚衣痛哭流涕,哀嚎着求饶,“我错了,我再也不躲了。”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凌厉的女声倏然在这空旷的巷内响起。
落在花岚衣身上的拳头骤然停了下来。
“哟呵,是个小娘们。”那群人起哄。
花岚衣抬头望去。
他的双眼已经肿起,眯起的眼缝中,隐约望见一名红衣女子披着薄纱似的月光,站在灯火与月色的交汇处。
花岚衣直接看呆了。
他这辈子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所有的画面在重樱的眼前化作一片虚影,只有云罗的模样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重樱从识海中退出来后,久久忘不掉花岚衣初见云罗的那一幕。
那是花岚衣强烈的情感,给她造成的影响。
她松开花岚衣的手。
花岚衣依旧昏着,重樱无法再通过共情的能力,获取更多的信息,她垂眸看着花岚衣,神色复杂地低声喃喃:“这家伙真是心机重,将船藏在哪里,居然一点都探不到。”
十四附和着咆哮一声,表示赞同她的话。
重樱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难道真的要将他带上?他看着没什么威胁,实则很危险,带着他,随时有可能被他反咬一口。”
一道金光从她衣襟里飞出,直直射向花岚衣的眉心。
重樱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截住那道金光,指尖微微一疼,霎时多了两个血洞。
小蛇原是想趁重樱不备,杀了花岚衣,不成想误伤到重樱,急得探出脑袋,蹭着她的伤口。
重樱捏住它的身体,制止它乱动:“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幸而这小家伙的牙是无毒的。
重樱将小蛇塞进袖中,用染血的指尖,在花岚衣的眉心写下了一个咒文。
小蛇只觉那咒文有些眼熟,趴在重樱的袖口处,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省得浪费了这血。”重樱擦着手。
咒文泛着幽蓝的淡光,没入花岚衣的体内。十四好奇地将脑袋凑过去,与花岚衣脸贴着脸。
重樱打开水囊,将冷水淋在花岚衣的脸上,花岚衣骤然被水浇醒,睁开眼,一只大老虎的脑袋跌入眼帘,吓得他大惊失色,哇哇叫着往后退。
重樱揪着十四的耳朵,将它拽了回来:“别总欺负人。”
若吓破了这家伙的胆,船就没了。
十四曾被花岚衣拿着鞭子抽过一顿,现下报了仇,扬眉吐气地抖着虎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脱线总裁、御澜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oco达、把九哥哥抱回家10瓶;拾染5瓶;22671瓶;
 ̄3e ̄
本章有红包掉落前十2分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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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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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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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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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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