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耍喷火的渐渐收工了,街角徐家散粥的也散完了,头顶上的太阳越发和煦,晒得整个人懒洋洋的,昏昏欲睡着。
小元氏一家一家将年货备得七七八八了,她进一家铺子,媚儿随着一道进去不过眨眼间功夫,又忍不住心心念念的跑了出来,这才发觉,原来买东西也不好玩,只有买金银首饰,绫罗绸缎的时候才好玩,至于那些七七八八,乱七八糟的年货,真真挑得人半点兴趣皆无。
于是,买年货的重任,不过片刻功夫,全部落在了小元氏头上。
媚儿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跟着磊哥儿满街道转悠。
眼看着临近中午了,娘亲将货备得七七八八了,媚儿同磊哥儿姐弟二人这才慢悠悠的往回赶。
中途,打铁匠给一人买了串糖葫芦,媚儿同磊哥儿边舔着吃,边慢悠悠的晃荡着,真真好不惬意。
快要到徐盛昌时,只见徐盛昌铺子对面的小摊位外围满了人。
“阿姐,那是在做什么?”
磊哥儿今儿个也成了小野马,好不快哉,拉着沈媚儿便兴冲冲的往里闯。
走近了,沈媚儿边舔着糖葫芦边朝着人群缝隙里瞄了一眼,下一瞬,人微微愣了愣。
竟是季白,多日未见过的季白。
“春联,一文一副,一副一文!”
季白坐在摊位上,略有些生涩的吆喝着。
他青布棉衣加身,头戴布巾,浑身的衣裳依旧是洗得发烂发白了,依旧是那一身,穿了许多年了,一眼便能让人认出来。
记忆中,季白打小被尤氏看得极紧,季家不同于沈家村任何一家,他们是读书人家,深谙“士农工商”那一套,在尤氏眼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她自幼将季白照顾得好好的,从小到大,从不让季白干活,活在沈家村这样的贫困村子里,整个村子,这么多年下来,也只有季白和沈媚儿二人自幼没有下地干过活。
至于这外出挣钱的买卖,尤氏更加不会让他涉足了。
故而,冷不丁的看着对方在此处写对联挣钱,沈媚儿是诧异了许久。
看着眼前有些熟悉,又日益陌生的身影,沈媚儿心里头忽而徒生出一丝恍若隔世的感觉来。
这还是自打她成亲后,头一回见到季白,儿时一起长大的人,如今,都渐渐有了自己的各自要走的路。
细细算算,待今年一过,他便可以参加县试考试了,他一考即中,成为了沈家村今二十年来,村子里唯一一个秀才,从此便能平步青云,一洗清贫了吧。
或许,她不该阻挠他这门亲事的。
若没有她的横插一脚,或许,如今他便能娶上陈翠翠了吧。
其实,翠花此人心机虽深重,尤其对她有股莫名的敌意,可她到底聪慧过人,对季白,对自己的夫君,未曾不是没有益处。
娶了翠花的季白,未曾不是不幸的。
沈媚儿一时杵在了原地,忘了反应。
这时磊哥儿轻轻拉了沈媚儿的手,小声道:“阿姐,是季白哥哥。”
话音一落,磊哥儿的话嗖地一停。琇書蛧
周遭人影一晃,媚儿偏头看去,只见打铁匠不知何时缓缓走了过来,杵在了她的身侧。
似乎抬眼朝着前方看了一眼,沉吟了片刻,继而问道:“要联?”
沈媚儿闻言,悄悄看了打铁匠一眼,似乎想要探究他说这番话时的神色和语气。
不过,探究失败了,什么表情也没有,语气好似也与往日无异。
沈媚儿不由瘪了瘪嘴,道:“自然。”
打铁匠闻言,看了她一眼。
然后,没有然后了。
却只将薄薄的唇,轻轻的抿了一下。
沈媚儿闻言,顿时喉咙里哼了一声。
磊哥儿看了看打铁匠,又看了看沈媚儿,忽而缩了缩脖子,说了一句:“我去娘亲那里瞅瞅。”
说完,磊哥儿转头飞快跑了,一头扎进了徐盛昌里。
留下媚儿同打铁的二人杵在原地。
打铁匠一直没有说话。
沈媚儿不由鼓了鼓脸,只觉得气氛好似一时变得有些怪怪的,可哪里怪,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年关马上将至,一文一副的对联颇为实惠,故而摊位上排队写对联的人不少。
再加上,这写对联的是个白面书生,听说明年是要参加县试的,故而特来沾喜的人不少。
轮到媚儿他们时,他们已经排了一刻钟的队伍了。
“姑娘,您要写副什么对联?”
季白一门心思都在手中的笔墨上,只余光瞅见了来人穿着裙子,便一边摆着文稿,一边温和的问着。
他头也未抬,只用砚台将手中的红联一下一下压得展平。
“你看着写罢!”
沈媚儿淡淡笑着开口说着。
几乎是她的话音刚一落,正在忙碌的季白手中的砚台也跟着嗖地一下,跌落到了大红的对联纸上。
季白嗖地一下抬眼,看到赫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个人,这张脸,季白一时当即怔在了原地。
脸,一点一点泛红了。
“沈家妹”
不知过了多久,季白后知后觉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在刚一开口时,神色又嗖地一慌,他立马有些慌乱的开口道:“薛薛夫人。”
话音一落,季白看到了沈媚儿身后的薛平山,神色再次一愣。
听说沈家妹妹嫁给了镇上打铁匠的薛师傅,听说薛师傅粗鄙无礼,沈家妹妹性子蛮横,被薛师傅打老实了。
听说打铁铺子赚不到什么银钱,又有那凤家日日前去闹事,将铺子砸得破烂不堪,夫妻二人过得如同过街老鼠似的,狼狈不堪。
横竖,村子里对沈家这门亲事,是一万个不看好。
这些话,都是从陈家传出来的。
季白半信半疑。
后来来了镇上,他还曾到镇上去打听过一番,得到的却是完全另外一副相反的说辞。
说西街那打铁的薛师傅将他新娶回来的小媳妇儿是宠上了天,他那小媳妇儿生得花容月貌,薛师傅将人藏得紧实着呢,日日将人藏在了铺子里,金屋藏娇着,轻易不让外人瞅见。
又听说,小两口日日一早结伴来铺子,到了晚上又一道回去,风雨不落,天气好,那薛师傅便牵着马绳,亲自驮着妻子在街上晃悠,若赶上下雨,直接将人一把裹在了怀里,生怕淋着了。
小两口腻歪着呢。
无论是哪种说辞,季白都半信半疑。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沈家妹妹并不喜欢那些粗鲁粗糙之人,她选择嫁给嫁给薛师傅,不过是为了报恩,及迫于凤家强权罢了。
她喜欢的她喜欢的一直是满腹才华的读书人。
然而,这个想法,却在此时此刻,慢慢的从他的心里动摇了。
看着眼前并肩而立的二人,宛若一对壁人眷侣。
在季白的印象中,媚儿妹妹是盛气凌人,是娇横甚至有些刁蛮的,虽他觉得可爱,可落在外人眼中,总归都是蛮横的,她若有任何不满,是会毫无保留的展现在脸上的。
若她对这门婚事是厌恶的,那她脸上的嫌弃与鄙视是会赤,裸裸的。
然而,眼下,她的脸上可有半分嫌弃?
没有,非但没有,几月未见,季白只隐隐被眼前这张面容给惊到了。
媚眼如丝,面含春,色,她白皙的小脸透着淡淡的粉,她的嘴角,她的眼尾一直噙着淡淡的笑,她将披着的发高高绾了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及圆润美丽的脸庞。
她比从前更加夺目,更加招眼,亦更加的更加的
季白不知该如何形容。
他只知,她定然是幸福的,她全身上下都闪着光,闪着耀眼的金光。
那是这么多年,他都不曾见过的光芒。
季白心中陡然一窒。
心里忽而有些慌。
“你是你是要贴在大门口的罢,我我这便替你写一副!”
慌乱中,季白只立马提起了毛笔,飞快地转移着心中的慌乱。
不想,越乱,手越发不受控制。
一滴圆溜的墨水滴落在了红对联纸上。
季白有些尴尬地撤走了一张,重新换了一张,换了一口气后,这才屏息写了起来。
沈媚儿见状,偏头与身旁的打铁匠对视了一眼。
打铁匠这时忽而将长臂一抬,勾着她的腰往他身旁揽了一下。
做这个动作时,他脸上面无表情,眼睛一本正经的盯着前方摊位上正在书写对联的季白,似乎正在一脸认真的欣赏他的字,词。
然而,媚儿脸却微微热了一下,悄摸抬手拍打了一下他的手。
他视若无睹。
沈媚儿顿时气乐了。
片刻后,又仿佛隐隐约约探得了一丝模模糊糊的原因。
之前气氛怪怪的原因。
这才想起,自己当初大闹过季白和翠花的下聘宴了。
那时,那时,给季家运送聘礼的正是如今她身边这一位呢。
又恍恍惚惚的想起,凤家前来闹事那日,待事情散去后,她曾在路口同季白说了话。
横竖,后来,他他拒了她的亲事。
他不乐意娶她。
沈媚儿如何都想不通,他一个臭打铁的,凭什么嫌弃她。
婚后,她鼓着脸,追问过几遭,可他就是不张嘴。
媚儿气呼呼的砸他,他也不张嘴。
然而,到了此时此刻,看到紧紧揽在她腰间的这只大手,沈媚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莫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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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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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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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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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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