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堂堂恭王殿下的面被质疑了人品,饶是陆伯谦再有城府,也免不了立刻就变了些颜色。
然而被这句话吓住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
齐永炘和顾知濯,这两个人此刻也同样是摆着一副受了惊的模样,半张着嘴,瞪大眼睛看向了刚才发声的林克。琇書網
“洛二姑娘,”裴星洲收起微笑,一上来便点破了林克的真实身份。“我知道你是为着和宁王妃的关系,因此对陆公子有些偏见。但那些谣言大都只是些坊间传闻,做不得数。今日春园诗会乃是正经场合,又是当着这么多学子的面,你怎可轻易这般毁谤陆公子的名声?”
如果林克过去曾参加过公开辩论,或是对这方面有些了解的话,那么他便可以立即识破裴星洲所使用的战术。
只可惜,他只是一个游戏主播家的路由器。哪怕他在被天雷劈中的瞬间得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海量知识,但那也仅仅只是提升了他在原本基础上的“总量”,并没有扩展他的知识面。
“裴大人这是打算就在这里给这件事盖棺定论?那我也没意见,正好请在场的诸位都做个见证。我可以临时代表顾姐姐参加,然后你来做主审官,咱们现在就坐下来,好好地把他给审一审。”
陆伯谦闻言表情一变,但又顾忌着站在旁边的两位皇子,不敢擅自开口,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裴星洲。
“这可不行。此地既非刑部大堂,而在下也不是御史台和贡院的人。若是洛二小姐想要报官,还请往京兆府走一趟,或者求些别的关系,走其他门路立案,这也是可以的。”
裴星洲对此早有准备,再加上他在刑部任职多年,自然晓得该如何推脱这种情况。
“只不过,我得先提醒洛二小姐一句。依着大启律法,除非是当事人身有不便,无法到场,否则即使京兆府愿意升堂,却也必须要凑齐所有涉事之人,才能让审判流程继续下去。如果少了其中一方,那么便算是不合规矩,这案子也就只能暂时先搁置下去了。”
“行啊,没问题,我现在就回去报官。你等着。”
最后三个字林克是直接冲着陆伯谦说的,当场又让对方脸色一白。
按说这种事情,即使审到最后,肯定也是没法说清楚的。既不能判他的罪,也无法强迫他对此负责。然而被人告进京兆府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哪怕他全须全尾地出来了,却也相当于是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污点,甚至还可能打破他苦心营造至今的完美人设。
“这……”
“陆公子无须担心,宁王如今身担重责,哪肯再让自己牵扯上另外一桩案子呢?不但要冒着得罪陆家的风险,甚至还会令王妃,乃至镇远侯府名声受损。可谓是百害而无一利。”
望着林克和顾知濯离开的背影,裴星洲微微一笑,低声朝陆伯谦安慰了几句,又主动接过主持者的任务,很快便将现场的气氛,重新恢复到了诗会应有的状态。
半个时辰之后,宁王府的书房中便又一次响起了宁王本人的咆哮声。
“……你就看着她胡闹?”
“呃,这件事我确实也有责任。不过说实话,我那会其实也是没想到,怎么最后就搞成了这个样子……”
“还有你!”
齐永焯的身高比洛瑶碧足足高出一尺有余,此刻居高临下地站在对方面前,那一根手指几乎就要戳在林克的眉毛上。
“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你凭什么代表宁王府?你有没有想过这会为我们带来多少麻烦!”
“别激动,深呼吸。”
林克这还是第一次见齐永焯发这么大的火,虽然他并不害怕,但也确实是没必要故意跟人家对着干来着。
……好歹也是供他吃喝玩乐大半年的好金主,就算是心里不尊重,面上总还是要做做样子的嘛。
“王爷你说的这些问题,我都想过了,而且我想的还很深。这个事吧,没提前和你商量,确实是我的错,这我现在就向你道歉。不过你也别忙着发火,我们可以先坐下来喝口水,我慢慢给你解释。”
说到这里,林克扭头朝顾知濯看了一眼,后者会意地转身离开,顺便帮他们关好了门。
“……说。”
“这个,在此之前我还想先向你确认一下你手头那份工作的进展,你们现在查到什么水平了?”
“唔……”
有了这么一打岔的工夫,齐永焯这会已经基本上冷静下来了,听见林克这句问话,脸上立刻就露出了一点迟疑的表情。
“哦,不方便说是吧,那我就不问了。直接说我这边的思路吧。”
“可以。”
林克点点头,两手一合,开始了今日份的忽悠。
“就我所知,王爷你接到的任务是,要求调查春闱期间是否有人漏题,以及究竟漏向了什么人手里,主要是这两个问题对吗?”
“嗯。”
“而从王爷你所表现出来的状态来看,想必调查的结果,应该是很难令人满意的。要么是根本查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要么就是查到了,但牵扯太大,连你也不敢轻易做主,是不是?”
“……没错。”齐永焯承认的很痛快。因为这实际上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刑部和京兆府里知道这事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再多他这么一个。
“虽然我个人猜测是后者的可能性远比是前者的要大,不过既然你不方便说,那我也就不多提了。那我接着往下猜一猜,眼下困扰着王爷的问题,应该不会是在最终定罪的这一部分吧?这个活,下有刑部的诸位大人,上有当今圣人天子,您在中间顶多也就是个传话的,思考这种问题,那就跟思考河里的水什么时候会流干一样。”纯粹就是闲的没事干瞎想。
“……自然不是。”
“那我现在斗胆多问一句哈,您到底是在烦恼些什么呢?这件事能告诉我吗?”
齐永焯沉默了一会,然后忽然就看着林克笑了出来。
“你知道吗?若不是我已经反复确认过许多次,你和那些家伙没什么联系,我差点都要以为,你这是在替你背后的人冲我打听消息了。妄议朝政,你可知这是个什么样的罪名?”
齐永焯一笑,林克也不好继续板着脸做开导状,只得跟着露出一个极其敷衍的表情,回答道:“假如我真的背后有人,凭他能指挥得动我的这份能力,我相信他也就不需要用这么原始的方式来搜集情报了。”
“哈哈,你这是在向我夸耀你自己吗?”齐永焯闻言,笑的更开心了。
“……你说是,那就是,不争辩。”
“行了,你继续说吧,我听着呢。”
“刚才是我先问了一个问题,而王爷你并没有给我回答……不过那也无所谓了,无非就是咱们再多浪费点时间在猜谜上而已。”反正着急的又不是我。
“嗯……你问的是我在烦恼什么对吗?这个我可以告诉你。”
齐永焯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重新回到了他平时所展现出来的那种状态。无悲无喜、不怒自威,虽然好像没做出什么很明显的表情,但又轻易能让人感觉到其下蕴藏着的各种情绪。
这种神奇而复杂的状态,当然不可能是齐永焯自己领悟出来的,很显然是他对某个,或某几个对象学习并模仿出来的成果。
“但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为什么主动参与到宁王府的事情里面来?
“哦,这很简单啊。就是闲得无聊,想找人陪我一起玩呗。”
“……玩?”
齐永焯挑了挑眉,看着一脸坦然且似乎不打算改口的林克,想了想还是没有继续纠结这个用词问题。
“你觉得……你打算以什么态度来面对我们?还是说就这样?”
“嗯,我明白了。你希望我表现得更严肃一点是吗?但我觉得我周围严肃的人已经太多了,从物种多样性的角度考虑,我认为有必要增加一个轻松搞笑的角色,以此来平衡观众角度的情绪波动问题。”
林克说完这一段,见齐永焯眼神中略有茫然之意,知道是他的忽悠已经起了作用,便又继续解释道:
“你希望我严肃,是因为周围的人都严肃,你想让我和大家保持一致,这是一种很正常的惯性思维。但是在我看来,正因为我周围的人都已经足够严肃了,所以我才要跟他们不一样,这样我才能保证自己足够显眼,可以让王爷你在第一时间注意到我,然后试着倾听我与众不同的想法。”
“这叫做逆向思维。”
逆向思维的“逆”是相对于“常规思维”的角度而言的,并不是无限制的“逆反”,也不是什么东西都适合“逆反”一下。前者玩多了很容易踏入某种高智商深井冰才能进入的领域,后者则会不自觉地变成怀疑论者,沉沦进猜疑和不确定性的深渊。
“逆向思维……很有意思的说法。”
“事实上,这就是我一开始想给你解释的东西,只不过现在看来铺垫可能还是有点太长了。假如王爷你在原本的道路上遇到了障碍,走不通了,那你为什么不试着换条路,甚至是倒退着走几步呢?反正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可能再坏了,不如干脆就再给它多添一把火,兴许一不小心,就烧出点什么新东西了呢?”
“……真是充满混乱之力的发言啊。就凭你刚才这段话,到了那种爱给人分阵营的世界里,起码也是个混乱中立的黄名怪。”甚至可能直接就被当成混乱邪恶的红名给收拾了。
麦克风这句感叹的杀伤力并不算强,甚至连一点干扰的效果都没产生,就被林克给抛之脑后了。
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齐永焯接下来的决定。
“……你想让我陪你一起胡闹?”
“这怎么能算胡闹呢?”林克的思维此刻已经运转到接近满载的状态,反应速度快到接近人类极限。齐永焯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想好了自己接下来要应对的台词。
“与众不同,不一定就非得是往没脸没皮的方向发展啊。严厉苛刻到不近人情,循规蹈矩到僵硬死板,阿谀奉承到毫无底线,唯唯诺诺到丧失自我,这些都可以是‘与众不同’的表现,您完全可以挑一款自己喜欢,而且也比较容易扮演的角色,然后再努力把它表演出来给别人看啊。”
“演给谁看?”
“谁喜欢没事干往您这边瞧,您就演给谁看。”
似曾相识的对话,似曾相识的对象,似曾相识的场合。
套用一句电影里的名言:“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书房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但是这一回,齐永焯并不是因为无话可说才选择沉默的。他需要花一点时间来思考,思考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样的话,以及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你打算怎么帮我?”
他没有问“我怎么相信你”,或者“我能不能相信你”这类容易触发旗子和笑场的话,也没有故作高深、故弄玄虚地试图用一些看不见的东西威胁恐吓林克。
这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就相当于在面试中人事部门的人问你:“你打算如何帮助公司发展”一样。而面试者的回答,不但会影响到他能否进入公司,而且还会影响到他未来在公司内的发展,甚至直接影响到他的起点高度。
这是一个无论短期长期都有效的考题,而考核的内容虽然没什么变化,但考核的难度等级却是随动的,这更加考验了受试者在当前工作环境中的应变能力。仅以一个生活在封建王朝的十七岁青年而言,他已经做到了力所能及的最佳水平。
而为了回报他的这份努力,林克也没有选择“那就要看你想怎么赢了”,以及“这场战斗,是我们的胜利了”这种充满旗子且一定会让对方感觉被戏弄的回答。
“先让我了解一下你们的情况,然后我再根据你的需要,为你制定一个比较详细的计划。”
——这正是齐永焯需要的答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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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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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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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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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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