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K任务只能靠自己。”萧执帐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那是来自强者对弱者的嘲笑,“你的小伙伴恐怕帮不了你。”
“竺轶……”蓝筹皱紧了眉头,眼中尽是忧虑。别说他,刚刚许下一个承诺的杜丽也不能帮助竺轶,这就是PK任务的规则。
竺轶听到他的声音,回头问:“怎么了?”
蓝筹:“......你死了我帮你报仇。”
竺轶闻言笑道:“蓝筹别说你还真像个俏寡妇。”
蓝筹收起担心之色冷哼一声,然而这一瞬间,他竟有种不祥的预感。
十秒很快过去,地上的黑雾突然升起,形成了一个方形的空间,将除了竺轶和萧执帐以外的所有人都排除在外。
他们被弹出了那片空间,包括答应给竺轶一个帮助的女鬼杜丽,也未能免于系统的桎梏。
大全突然疑惑地看向赛场边缘的鲍阿喃喃自语:“为什么他没有被弹出来啊?”
蓝筹也注意到这一点,他眉头微蹙,陷入了思考。
场内,竺轶和萧执帐相对而立。
这个空间屏蔽了他们之外的所有人,包括头顶上绵连不断的雨丝。
竺轶从村长家带出的一身鲜血,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很淡,他瘦弱的身躯湿淋淋地,脸色苍白,脚踝红肿,看上去非常虚弱。
“之前的样子不过是恰好沾了血,唬唬大全还行,但是要唬住我,简直在痴心妄想。”萧执帐心中暗道,院门打开时,那个从地狱中爬出的罗刹,不过是错觉罢了。
想到这里,萧执帐的心情又轻松了不少。
虽然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PK任务,但是工会给他做过培训。
再加上没有外力帮助的竺轶,根本就手无缚鸡之力,完全没有任何威胁。
竺轶不知何时起,开始埋头看着脚尖,如果眼尖心细的人,一定能发现他竟然在微微颤抖。
萧执帐也发现了,猎物因为重回他的掌控,这让他心中郁气尽疏好生自得。
这时候,半空中的黑雾突然组成了几个大字,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两个愚蠢的人类果然找不到手机藏在哪里。】
【就让好心的我们帮帮他们吧。】
这两排字仿佛在对话般语气活泼,却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和窒息。
即使是在PK赛场之外的蓝筹和大全,都产生了命运被掌控的无力感。
【手机就在下面的杯子里,人类打开它们,就能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等等,那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这样好了,给他们三次机会,谁先找到就算谁赢。】
萧执帐很快稳定住心神,顺着黑字的指示看去,面前的空地上突然多了三个半人高的白陶杯子。
它们并成一排,一只手机就放在其中一只杯子的面前。突然三个杯子倒扣下来,把手机盖在了其中。
一朵不知从何处飘落的蔷薇从半空中飘落下来,落到了竺轶的手心中。
竺轶终于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诧异。
黑字重新汇聚起来。
【拿到这朵花的才有优先选择权。】
【每一轮有三十秒时间抢花,三十秒之后,所有的陶杯将打乱顺序。】
【请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着哟。】
黑字突然打散,然后重新汇集成一个倒计时的数字。
00:30
00:29
......
萧执帐瞬间反应过来,带着杀气的目光落到竺轶的手上。
“把花给我。”
竺轶背手藏花,慌乱后退两步,好像站在一条风浪中的船上,身体不稳地晃动了几下。
场外的蓝筹呼吸一滞。
这个场景,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萧执帐大约觉得自己稳操胜券,将竺轶和他的距离控制在他能操控的范围之内,不断逼迫竺轶的空间。
突然他一拳打出,仿佛能打断钢铁的力道,重重击在竺轶身上。
竺轶来不及躲,酿酿跄跄倒在地上,手上那朵蔷薇依然握得很紧。
如果有人能摘下竺轶的眼镜,一定能看见竺轶眼中疯狂变幻的光。就像卡叠的录像,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
只有几秒,他的眼神清明了一瞬,快速地扫过眼黑气弥漫的赛场。
随即,那种清明不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迷蒙的混沌。
蓝筹死死盯着双手撑地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竺轶。
是了。
太熟悉了。
他们刚逃到洞里的时候竺轶就有过一次这样的神情。
竺轶又犯病了。
蓝筹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但这个状态下的竺轶,除了害怕得发抖,基本上什么都做不到。再加上腿脚不便,简直是雪上加霜。
蓝筹把目光放在萧执帐身上。萧执帐不知道竺轶会时不时地精神分裂,但此人能被光明使者这样的大公会培养,必然有过人之处。竺轶的变化不可能逃过萧执帐的眼睛。
果然,萧执帐发现了。
刚开始他只以为竺轶在害怕,但现在,他清楚的意识到,竺轶的精神状态绝对和从院子中走出来时不同。
说起来,竺轶这个样子,和被他们卸了关节关在活动室里时一模一样。
是那样的恐慌,仿佛一只受惊的食草动物,只知道无谓的逃窜和挣扎。
萧执帐舔了舔嘴唇,他喜欢这样的猎物,凌驾于他人之上是最让人满足的感觉。
求生的本能让竺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跑了几步,身上以及脚腕处的伤越来越痛,动作越来越迟钝。
好几次,他都感觉到萧执帐的拳风从耳畔刮过,虽然没直接碰到他,但脸上已经有一种火辣辣的疼感。Χiυmъ.cοΜ
为什么一醒来,就看见这个给他带来过无尽痛苦的人。
竺轶一想到自己曾经如折断四肢的木偶,被扔在一间低矮黑暗的房间中等待死亡的事,就无法不对萧执帐产生应激反应。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他被一脚踹到地上,肚子上又被军靴狠狠踢了一脚。这一脚差点让他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他是怎么从房子里出来的?
萧执帐狂笑着又补上一脚,竺轶像一只烧熟的虾仁,蜷缩成一团。
他好像去了什么山洞。
竺轶的手终于摊开,那朵蔷薇躺在他的手心里,几片花瓣散落在一旁。
萧执帐笑着弯腰将蔷薇捡起。
竺轶半闭着眼,透过眼泪和镜片,看到黑雾笼罩的赛场外,一个蓝发如火飘逸的男孩。
这个人是谁,好眼熟。
蓝筹的视线与竺轶对上,他站在黑雾之外,眉宇间充满了忧郁。
“快想起来啊煞笔。”蓝筹在心中默念着,然而竺轶依然是一脸迷茫。
这时候萧执帐终于收起笑容,军靴后跟竟然冒出一块刀片。
他抬起腿,冷冰冰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竺轶:“我玩够了,你该死了。”
00:00
【倒计时结束,手机被藏起来啦!快睁大眼睛瞧着吧!】
黑字俏皮地再次聚拢,与此同时,那三只半人高的杯子开始缓缓转动。
“晦气。”萧执帐收起腿,来不及多看竺轶一眼,连忙跑到杯子前,仔仔细细地盯着它们。
杯子转动起来,一开始速度并不快,紧接着,它们开始加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转动带起的风能吹动萧执帐的头发,杯身已经因为快速移动模糊得看不清轮廓。
萧执帐游刃有余的表情变得严肃,再变得面沉如水。
这么快的速度,是人类肉眼绝对无法追踪的。他根本辨别不出,手机现在究竟藏在哪个杯子下。
这时杯子停了下来,黑字再次出现。
【请获得优先权的主播做出选择。】
“可恶。”手中的蔷薇顿时消失了,萧执帐看着三个杯子骂了一声。
竺轶还躺在地上,根本没力气往杯子处看上一眼。
“应该是中间那个吧。”萧执帐重新看向三个杯子,努力回忆刚才的画面,“反正有三次机会,况且我还有张底牌......”
他抬手摸了摸脖子,那里挂着一根吊坠。
【第一名选好了吗?】
“选好了。”萧执帐闭着眼说,“中间那个。”
【他到底猜中了吗?】
【好像猜中了咯?】
【没揭开杯子前谁也不知道嘻嘻嘻。】
看到黑字,萧执帐原本不太确信的心更加慌乱,额角划过一滴汗水
【答案揭晓!】
黑字散去的瞬间,中间的杯子倒下,杯底下的空间暴露在众人面前。
没有!
萧执帐铁青着脸看向那块空地。
他没猜中,竺轶只需要二选一,就可以拿到第一分。
百分之五十的几率。
这让萧执帐燃起杀心。
他刚有所动作,一道黑色雾墙突然挡在他和竺轶之间。
【猜谜时间动手的可不是好孩子哦~】
【第二名该你做出选择了,加油!】
刚才他痛得根本没办法看,连手机一开始在哪个杯子下都忘了,只能瞎猜。
竺轶哆嗦地抬起手,随便指了一个杯子。
【嘻嘻嘻第二名猜中了吗?】
【好像没猜中哦!】
萧执帐闻言眼中快要喷出火来。
他选的时候,黑字说的是“好像猜中了”,结果他没猜中。
竺轶选后,黑字却说竺轶“好像没猜中”,是不是代表竺轶猜中了?
【答案揭晓!】
黑字散开,最左边的杯子应声倒下。
还是没有!
竺轶将发颤的手收回去。
他根本没抱希望,谈何失望。
萧执帐松了口气。
很好,现在还是0:0,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只是......
他转头看向竺轶。
“杀了他还是不杀?”
只要他想动手,竺轶不会有任何机会活下来。
但是......萧执帐眼底暗光闪过,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
竺轶这条命暂时还有用,他得留着。
黑雾散开后第二轮倒计时再次开始。
一朵完好无损的蔷薇重新出现,仿佛玩弄般,这一次它还是落到了竺轶的手上。
优先选择权对竺轶而言,实则是烫手山芋。
但他知道,即使没有这朵花,萧执帐也是想杀死他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萧执帐并没有出手,轻蔑地看着竺轶就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当一个人可以全权掌握生杀大权时,会有这样的眼神其实并不奇怪。
竺轶不知为什么,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只是觉得,这样的眼神他很是熟悉。
“老大为什么不杀了他?!”大全在雾气之外,不解地自言自语。
蓝筹的目光在竺轶和萧执帐之间游走。
“这场比赛结束之前,他不会杀了竺轶。”蓝筹突然笑了笑,“看来小智障也不完全是个智障。”
“谁准你侮辱我老大——”大全转过头,对上蓝筹目光的那一刻闭了嘴。
他不是鲍阿,他知道蓝筹是谁,蓝筹的实力。
识时务者为俊杰。
大全讪笑一声岔开话题:“那你说我老大不杀竺轶,是为什么?”
“因为他需要竺轶替他开路。”蓝筹的目光重新落到萧执帐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萧执帐脖子上的那枚项链上,“相对幸运之石,价值两百万积分的气运道具,使用后,使用者的幸运值凌驾于在场的所有人之上。”
大全愣愣地看向萧执帐,连他都不知道萧执帐带着这块项链,蓝筹竟然率先发现了。看来论坛上对蓝筹的评价,果然不是虚谈。
“也就是说,只要萧执帐用了这个道具,竺轶的幸运就绝对不如他。”蓝筹补充到,“如果我是他,我会让竺轶先选一个杯子,竺轶运气低于我的时候,肯定会选到空杯。之后,我便可以二选一,再加上道具的幸运加成,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选到正确的杯子。”
“不亏是老大!”大全闻言感叹了一声。
蓝筹皱着眉挠了挠头。
相对幸运之石在同个副本中只有一次使用机会。如果萧执帐第二次没猜对,第三次萧执帐的道具失效,竺轶就会遇到危险。
因为那个时候,他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三十秒倒计时很快结束,萧执帐一直站在原地没有抢花。
【咦,你们这次相当的和谐啊。】
【不好玩不好玩。】
【虽然但是,开始转了,睁大眼睛看好呀!】
三个半人高的杯子重新转动起来,由慢渐快,变得模糊不清。
突然,它们停了下来,空气中一片沉寂。
【下面有请第一名做出选择。】
竺轶手中的蔷薇刹那间消失,他握了握空荡荡的手心看向三个白色的陶杯。
“要我选吗?”竺轶紧张地看了萧执帐一眼。
萧执帐呵呵笑了一声没有拒绝。
竺轶咬咬牙说:“还是左边那个杯子。”
哐。
杯子倒地。
果然空荡荡一片。
竺轶眼中隐隐透出失望。
这次他努力观察了杯子,但是等到他选的时候,脑海中依旧是一片茫然。
萧执帐丝毫不感到惊讶。
相对幸运之石的压制下,竺轶绝对不可能比他更早找出手机。
虽然他有百分之十的几率可能选到错的杯子,但萧执帐丝毫不紧张。
幸运是相对的,实力是绝对的。
萧执帐嘴角勾了勾:“我选中间那个。”
【第二名一点不紧张耶!】
【你看他笑得贱兮兮的,是不是以为自己赢定了呀?】
萧执帐:“......”
【虽然不想让他得逞,但我们不得不公布答案。】
黑雾组成了一个UuU状的哭脸,平日里遇见,会觉得很萌,但在场的没有一个能笑得出来。
就连充满自信的萧执帐,此刻也觉得遍体生凉,心头仿佛罩上一块不详的乌云。
“老大应该能猜对吧。”大全语气中带着不确定。
蓝筹盯着黑字沉默不语。
萧执帐猜对与否,竺轶都是死路一条。
一个是被萧执帐杀。
一个是被黑雾杀。
然而他什么也帮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寄希望于竺轶精神分裂回来。虽然他并不知道分裂回来,竺轶又能有什么奇思妙想逃出生天。
这时剩下两个杯子突然倒下,答案终于揭晓。
中间的杯子下,什么也没有。
“我不可能猜错!”萧执帐看着黑雾质问道,“你们是不是把手机藏起来了!”
黑雾快速组成一排。
【当然没有,手机就在杯子里。】
“操。”萧执帐攥着拳头,脑袋生硬地扭向竺轶的方向。
蔷薇重新出现在竺轶手中,他根本不敢看萧执帐。他感觉到萧执帐的气场变了,对危险的敏锐让他活到了第九场,现在他意识到萧执帐真的想杀了他。
竺轶后退一步:“你......你别动手,求你了。”
萧执帐冷笑:“我不动手等你先找到手机?”
竺轶忙说:“万一万一我找不到呢!”
萧执帐神色不变,但心中确实有这样的担心。竺轶如果找不到,确实可以让他的胜率从三分之一变成二分之一。
“黑雾说了失败的一方才会受到惩罚,只要我们都不失败,就没有哪一方之说了!”大概是逼急了,竺轶的语速变得流利起来,“我可以把花给你让你先选!”
“要么你赢,要么我们平局。”竺轶焦急地补充。
【他说得我都快信了。】
【不要试图钻我们的漏洞~玩脱了怎么办?】
“黑雾没有否认,说明平局是有可能的!”
“它也没有承认。”萧执帐阴冷地说,“而且我不能相信你。”
“我可以发誓,你如果没找到,我绝对不选。”竺轶颤抖地说。
萧执帐从袖管中取出一把刀:“尽管你已经在竭力劝说我,但是不好意思了,弱者就需要为强者开道。”
萧执帐的话音刚落,黑雾组成的倒计时开始流逝。
竺轶见谈判失败,早就一瘸一拐地走到场边。
萧执帐跟在他身后,动作不紧不慢,但眼中已经没有第一次抢夺蔷薇时的戏谑。
“别跑了,如果我拿着那把枪进来,你只有死路一条。”萧执帐说,“站那儿别动,事到如今我会让你死得痛快点儿。呵呵,毕竟我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是吗。”
萧执帐温和的话语传进竺轶耳朵里,宛若厉鬼催命的吟唱。
他咬紧牙关忍住全身的痛楚,一个小跑拉开了和萧执帐的距离。
00:20
只有二十秒,萧执帐哪怕是胜券在握也不再从容。他大步流星朝竺轶追去,两人已经离场中心很远,已经能隔着赛场边缘的黑雾看清场外的人。
萧执帐的目光和蓝筹对上。
蓝筹依然面无表情,但眼中透出的焦虑骗不过萧执帐的眼睛,萧执帐见状轻蔑地勾起一个笑容。
“竺轶你再不恢复,小命就没了。”蓝筹心中暗道。
其实这个时候,他对竺轶恢复的可能已经不报什么希望,只祈求竺轶能够捱过最后二十秒。
好歹还有三分之一的胜率。
天不如人愿,突然竺轶重重拌倒在地,身体朝下半天爬不起来。
原来他逃命的时候,刚好经过鲍阿身边。已经发疯的鲍阿见到他,突然扑到他前面。竺轶本就混混沌沌,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这样和鲍阿一起摔到地上。
“全知全能的神啊!!!求您降下惩罚吧!!!”鲍阿疯狂的眼睛望着他,嘴中唾沫飞溅。
竺轶的脸上仿佛面具般从恐惧切换成冷漠,黑色的眼瞳快速地变成金色后又立马变了回去。
随后他抬起头来,脸上依旧保持着害怕。
日月交汇时的光悬于山端,萧执帐站在竺轶面前,在他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只是他没有看见阴影中,竺轶眼中的恐惧多么苍白无力,就像一场拙劣的演出。
说话间蓝筹已经跑到他旁边:“等会儿再说,先去安全的地方。”
两人不约而同地往活动大厅的门口跑去,但是褪色的大门已然紧闭。
“操,你关的?”蓝筹一个急转弯,继续逃命。
“不是我。”竺轶边跑边喘,冷风灌进胃里,割得生疼。
这具身体的素质比起普通人,好像更差一些,才跑没多久,腿就跟绑了两个沙袋,又重又沉。
两人像无头苍蝇在村子里跑了一阵,每间房子都关得死死的,从窗户里看进去黑压压一片,就好像这座山村的居民从来没有存在过。
窸窸窣窣的爬行声越来越响,黑色的怪物们紧咬不放,不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
“该死都是因为你那个任务,害我错过了宵禁时间。”蓝筹边喘气边说。
竺轶没接话,因为他的体力已经无法支撑这样的奔跑,甚至心脏的跳动也变得极不整齐。
蓝筹以为竺轶理亏,正想冷哼一声继续嘲讽,竺轶突然转了个弯,冲进一个山谷。
这条被夹在两座山崖间的路面越来越窄,大体是笔直的,能以一望到底。
最前面,是一面覆盖满绿植的山崖。
这是一条死路。
“你去哪里?”蓝筹问道。
竺轶专注地跑步,没理他。
“那边没路,你有毒啊。”蓝筹焦急地说。
他明可以抛下竺轶自己从大路跑掉,但蓝筹的腿莫名其妙地跟上了竺轶。
跟中邪似的,蓝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决定命运的选择放在一个不靠谱的家伙身上。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竺轶即使不说话,就有种让人信服的能力。
身后的怪物越来越近,除了在地上摩擦发出的声音,蓝筹还听见了一种更加细碎的声音。
是牙齿咬合发出的声音。
而且是一群怪物在磨牙。
离尽头越近,路面就不断变窄,逐渐容纳不下那群东西。
蓝筹抽空回头瞄了一眼,鸡皮疙瘩瞬间从头顶直达脚跟。
那些怪物短小扭曲的四肢着地,像动物般奔跑,除了路面,两旁的山崖上,也是那群怪物的身影。
“操。”蓝筹忍不住骂了一句。
正在这时候,落后他两步的竺轶突然整个人飞了出去。
原来是路中间横了一根枯树干,竺轶跑得太急,没收住脚步被绊倒了。
黑色的怪物们发出一阵刺耳的叫声,像婴儿在啼哭。它们似乎在兴奋,迫不及待地涌过来想要吞噬竺轶。
“不管了,救了他我的命也会搭进去。”蓝筹心中默念道,往前跑了两步。
突然他一个急刹车转过身,气呼呼地嘟着嘴,稚嫩的脸像个闷气的小笼包。
他冲回去,将竺轶扶起来,然后粗鲁地把人甩到背上。
并没有预想中那么沉重,竺轶意外地轻。
轻得像一片纸般。
蓝筹没时间去诧异成年男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体重,因为那群宛若焦炭般的婴儿快要追上他们了。
山崖就拦在眼前,旁边再无其他出路。
“果然如此,我的判断是没错的,这里面果然没有其他路。”蓝筹心中叹了口气。
一直以来贯彻着以己为重的思想,没想到今天栽在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身上。
也许这一切就是命数吧。
只可惜,他还有没完成的事情。
耳边突然传来竺轶的声音。
“左边,拨开那棵桃树后面的爬山虎。”
蓝筹顾不上询问,条件反射般拨开密密麻麻的爬山虎。
被绿帘掩盖住的背后,竟然是一条三人宽的隧道。
蓝筹立马冲了进去,那些黑色怪物猛烈的追击在隧道门口停了下来,仿佛十分避讳隧道里的东西。
见两人终于能停下来休息,从刚开始就提心吊胆的观众们终于松了口气。直播间的人数更是达到了450人。距离完成本次直播间观看人数任务,仅仅还差五十人。
——卧槽,我刚才脚趾把鞋都抠坏了两双,太惊险了。
——在他们进山谷的时候,我差点吓得把屏幕关了。
——铁子哥也太敢了吧,谁清楚尽头到底有没有路。
——牛牛,学不来学不来。
山洞中,蓝筹把竺轶放下来,两人站在洞口喘了一会儿粗气。
在他们五米之外,怪物们身体交叠着,浑白的眼睛正怨毒的盯着隧道中的两人。
它们不敢进来,但也没有打算放过两人。
就像守株待兔的猎人,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呜——
是风声通过隧道,经过放大变异,听上去诡异瘆人。
蓝筹往身后的黑暗看了一眼。
连黑色怪物都不敢进的地方,究竟有什么样的恐怖存在。
但他们只有这一条路可选。
蓝筹苦笑地看向竺轶:“你怎么知道这群黑怪物不敢进来?”
竺轶正探身研究挤在隧道口黑色怪物们,闻言回答道:“我不知道,我猜的。”
“?”蓝筹心脏狂跳,“你怎么猜的?”
竺轶淡定地回答:“它们长得挺像垃圾袋,这个通道恰好是通向这个村处理垃圾的地方。”
蓝筹:“垃圾袋?????”
竺轶从兜里拿出那本《母猪的产后护理》。
他把书翻开,里面夹着一张折起来的草稿纸,上面是手写的排班表,最下面的表格中,有个叫孙大柱的人的名字被圈起来,旁边写着“第一次处理垃圾”。背面则是一张乃村的简易示意图。
垃圾处理厂的旁边打了个括号,里面写着保密二字。
“我只是恰好看到了这张地图。”竺轶说,“如果垃圾袋们穷追不舍,我就把它们就地掩埋。”
蓝筹闻言看向洞口那群长相恐怖的垃圾袋们:“哪有你说得这么......轻松。”
言罢他的视线突然从书上移开,抬起头说:“我之前见过孙大柱。”
竺轶:“哦?”
“你也见过的,你忘了?”蓝筹说,“我们直播初始时间是中午。村里的男人大多都出来迎接我们了,其中就有个叫孙大柱的。”
竺轶的目光落在书页上。
这本书应该是娟子掉落的,现在持有人还在,看来娟子的任务可以从这个叫孙大柱的村民身上入手。
但他们被困在通道中进退不能,现在想这些还太早。
竺轶把书收起来,蹲下身凑近其中一个黑色怪物。他视线上抬越过镜框,借着月光仔仔细细地看了打量。
那怪物原本张牙舞爪死死盯着竺轶,恨不得把他拆骨扒皮。
但在竺轶半摘眼镜后,那个怪物立马阖上眼,从白色浑浊的瞳孔被焦黑的眼皮盖住,彻底变成一团纯黑。
竺轶把眼镜重新戴好:“都是烧焦的婴儿。”
“全部从井里钻出来的。”蓝筹闻言,脸上露出不忍,“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说完半天,不见竺轶回应,于是不爽地嘟囔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还有没有同情心——你怎么了?”
蓝筹的话音中断,竺轶正靠在通道的墙上,抱着头万分痛苦的模样。
“没事吧?”蓝筹连忙问道。
竺轶低着头没答话,眉头紧皱。
“我说你一句而已,不至于要死要活。”蓝筹嘴上埋汰着,但语气却透着紧张。
竺轶依旧不领情,甚至整个人顺着墙滑下去,蹲到了地上。
“观众们都看着的,给点面子。”蓝筹开始紧张起来。
他伸手推了推竺轶的肩膀,手掌清晰地感觉到对方不断哆嗦的消瘦肩胛骨。
“竺轶——”
蓝筹还未说完,竺轶抬起了头。
被镜片挡住的眼睛看不出情绪,然而竺轶宛若一个被冻僵的人,嘴唇和下巴正在不断地抖动。
原本顺在耳后的头发重新挡住了脸颊,让他看上去添加了几分阴郁和内向。
“你是谁......”竺轶用发颤的声音问道,“我怎么在这里?”
“别玩了,这一点都不好笑。”蓝筹的表情越发严肃。
“你是和萧执帐一伙的吗?”竺轶祈求地说,“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竺轶......你究竟怎么了......”
蓝筹一个头两个大。
竺轶表现出的恐惧不像是伪装的。
他想起之前在杂物间遇见竺轶时,自己明明提起过萧执帐。当时竺轶的反应十分随意,萧执帐对他而言仿佛是个陌生人。
哪里像现在这样瑟瑟发抖。
“难道是精神分裂?”蓝筹怀疑地盯着他。
这边,竺轶见蓝筹并没有对他怎样,一颗悬起的心暂时放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视线落到门口的婴儿怪上。
竺轶尖叫:“啊!”
婴儿怪尖叫:“啊!”
蓝筹:“......”
竺轶顾不上戒备蓝筹,对陌生环境的恐惧,让他像溺水之人抓着一根浮木般抓住对方的手臂。
竺轶带着哭腔说:“呜呜呜好可怕......”
蓝筹:“......”
虽然但是,那个婴儿看上去比你更怕的样子。
蓝筹不知道竺轶什么时候才能分裂回来,但一直坐在这里不是个办法。
成为主播前,他看过很多主播消极直播的例子,后果都是极其悲惨。
特别是在剧情关键节点处,就算他们不动,剧情也会自行推动。
一个设施简陋的村落,怎么会有垃圾处理厂这种东西。事出有异必有妖,这里应该是个剧情关键地点。
如果被判定为消极直播,主动变成被动,他们会更加狼狈。
想罢蓝筹站了起来,竺轶以为他要抛下自己,连忙抬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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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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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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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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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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