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村口老槐树下的约,早早抛在了脑后。
季家那书生后又到沈家坡下转悠过几回,不过,沈媚儿一直在屋子里修养身子,他未曾会到面,有一日,沈老二在坡下撞见了他一回,随口问了他一句后,季家那书生吓得脸色一白,便再也未曾露过面了。
沈老二听小元氏唠叨过几回季陈两家的亲事,夜里小元氏曾唉声叹气过一阵,直道:“媚儿喜欢那些白净些的,也喜欢有才情些的,我眼瞅着打小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唯独对季家那白哥儿赏过一些好脸色,如今,季家要同陈家说亲了,你说,媚儿若是知道了,会不会伤心难过?”
顿了顿,小元氏又喃喃道:“那季家那尤大姐也是的,她往日里严格便严格,咱们家媚儿又没碍着她什么,作甚要说那些劳什子话,将咱们家媚儿贬低得一文不值,一个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甚意思,白白令咱们家媚儿气了好几夜,哼,有这样的婆婆,谁嫁过去都得受委屈!不嫁也好!“
小元氏这个好脾气难得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叭叭叭的跑来跟沈老二告状,越说越委屈。
不过,最后,又隐隐叹了口气道:“可咱们村子里头,就只有白哥儿这么一个读书人,其他后生,各个大字不识,眼瞅着媚儿一日日长大了,这往后···该如何是好啊!”
“大哥结交的又多是些商贩之流,媚儿嫌弃得要命不说,就连我都有些瞧不上,真真愁死个人!“
这些话,都是小元氏往日叨叨的。
沈老二听在了耳朵里,自然对季家那书生没甚好印象,只冷眼相对了一番。
加之,他以为那书生是在陈家跟前转悠,便也未曾在意。
却说,村里的戏班子咿咿呀呀唱了几日大戏后,总算是停歇了下来,恢复了昔日得宁静与淳朴。
因老虎这事一耽搁,春种的事宜拖了几日后,事情一落定,挨家挨户便又背着锄头下了地,播种的播种,垦地的垦地。
几日下来,沈媚儿也日渐适应及习惯了这白得来的美好恩赐,她一改前世散漫跋扈,醒来后的几日,只认认真真的挽起袖子跟在小元氏身后转悠。
小元氏做饭,她便烧火,小元氏切菜,她便洗菜,小元氏炒菜,她便伸着两只白嫩的手指,偷吃,虽时时帮着倒忙,弄得整个厨房鸡飞狗跳,但日日跟条小尾巴似的跟着小元氏身后转悠,小元氏自是欣喜不已。
小元氏惊奇的发现,惊吓大病一场后,宝贝女儿变了,变得娇嗔可人,亦变得黏糊可爱了,若是搁在从前,别说跟她一起下厨,就连进了厨房,出去后都恨不得重新换上一身衣裳,可这会儿,只觉得样样新鲜好玩,样样都想要触碰一二似的,就跟回到了小时候似的,那时,小元氏做饭,女儿便抱着她的大腿四处晃荡,甜腻腻的撒娇说着:娘亲抱,娘亲抱抱媚儿。
小元氏一时恍惚不已。
并且,女儿原先便是个生气包,见天处处不顺眼,处处不如意,一日里,要发上好几回小脾气,有时,小元氏见了都忍不住有些紧张害怕,可这会儿,已经好几日过去了,竟从未曾发过一次脾气,且日日笑脸相迎,就连对磊哥儿,都好似亲昵了不少。
想起昏睡不醒,噩梦连连那几日,小元氏心疼叹息不已,只以为定是女儿那日吓破了魂,心里头害怕,这才黏人黏糊得厉害,压根未作他想。
在她眼里,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她的宝贝女儿,都是她的肉她的宝。
这日,天气大好。
沈媚儿怕冷,便是春天快要过去了,家里依然还烧着大炕。
大炕烧得热乎乎的,沈媚儿睡得又香又饱,这日,将懒腰一伸,难得早早醒了。
沈媚儿穿好衣服后,来到了铜镜旁。
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慢慢结痂了。
在太阳穴上头,现在,约莫有大拇指盖大小,伤口殷红,血肉交加,落在她白皙的脸上,显得尤为扎眼,待日后好了后,伤口会变小一些,却也有半个指甲盖大小。
不过,伤口形状是颗桃形的,其实并不丑,然而,沈媚儿是个要求非常高的人,尤其是对于容貌,几乎到了变态的重视程度。
前世,她十分嫌弃讨厌这个疤痕,故而一直对陈家那翠花厌恶有加,只觉得都是对方害她破了相,害得她日日早起,给这疤痕描红上色,绘各种图案花瓣做掩盖。
这会儿,看着铜镜里,看着额头上这疤痕,媚儿依然为镜子里的容貌所倾倒,所得意,依然为这道疤痕感到不喜,感到惋惜,但是,所有的情绪已无前世那般强烈了。
这张脸,这容貌,除了令她膨胀,令她迷了心魂,失了智商外,还曾令她受尽苦难,说尽折辱,直至,夺了她整条命。
这张脸,媚儿依然是喜欢的,依然是骄傲的,却暗自发誓,定要喜欢的清醒,喜欢的淡定。琇書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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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着,媚儿不由拿起梳妆台上的描红,在伤口旁缓缓修饰着,学着前世的习惯,十分熟稔的在额头上花了一朵腊梅。
恰逢,这时,磊哥儿端着杯热茶进来了。
媚儿便放下画笔,将磊哥儿拉过来,将额头上的伤口朝着磊哥儿跟前一凑,皱巴着一张脸,一脸大惊小怪道:“磊儿,快瞧,阿姐头上怎么开出了一朵花来了!这是怎么了,阿姐害怕!”
磊哥儿见媚儿紧张兮兮,立马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赶忙将那茶往桌上一搁,立马凑上前打探。
只刚一凑过去,正要抬手去摸,却见沈媚儿又很快将脸一躲,咧嘴笑着冲他道:“骗你的,小傻子!”
说着,媚儿伸手往磊哥儿脸上掐了一把,飞快起了身,道:“你这个小呆木头定然是瞧不懂的,娘亲才能欣赏到我的美!”
边说着,沈媚儿边风风火火的要送去给小元氏欣赏。
留下磊哥儿还一脸懵然的杵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喃喃道:“腊梅?阿姐的伤口怎地变成了一朵腊梅?”
磊哥儿还在迷糊琢磨。
沈媚儿却走到了门口,正要掀开帘子出去,却听到屋子外头,陈刘氏的声音传了来,道:“元家妹子,俺也是没办法,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这才舔着脸厚着脸皮来找你的!”
“唉,翠姐儿那孩子,是个命苦的,她投错了胎,生在了俺们家,是个受苦受累的命,不像你们家媚姐儿,是个小姐命!”
“往日里便罢了,横竖咱们家那几个姐儿都破烂惯了,可过些日子是她的大日子,总不好破破烂烂出来见人的,哎,孩子他爹就一双手,又是个好吃懒做的,小宝前些日子不知是不是被那下山的畜生给吓着了,这几日哭个没停,想叫大夫瞧上两眼的钱财都没有,只能生生挺着,哎,这一切都是命,是他们命不好,怨不得旁人!”
说着说着,声音便带起了哭腔。
紧接着,小元氏关切的声音立马响了起了,忙道:“哎,您别哭,刘大姐,您甭哭,有什么您直说便是,这乡里乡亲的,咱们又是邻居,有什么事情,能帮,定然是要帮的,您别哭了,您说吧!”
小元氏是个单纯心软之人。
哪里受得住这般软磨硬泡。
小元氏话语一停,便听到陈刘氏朝着小元氏放肆感激了一番,热情到小元氏快要招架不住了,随即,这才支支吾吾,有些尴尬开口道:“是这样的,过几日,会有客人上门来,咱们家翠姐儿年纪不小了,总是要见人的,只是,咱们家穷,这都好几年了,给翠姐儿置办一身新衣裳的钱财都没有,这客人来了,翠姐儿总不好一身破烂衣裳见人罢,听说,听说你们家媚姐儿年前做了那身大红袄儿时,还剩下了一些布,能不能,能不能匀些给咱们家翠姐儿,我```我想连夜给她做身像样些的衣裳,就穿那一回,穿了那一回,我便要翠姐儿立马洗干净了给你们家媚姐儿还回来,你```你看怎么样?”
说这话的,正是陈翠翠的娘老子陈刘氏。
这话,已是不同时节,不同场合,不同方式,说过无数回了。
是借?是买?
都不是!
是要!
明晃晃的开要。
只是,前世,沈媚儿并不在乎,她用不上的,不要的,随小元氏处置,甚至,还隐隐有些得意。
可后来才知,你善意的馈赠,有时,并不会得到对方的感激,道谢,只会将对方的胃口饲养得越来越大,这还不算什么,你的善意,无私得付出,甚至,有时会成为别人眼里的“侮辱”,“奚落”,她们非但不会感激感谢,反倒是暗暗发誓,终于一日,要打倒你,打败你,再将这经年累月的羞辱,一一返还,回赠于你!
前世的小元氏太过善良,前世的沈媚儿压根不懂人性,注定了一败涂地。
然而今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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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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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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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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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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