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睡醒,一直惦记有个女的在兄长房里睡觉的蔺外起了个大早,一路将她从蔺浮庭的寝房撵到了临院的厢房,从头到尾,没给她一点好脸色。
“你不是声称可以梦到姐姐吗,自己问她去啊。”蔺外坐在门槛边上,拦住宋舟出门的路,手里一块绢布仔细擦拭剑身。
什么能梦见姐姐,不过就是借口。他虽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割腕之后还能活着,但鬼神之说、故人入梦,简直无稽之谈。这种人看准了兄长对姐姐的感情,以此为自己讨便宜。昨夜那个爬床的是个十足的蠢才,眼前这一个,顶多也就是有点小聪明。琇書蛧
兄长沉溺其中无法明辨是非,他既然答应过姐姐照顾兄长,就绝不会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和神明聊感情私事怎么合适。”宋舟双手合十虔诚地朝着虚空拜拜,一脸敬畏好像仙女姐姐就在附近,“怎么能对仙女姑娘无礼。”
蔺外嘁一声:“虚伪。”他都不愿意搭理这种人。
宋舟装聋,又假装不经意问:“那仙女姐姐去哪儿了?”
蔺外面无表情,“你既然都已经梦见她了,你说她在哪儿。”
死了。
梦里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宋舟细思过后,只觉寒意渐生。
一般情况下,她的任务都会圆满完成,绝对能全须全尾回到现实世界,不存在死在任务当中的情况。她的工作档案里没有任务失败的记录,按理说蔺浮庭就是攻略成功了,可成功了她为什么还会死?
府里的下人给她送来一套制式统一的白衣换下,衣服略大,穿着并不合身。绞着发带,宋舟陷入沉思。蔺外口中,蔺浮庭记了她五年,五年前蔺外也才是个几岁的小萝卜头,估计也不会知道太多。
见半天没人吭声,蔺外奇怪地转过头,看见宋舟的手指已经把发带缴成了一朵皱巴巴的花,瞳孔涣散不定,一脸苦大仇深走着神。
“你不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吧?”蔺外噌的站起来,大步走到宋舟面前,深吸一口气,“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接近兄长,兄长与仙女姐姐的感情不是你们这种凡间的庸脂俗粉能玷污的,除了仙女姐姐,任何人!任何人都不可能在我兄长面前讨到一丝丝,哪怕一丝丝的喜爱。和仙女姐姐比,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比不上懂吗!”
宋舟无动于衷,甚至觉得他太吵,想跳起来照着他后脑勺来一巴掌。
“为什么要叫她仙女姐姐,她原本叫什么名字?”
宋舟问完,蔺外的嚣张气焰肉眼可见的熄灭殆尽,梗着脖子大声嚷嚷:“你自己梦里问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能当面问仙女姑娘的名讳吗?惹仙女生气了怎么办。”宋舟正气凛然完毕,狐疑又了然地看着他乐,“你不会根本不知道你的仙女姐姐叫什么吧。”
“仙女姐姐的名字那是我们这些凡人配知道的吗?”蔺外被踩了痛脚,语速又快了一倍。
终于找到机会,宋舟及时抛出她想问蔺外的问题:“那你为何又叫她仙女姐姐?”
少年未及弱冠,同样用白色丝带束成马尾,明亮鲜活的小脸蛋听到这个问题,立刻黯淡下来,大概是怀念起了姐姐,半晌才说:“她说她是天上来的仙女儿。”
她应该没这么自恋吧,还天上来的仙女儿。宋舟默然捂住一边脸。
“还说她此遭下凡正是为了历劫,兄长就是她一生的桃花劫。”
宋舟再沉默着捂住另一边脸。
这绝对不是她,她没这么自信,绝对说不出这么羞耻的话。
问题是她敢说,居然还有人敢信是最离谱的。
“她说她与兄长此生定能圆满,可她食言了。”蔺外说着,语气流露出惆怅。
宋舟乘机追问:“她怎么死的?”
蔺外警惕地看了她一眼,皱皱眉,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只道:“她被山匪绑了去,被炸死在了山上。”
说到此处,像是终于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手中擦剑的动作也不知不觉停下,“兄长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只是这世上除了姐姐,再无人能劝得住他,他甚至想陪姐姐一起去算了,可我答应过姐姐,要照顾好他。”
主院的位置极好,聚着寒春里微凉的温度,才勉强有些许暖意。一缕光擦着门框斜射进来,落在宋舟的发顶。
所以,是蔺浮庭领兵炸了龙虎山,梦里那个女人也说王爷会把她和山匪一起炸死。
蔺浮庭在骗人。
她不敢再往下细想,这个人设已经和原书人设背道而驰,在相反的路上策马奔腾一骑绝尘了。
***
假山嶙峋,清泠的流水越过洞孔,曲折而下,冲刷着透亮的青石板,青石生绿苔。
“兄长,按你的吩咐,都告诉她了。”蔺外靠在太湖石上,“兄长果然还是怀疑她不对劲吗?”
问完之后,又自问自答,“也是,宋家待这位庶女苛刻,据说宋家的这个女儿柔弱可欺,和这人的性子简直天差地别,怎么也不像是宋家的那个,奇怪的是,居然查不出是否调了包,可见她背后之人不可小觑,兄长不如直接将人杀了吧,一了百了,免得再成祸患。”
蔺浮庭摇摇头。
流水寒气兜拢在白衣之上,覆在他的眉骨鼻梁,像是被墨汁饱满的毛笔,一笔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先留着她。”蔺浮庭道。
阴谋诡计,下三滥的手段,所有不光明、罪恶的、肮脏的,他比谁都熟悉,也比谁都精通。他不怕宋舟耍心机。
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恬静的睡颜。躺在地上蜷做一团,却依旧睡得很安然。她似乎一点都不怕他,要杀她的时候,她叫得很大声,但是转头又在他面前毫无防备的睡过去。
真奇怪,她怕死,但是不怕他。
他觉得宋舟身上有他感兴趣的秘密。世上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连习性气质都相差无几,如果有,那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这原本就是一个人,只是当年他亲手将人葬下,她若还活着,也该二十几岁了,但宋舟才及笄不久。这种可能不存在。
二是,宋舟在刻意模仿她。他最初见到她时,她身边就已经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好像在这个世上唯独只认识他一个。到最后再也见不到她,仍旧不知道她的姓名,她的身世,她所有的一切,无迹可循,都是一个谜团。宋舟能模仿她,至少说明,这世上还有她的痕迹。
***
青松直挺,山石奇异。林叶间还有薄雾,落在清池边。池塘不小,水很清澈,隆冬过后的水依旧冷得刺骨。
去年夏后凋敝残破的荷叶还挂着寒霜,荷叶之下却还有几茎嫩绿纤细的荷梗悄然生长
宋舟抱腿坐在池边的大石头上,拽下为数不多的枯草,幽幽叹了一口气。
昨晚天色太黑,她还没发现,白天才注意到这偌大的晋南王府景色单调得可怜。
除了石头就是松树,间或有一块牡丹田,也不知道王府里的花匠怎么侍弄的,光秃秃一片,灰败得厉害。
自来这里之后,她再也没联系上系统,就像是断了信号,这在之前的任务里还从未发生过。
晋南王府上下口风都很严,她从府里的下人口中也只能打听到众所周知的事情。
如晋南王府从前几乎要落败只剩一个空壳,自晋南王父子领兵剿灭龙虎山的山匪,一夜之间,得当今皇上重用,领地也从一块贫瘠而又小得可怜的土地,逐渐扩充为现如今这样一片富庶之地。
宋舟梦见的情景完全得到证实。
可蔺浮庭如今这副对从前的她思念到病态的模样又是为何?
营造一个痴情男子的形象?
宋舟想不通其中关窍。
更让她不解的是,此次穿书,上面甚至没给她详细解释这一次人物角色bug的前因后果,也不让她明白自己此时的身份,更甚对于蔺浮庭当年杀她一事却只字不提。
这与她从前的任何一次任务都大不相同,里里外外皆透着不对劲。
往年那么多次折返于不同的小说之间,独独这一次,比哪次都难。
毫无头绪,无从下手,甚至连蔺浮庭,她对这个角色的了解也仅停留于书中的描写。
配角总为主角而存在,那些描写多牵涉男主与女主,着墨于蔺浮庭本身及他的过往的,字数却不多。
宋舟叹了口气,看着满池子冷水。看着看着,掰着手指头算起日子。
书中女主遇见蔺浮庭比遇见男主还要早一些。
女主楚歇鱼是老晋南王续弦族中的外甥女,家中空有一个袭承的爵位,但也是外强中干,勉强维持着最后一点辉煌。
楚氏一族所在的宥阳被划入晋南领地之后,楚家想攀附晋南王的权势,将族中的两个姑娘送了过来。美其名曰是让两个姑娘在晋南王府暂住一段时日,实则是想塞个姑娘进来做王妃。
其中一个谨记家族教诲,卯了劲儿的接近蔺浮庭。而楚歇鱼毕生愿望不过低嫁,寻个好拿捏的丈夫,不让人纳三妻四妾,是以对蔺浮庭并不上心。
自然,反倒是特殊的那个引起了蔺浮庭的注意。
这本来应该是男女主才能有的剧本,可惜蔺浮庭被作者无情设定为男二。
按书中对蔺浮庭与楚歇鱼初次见面的描写,应当就在春天,那该是快了。
进到故事发展线,她的行动应该能简单不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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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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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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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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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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