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樱用早膳时,夏儿领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童匆匆踏入饭厅,扑通跪在重樱面前。
重樱咬了一口小笼包,吸溜着汤汁,差点把自己给呛了:“发生了什么事?”
“求十姑娘救救七姑娘。”
小童她识得,是宫九身边伺候的。
重樱接过春儿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轻声道:“慢慢说,别急。是九师兄让你过来的?”
小童点头:“七姑娘不知招惹了什么麻烦,惹得国师雷霆大怒,一大早就被谷雨和白露两位大人拖到刑台上受罚,如今快被打死了。九公子说,府里只有十姑娘您能在大人面前说上话,求十姑娘替七姑娘求求情。”
重樱霍然起身,掀倒了身后的凳子。
刚答应宫九,放过宫七,转眼宫七就被打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去找宫明月告的状。
宫七若死了,宫九岂不是要与她为敌。好不容易让宫九为己所用,结果千辛万苦白忙活一场。
再看那小童,眼巴巴将她望着。
重樱哭笑不得。举府上下这都是把她当成活菩萨了,一有事就跑来求救,她想普度众生,可惜没那个普度众生的能力。
无论如何,宫七的这条命,不该由她背负。
去刑台的路重樱熟,她脚步飞快地赶往刑台,远远就望见了乌泱泱一大片人影。烈日下,宫九直挺挺地冲着一个方向跪着。
那是宫明月的观景台。
宫七一身白衣,双臂被铁链吊起,白露站在她身后,一鞭子下去,本就血色斑驳的衣服上,立时添了一道血痕。
鲜血滴滴答答,顺着她的衣摆流淌,在她的脚下凝成血泊。
宫七神色苍白,双唇因失血干裂得起了皮,她仰起头来,秀美的面颊上覆满细密的汗珠,遥遥望着宫明月的观景台,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然而她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刺目的日光,灼着她的双眼,灼得她眼睛都痛了,忍不住滚下两滴温热的泪珠。
要不是铁链吊住她的身体,她恐怕早已化作一滩烂泥,瘫倒在地上。
忽然,她看到了重樱。
重樱穿的还是昨日生辰宴上的那套粉色衣裙,站在人群之外,身后不远处,一株樱花灼然绽放。
她仿佛站在一幅静美的画里,飘逸的剪影,成为那最浓烈的一笔。
宫七双臂挣动,整个人激动地抖了一下,哀怨的目光霎时转为怨恨。
重樱拨着鬓边的发丝,转身朝着观景台走去。
观景台是整个国师府最高的建筑,共建了四层,下面三层收藏着宫明月喜欢的书籍、古玩以及兵器。最上面修建成露台的形式,视野开阔,方便宫明月眺望远方的风景。
霜降守在门前,抱拳道:“十姑娘。”
“我要见师父。”
“大人在里面等您。”
重樱不确定宫明月在第几层,她一楼一楼地往上走,一直走到三楼,也不见宫明月的人影。
三楼齐整整地摆着书架,每一层书架上都放满了书。宫明月闲暇时间会过来看书,这里藏书丰富,重樱偶尔也会过来看。
隐约有一道红影从书架后闪过。
重樱追上去,唤道:“师父。”
风从半开的窗户灌入,扬起垂挂的红纱,纱帘后空无一人。
“是我眼花了吗?”重樱疑惑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在找我?”宫明月的声音出其不意地响起,惊得重樱后颈汗毛倒竖,“刷”地转过身来。
他脚步轻得没有半点声响,重樱根本没有想到他几乎是贴着自己的后背站着的,这一转身刚好撞进他的怀里。
她的脑袋磕上他下巴的瞬间,飞快地往后挪了两步,后背撞到一排书架,力道大得硌得她生疼。
轰然一声,书架向后倒去,重樱脚下被绊了一下,跟着书架倒下去。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伸过来,牢牢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回去。
重樱刚站稳,就听得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架子上的书籍、玩器、盆栽散落一地,有不经砸的,碎成了好几瓣。
重樱的心脏仿佛也碎了好几瓣。
“师父,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她心虚地盯着满地的狼藉,小声地解释着,浑然不觉宫明月正垂目看着她。
“怎么如此莽撞?”
重樱垂下脑袋,一脸的垂头丧气。奇奇怪怪的盆栽不用说了,都是宫明月天南海北淘来的宝贝,摔碎的瓷器更是一个比一个价值连城。别说宫明月心疼,她看着都心疼得滴血。
“吓着了?”
重樱抬起头,对上宫明月黑黢黢的双目,下意识地想要摇头。
“师父又不是那会吃人的老虎,怕什么?”宫明月伸手揪了一下她的面颊,轻笑出声。
他的确不是老虎,他是蛇,会择人而噬的蛇。
“走,带樱樱看些好玩的。”宫明月牵起重樱的手,往楼上走去。
“那些摔坏的东西能不能……”重樱原想说,能不能找工匠修复一下。
“樱樱喜欢摔便摔,师父有的是宝贝给樱樱摔。”宫明月踏上楼梯,脚步一顿,回身,居高临下地看重樱,“师父的就是樱樱的,樱樱将来是要继承师父的衣钵的。”
重樱不以为然。他的心里,大师兄沈霁才更适合做传人。他的这些花言巧语,都是哄她开心的罢了。她是他选中的容器。
“可若是别人觊觎我的东西……”宫明月话锋一转。
“如何?”
“那我便打断他的腿。”宫明月的笑意消失在唇畔,取而代之的是若有若无的一丝嘲弄。
重樱是被宫明月拽着上楼的,他的力道大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她的手腕捏碎。
重樱敏锐地感知到,他生气了。
就在他说完“觊觎”二字后,那种迫人的杀气,从四面八方涌来,逼得重樱无处可退。
天可怜见,她没有招惹他,撞倒他的书架并非她的本意,他自己才是那罪魁祸首,他说过不生气的。
就算把比干的心窍给她,她也摸不清这条蛇的脑子里成天在想什么。
还真是喜怒无常的老男人!
四楼的露天观景台,的确可以将整个国师府的景观尽收眼底。宫明月带重樱来看的不是什么景观,是宫七。
快要死了的宫七。
刑台上的宫七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唯有胸前微弱的起伏,昭示着生命的迹象。跪在不远处的宫九,右手搭在剑柄上,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快要忍到极致了。
宫七是宫九的命,宫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宫七死在自己的面前。
重樱四肢僵冷,偷瞄宫明月。宫明月望着刑台,眼底覆着一层阴翳。重樱心想,或许,惹恼这条蛇的不是书架,是宫七。
“好看吗?”正在重樱胡思乱想时,宫明月的声音将她的神思拽了回来。
重樱双唇翕动,声音干涩,堵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原本在刑台上受罚的,应该是樱樱。”宫明月的下一句话直接将重樱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师、师父。”重樱双腿发软,忍着跪地求饶的冲动。不是她的错觉,宫明月的杀意是冲着她来的,她的心口处泛着凉意,仿佛被人凿出一个洞,冷风嗖嗖往里面灌着。
“莫怕,还记得吗?师父答应过樱樱,就算以后樱樱犯了天大的错,也不会责罚樱樱。”
这句话并没有将重樱从十八层地狱里解救出来,反而往她的身上泼了一桶热油,灼得她险些魂飞魄散。
“樱樱、樱樱不知何错之有,还望师父明示。”重樱鼓起勇气,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樱樱真的不记得吗?”m.xiumb.com
重樱快哭了,她真的不记得最近有得罪过这条蛇。
“看着师父的眼睛,再回答一遍。”
无形的力道托着重樱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脑袋。
宫明月双目沉静幽深,仿佛看不到底的古井,永远摸不透他真正的心思。
重樱只能得出结论,他生气了,如若答案并非他想要的,她可能会承受比千刀万剐更可怕的惩罚。
他的双手拢在袖中,双目森森,衣摆无风自动,唇角甚至微微上扬,勾出温柔的弧度。
他就站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就足以让众生臣服在脚下,祈求他的垂怜。
“樱樱不要撒谎哦。”
重樱的脑海飞快地转动着,突然福至心灵:“师父,我的确犯了大错,我、我骗了您!”
强烈的求生欲,终于叫重樱在危急关头理清楚症结所在。
不是宫七惹得宫明月雷霆震怒,真正惹他动怒的是她,因她欺骗了他!宫七伤她一事,她说了谎。
她真是愚蠢天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忘了这里是他的国师府,到处都是他的眼线。她是自己摔下去的,还是被人推下去的,他比谁都清楚。
他恼她欺骗了他。昨天晚上,他离去前的那句为她做主,是在警示她。
“昨日不是我自己摔的,是七师姐推我下去的,是我不好,不想招惹更多是非,便想大事化小,欺瞒了师父。”重樱脑海一片混乱,尽管溯清源头,却不知如何平息这个魔头的怒气。
“师父,师父,别生气了。”她近乎哀求地说道。
“所以,我罚她,并没有错。”宫明月的目光轻飘飘地瞥向将死的宫七。
“七师姐的确是有错,但罪不至死,请师父饶她性命。”重樱硬着头皮说道。
“她伤了你。”
“她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樱樱替宫七求情,是怕宫九生气?樱樱只担心九师兄生气,却从未想过师父会生气。”宫明月一步步逼近重樱,眼眸黑得惊人。
“不是这样的,九师兄如何、如何比得上师父?”重樱结结巴巴道。
“真的是这样的吗?那么,证明给师父看。”
“证明……什么?”重樱已经退无可退,撞到了身后的红漆的木制雕花栏杆上。
“师父比九师兄更重要。”宫明月将手搭在栏杆上,高大的身影覆下来。
重樱被他禁锢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无处可逃。
他紧紧扣着她的双臂,强迫她转向刑台的方向。
刑台上的鞭刑还在继续,宫七的头颅深深地垂了下去,已经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重樱不敢去看宫九的眼神。
手中忽的一沉,指尖触到冰凉坚硬的物体,她垂下双目,一截长弓映入眼底。
弓身通体碧绿,依稀有华光缠绕其间,上刻繁复古朴的花纹,能分辨出来是凤凰的翅膀。
重樱见过这把弓。
灵女祭的那天,她看到的千重曦的灵女像手里握着的就是这把弓。
她在书上看到过,这是神赐予灵女的神器,传闻中,只有灵女才能拉动弓弦,凝出灵箭。
宫明月右手覆住她的手,五指收拢,握紧弓身,左手抓住她的另一只手,搭在弓弦上。
指尖传来一股力道,重樱被迫抬起胳膊,将弓弦拉至满月的瞬间,一支箭凭空凝出,蓄势待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这操作也行2个;里玖玖玖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爱酱酱糖60瓶;浪漫通通给你10瓶;吼8瓶;雅雅5瓶;沐青城4瓶;殷、嘀,杰西卡!1瓶;
 ̄3e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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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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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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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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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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