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无奈,从镜子里看向始作俑者。
男子红着脸,轻轻将她的外衫拉好,自知理亏,“我……不是故意的。”
宋舟叹了口气,她们这种幼儿园老师对可怜巴巴知道错了的小朋友总是生不起气。
她仰起脑袋,蔺浮庭站在她身后,双手还搭在她肩上,盯着她刚染好的唇。唇似花瓣,嫣红明艳。
他抬起手指点了点她的唇瓣,又点了点她的鼻尖,好像觉得很有趣。
宋舟一惊,抬手摸自己的鼻子,摸下一点红印子。
“蔺浮庭!”宋舟打开他的手,又凑到镜子前把被他弄花的唇妆补好。
蔺浮庭就目不转睛看她指腹蹭着一点口脂,对着镜子一点一点抹开。弄好后,有了前车之鉴,轻而易举避开他又伸过来的手,“不许碰。”
她转过去,拉拉自己的裙摆,扯清了,又拽拽蔺浮庭示意他听自己讲话。
两人心照不宣跳过了相认这一阶段,她能感觉到他对她无限的纵容,于是“引美强惨男二走正道”的任务就要赶紧提上日程。
宋舟想了很久,蔺浮庭最近脾气好了不少,没有动不动就想弄死谁,那些姑娘也都送回家了,目前好像没什么要干的。
然后她想起西院的那一片坟。
宋舟问:“西院那一片,埋得都是谁啊?”
蔺浮庭的眼睫颤了颤,声音极淡,“王府从前的老人。”
“为什么埋在那里,也没有一个墓碑,好不吉利。”她第一次闯入西院时,差点被吓疯。
她头上的珠钗斜了出来,蔺浮庭抬起她的下巴,将珠钗扶正,手指落下去捏着她的耳垂,淡淡应了声,“那我命人将坟迁走。”
他似乎不喜欢谈起这个话题,又去弄她的耳坠,串在银环中的珍珠在他手中打转,宋舟弄得不舒服,报复似的拽他腰间的玉佩。
蔺浮庭眼中便一点点浮上笑意,隔着珠帘纱帐,像是两个小孩子较劲一般拉拉扯扯。
不到藩王进京述职的时候,任务走不到下一步,宋舟只能靠和蔺浮庭待在一起打发时间。
宋舟发现她从前应该和蔺浮庭相处得还很愉快,他好像知道她从前所有的喜好,吃的穿的用的。让她自己都有些怀疑,她以前工作的时候有这么作吗?
不过也猜到她攻略蔺浮庭的时候应该很早了,很多爱好这么些年都没有了,改成喜欢其他的东西。
到了牡丹花开的季节,王府里养的牡丹花还是死气沉沉。只有种在蔺浮庭院子里的那一片,宋舟偶尔没事就会去给它们浇水,那时候蔺浮庭就在树下,或者躺在藤椅上睡觉,或者会拿一本书看。
于是整个王府只有这一片的牡丹开了。
宋舟浇完水,就跑到蔺浮庭身边,蔺浮庭倒好了一杯茶,她浇完水,茶也晾得差不多。
“府里的牡丹花都是谁养的啊,别的花开得这么好,就牡丹花像死了一样。”宋舟咬着杯沿抱怨。
蔺浮庭的目光从那一片红艳雍容的牡丹花上收回来,“我养的。”
“……”宋舟下意识闭上嘴,又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人家的白月光,用不着怕他,“你好笨哦。”
蔺浮庭也不反驳,“是啊,种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开过一次花。”
他以前答应要种满一整座王府的牡丹给她,只不过花还没开,人已不再。后来他试过很多种方法,但那些花,就是不开。
宋舟喝完一杯茶,趴在石桌上翻蔺浮庭手边的书。看起来很旧了,书页起了毛边,连绑线册的麻线都泛起枯黄。这些书都是四书五经、经史政论,她在楚瑾那里见过,多是科举要考的书目。
他一位王爷,完全不用参加科举,也完全可以不用看这种书。
翻开一页,书的扉页空白处,圆滚滚写着蔺庭庭三个字,因为蔺字笔画太多,字体都比其他两个字大一轮。
宋舟好像知道蔺浮庭是怎么认出她了。
“看什么?”蔺浮庭越身过来,抽走她手里的书,看见扉页上的字,笑了笑。
宋舟袖子撸上胳膊,眸子里燃起一簇火苗,愤而拍桌子,“早知道见你第一天就手抄一本三字经了!”
那她的工作道路不是从一开始就一帆风顺坦坦荡荡了!
蔺浮庭支着额头,抬眼看她生气的样子。她身后一片红色牡丹摇曳盛开,无尽的绿茵绵延远去,天高云淡,微风吹动她的长发,她还气呼呼的,粗鲁地把头发捋到脑后。ωωω.χΙυΜЬ.Cǒm
***
藩王每两年就要入京述一次职,晋南离京城最近,晋南王每次却是最早动身的。加上每年晋南上贡的贡品都比别的蕃地多而且好,是皇帝最喜欢的藩王。最近晋南王又送上一位能知天命的圣女,地位甚至胜过不少皇子。
从晋南到京城,不少城镇都建起了供人求愿的庙宇,里面竖着等身高的雕像。宋舟进去过一间小庙,里面供的居然是楚歇鱼。
她早就成了百姓心中神佛存在一般的圣女,哪怕从来没在人前露过整张脸,雕像上她的下半张脸都用面纱覆盖,但庙里香火不断,比起一些供小神小佛的庙宇香火还要旺盛。
边上甚至有个大娘见她发着愣,友好地递给她一把香,让她也跟着拜拜,说圣女可灵了。
她回过头,庙外蔺浮庭坐在茶棚里等她。
她沿路觉得这些庙和从前见过的不一样,蔺浮庭放她下来满足她的好奇心。
宋舟捏着一小把香,想着拜圣女还不如拜蔺浮庭,毕竟算无遗策的其实是庙外坐着的那位。
人心最容易被语言蛊惑,谣言越传越大,哪怕是一个普通人,都会让人相信她是神祇。
她忽然就对这些庙宇失去兴趣,把香还给大娘,重新上去马车。
京城之内,这样的风气淡了很多。天子脚下,哪怕是真正的神仙来了,都不能盖过皇帝的风头。
晋南王在京城有自己的府邸,占地很大,样式和宋舟以前看过的那个蔺家别庄很像,位于京城的边缘,低调奢华,听闻院子从前的主人也是不得了的人物。
晋南王两年才会来住一次,整座宅邸就像一栋样板间,宅子里的下人每一位都笑眯眯的,蔺浮庭也温文尔雅与他们一一点头致意。
宋舟跟随蔺浮庭身边入府,下人们纷纷好奇地打量她。
就这么一路从门口带进房间,宋舟又弄明白一件事。蔺浮庭只在自己的地盘上横,到了全是皇家眼线的地界,他就是一位温柔宽容并且忠心耿耿的藩王。
好假。
这里的房间和晋南的房间大不相同。
在晋南时,蔺浮庭的寝房单调冷淡,远远看过去就觉得一阵荒凉。后来宋舟搬进去,又多了一些女儿家用的东西,梳妆镜占了蔺浮庭原本的书桌,台上摆着瓶瓶罐罐,整个房间都是脂粉香,又有些不伦不类。
但这里,从内到外就彰显着住了一个脾气极好的主人。
窗外种有建兰,叶片如剑,浅黄绿的花瓣层层叠叠,花香盈满房室。
宋舟倚着窗框往外看,明媚的阳光勾出侧脸的轮廓,晃得她眯起眼,然后问蔺浮庭,“我住哪里?”
蔺浮庭又在盯着她看,闻言眼中有些茫然,半晌,问:“你,不住这里?”
“这里那么多房间,两个人睡多不舒服。”反正都是假的,宋舟并不介意和NPC睡在一起,但再怎样,男二也是成年男子的形象,如果有选择,她当然不会和他共处一室。
“其他房间……”蔺浮庭眸色微闪,想故技重施。
宋舟背对着窗外,伸出食指隔空点点他,严肃道:“你不要跟我说这里每个房间都死过人,你觉得我信吗?”
他顿了顿,不情不愿过来牵她,把她安排在另一间房。
拥有一片富沃领地的晋南王甫一抵达京城,便有无数的拜帖如飞花接连送到府上。
宋舟看着赖在她房里不走的人。
蔺浮庭将五花八门的拜帖一一列在她面前。上面人的官职在宋舟认识当中都能称之为肱骨重臣,蔺浮庭在看裁衣铺送来的衣服款式,随口道:“你挑一个。”
宋舟将脑袋越过他的手臂,凑进去点点一件水蓝色的裙子,“这个。”
蔺浮庭盯着她挽得整齐的小髻,坠下来的流苏摇摇晃晃,纯正的红珊瑚珠映在乌黑的发上。
还在看衣服的姑娘浑然未觉,又自顾自翻到男子款式的一页,点了点一件乌金绣白色流云纹的袍子,“你穿这个应该好看。”
“没让你挑衣服,”蔺浮庭将衣服的册子反盖住,拢住一堆拜帖,像是拿了一沓废纸过来,“挑一个,我带你去赴宴。”
“……”宋舟不耻下问,“兵部尚书是多大的官职?”
蔺浮庭准确无误抽出那张兵部尚书府送来的帖子,“不要紧,没有我大。”
有一瞬间,宋舟觉得自己是一个妖妃,而蔺浮庭就是沉溺美色迟早要误国的帝王。
她想完就觉得这个想法对蔺浮庭是大逆不道,但转念一想,他和男主不就是在谋划大逆不道的事情。
蔺浮庭随意地把拜帖扔到一边,“那就他了。”
宋舟舔了舔嘴唇,有点紧张,“真不用再考虑考虑?”
随口一问,他就随手指了兵部尚书的拜帖。她觉得很不妙,扯着他的袖子反复确认,“只是去赴个宴,不会有人死的是吧?”
“嗯……”蔺浮庭忽然沉吟。
宋舟立刻警觉,拽他,“说不会。”
“嗯……”
宋舟瞪着漂亮的眼睛,偏偏眼尾上挑殷红,不像威胁,反倒像是向他施媚,“说不会!”
蔺浮庭无奈闭眼,突出的喉结动了动,“不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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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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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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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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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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