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宽敞,比看电影的放映厅稍微小点,就是前面的屏幕,变成了木地板铺的舞台。
光线昏暗,一束圆光静静打在舞台上。
第一排坐着几个人,大抵是电影的制片人导演编剧云云。
秦来不在乎。
他挑了最中间位子坐下。
很快,门外进来一个女演员,是孟英。
孟英跟赵锴和林嘉是认识的,看到他们很热络地打了个招呼。
赵锴没和她寒暄,“孟老师,试镜题目:‘放不下’,以此主题表达你对它的理解,无实物表演。可以自己来,也可以跟你的搭档……”
他用眼神示意了下旁边的商越,“一起。”
孟英笑了笑,“我自己就行,不麻烦商老师。”
赵锴:“好,给你一分钟时间酝酿感情。”
商越抬头,看见秦来,上去,坐他旁边。
他见秦来专注盯着舞台中央,有了猜测,“她一直都挺稳的。”
秦来睇他眼,笑,“眼光不错啊。”
说话间,孟英出现在舞台上。
画外音告诉观众,她和前男友分手已有三月有余。
只见孟英背了个包,上下班,然后回家。
进了家门,她惯常打开冰箱去找吃的。
或许是上班期间被上司责骂,又或许,她这段时间本就低沉。
她蹙眉,没什么想吃的,一件件往外拿,到最后猛地看见藏在冰箱里深处的东西,浑身一震。
她把东西取出来,撕开包装,盯着上面故人留下的便利贴,眼泪忽地汹涌而出。
放不下就是你以为你放下了。
结果有一天,他曾经的痕迹突然遗落在你眼前。
刹那间,你的整个世界就坍塌了。
商越觉得孟英这段无实物表演很成熟。
扭头,却见秦来微皱着眉,不由得问:“怎么了?”
“有点假。”秦来道:“她不太像是放不下什么人而哭,而是觉得她这个样子楚楚可怜,很美,被她自己感动哭了。不过我也能理解,就像我知道我自己很帅,我常常被我自己帅得感动到笑出声。”
“……”琇書網
商越心道你对你自己女朋友评价倒也不太客气。
偏偏秦来还低声对他说了声不好意思。
他云里雾里回了他句没关系。
宴清还在门口等待。
天气阴冷,她穿得清凉,加上之前在车里被秦来吻得浑身发热,一下车吹了兜头冷风,现在头有点晕。
她打了个喷嚏。
旁边几个试镜的演员对她投来鄙夷目光,她轻声道歉,正好手机来电,她走到一边去接。
“夫人……”
是海天毓景的佣人打过来的,她才离婚不久,还没习惯把称呼改过来。
显然,佣人打这电话并不抱希望,没成想她接了,是又惊又喜抽泣出声,“夫人,您还好吗?”
“我没事。”她温声道:“对不起,这段时间让你们担心了。是出了什么事吗,管家呢?”
平常家里有事,都是管家联系她,佣人并不直接打电话。
佣人一下哽咽,“夫人,我正要跟您说管家的事,他失踪了……昨晚上的事,我们早起的时候没见着他,只看到桌上留了个字条,说不要报警,夫人你知道怎么让他回来……夫人,管家先生是去哪了?”
宴清太阳穴突突猛跳。
寒意顺着脊椎骨瞬间爬上后背,冷了她一身。
她稍作思索,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一定是顾廷川做的。
书里纪江沅死了,他折磨不到她,就教唆宴海航欠下巨债,由此捏着‘宴清’和宴翎,使劲折磨她们。
现在母亲被秦来接走,他找不到人,又被秦来打穿肩胛骨,公司市值缩水几十亿,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是以,抓走她身边的人,逼她重新在烟城现身。
“宴清老师?”
门边的工作人员提醒她,“您下一位试镜,做好准备。”
她稳了稳心神,向他道谢,然后对佣人说:“你别急,我马上回去处理这件事……家里收拾干干净净的,等我回来。”
挂了电话,她紧握手机,下意识摸着发凉的胳膊,咬住红唇。
顾廷川。
不把他解决,宴家就永无宁日。
在此之前,她得查清楚,他顾家是和宴家到底有什么仇怨,让他心理扭曲成这样。
孟英之后的女演员,对“放不下”的诠释借助了商越的表演。
他们曾如胶似漆,分手后两三年,再次在街上相遇。
和商越擦肩而过的刹那,女演员若无其事走到一边,然后很快拿出镜子,摸了摸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懊恼地跺了下脚。
她踮起脚,回身看了眼商越的背影,嘴轻轻撇了下,咂咂地,落下几滴泪。
试戏结束,赵锴和林嘉照旧问了几个问题,女演员擦掉泪水,笑着向他们道谢,离开房间。
女演员演技生动,还带了点娇嗔的味道,商越看出赵锴很满意。
他心里不由得为宴清捏了把汗。
赵锴:“下一个。”
随即,门打开。
宴清从外面走进来。
她先向导演和编剧鞠了下躬。
他们不认识她,只淡淡颔首以示招呼。
赵锴告诉她要表现“放不下”这个主题,“无实物表演,可以和商越老师对戏找感觉,一分钟准备时间。”
宴清点点头。
秦来坐在位子上,看她略微思索几秒,就对商越说了什么。
灯光那么暗,依旧照得她肤白胜雪,她偏过头,鬓角的碎发随她说话的动作小幅度动晃动。
她眼里有流光四溅,一闪一闪的,迷着人眼。
他双手交叠,撑在前面的椅座上,盯着她,已经勾起嘴角。
一分钟后。
宴清站在舞台上那道圆亮的光束里。
热恋期,她与商越十指交握,冲着他弯起比天上弦月还要美的弧度。
开心得走路也不安生,没几步,就像翩跹的蝴蝶,快要跳起舞。
然后,领了证,他们一起躺在地上,他打游戏,她拿他胳膊当枕头,翻着本书。
变故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商越厌烦了她,表情从炙热变成冷漠。
他放开她的手。
搬家那天,他收拾行李,她坐在一边,双手放在膝头,埋头不理。
他关上门就要走的时候,她却起身,跑到他跟前,攥着他手,脸蛋,轻轻贴上他的掌心。
他甩开她。
她又贴上去,整个人几乎蹲在地上,半个身子靠着他的腿,同时仰起头,修长脖颈连接下颌绷成一条直线,望着他的眼眸盈盈,闪着细碎的光。
无论他多不耐烦脸色多难看。
就是抓着他手不放。
商越叹了口气。
到底是弯身,把人抱回家里。
试戏结束。
宴清从舞台上下来,站到赵锴和林嘉面前,再次礼貌向他们鞠躬。
“宴……清。”林嘉生涩念出她名字,用不太标准的港普说:“你的试镜我觉得偏离主题,不是‘放不下’,而是在‘挽留’。”
宴清:“正是放不下所以挽留,我觉得从主题来说,我在着力表现我的想法。”
赵锴:“你的想法是什么?”
宴清:“就是,放不下为什么一定要放下?没必要强撑着装作已经放下。我放不下曾经的人,我就努力挽留他,就是这样。”
林嘉不太赞成地捏着手里的圆珠笔,在纸上画圈儿,“哪怕没了自尊?”
宴清想了想,坦承:“如果我生命里出现一个人,放下他我这辈子都会遗憾,那即便放下自尊,我也想把他追回来。”
“所以你‘放不下’的故事里就不会有‘事后’,你会尽一切努力,在事情发生的时刻就挽留,对吗?”赵锴问。
宴清笑了,“谢谢导演能理解我的想法。”
她看着两人交头谈了几句,心头忽然闷闷地跳起来。
头疼得厉害。
她强忍着不适想坚持下去,却发现站立变成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胃里开始泛恶心,额头渗出冷汗,连听到的声音,也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赵锴和林嘉交谈完毕,正要说“下一位”,就看见宴清闭上眼睛,轻轻晃了下,沉沉地往地上倒。
商越在宴清回答问题的时候,已经坐回秦来旁边。
此时,看她倒下去,他什么也没想,径直下去想扶住她。
有人比他快一步把人抱进怀里。
抬起头,和秦来目光相接的刹那,他愣住。
秦来抱着宴清,摸了摸她额头,脸上的笑消失了。
“我带她去看医生。”
他简短摞下这句话,从他面前经过,快步走了出去。
“我以为我看了场百米赛跑……”
林编剧摇摇头,看向赵锴。
赵锴像是看明白什么,问商越:“商老师,接下来的试镜还参加吗?还有三个演员在排队。”
“没事。”
商越很快恢复平静,微笑,“让下一位演员进来吧。”
他慢慢站起来,深吸了口气,“我先出去上个洗手间。”
兰疏湾,一处古香古色的中式庭院,坐落在京城繁华的闹市区。
竹林如海围在庭院外方,像道天然屏障,摒绝外界所有声音,留给室内一片安宁。
卧室。
“太累了?”
“对,这位小姐应该是最近太累,心理压力大,睡也睡不好,导致免疫力下降,天气稍微冷点,就容易染上风寒,需要好好休息,把身体调养起来。”
医生走后,秦来坐在床边,看着闭上眼睛安然睡去的女人,伸手,拂过她细长稍显凌厉的眉。
他笑起来。
“可别逗我了。”
他轻轻捏了下女人的脸颊,“你这么一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茉莉,还能因为累晕过去?”
想起在酒吧里,她迎着他的刀冲他走过去的样子,他挑了下眉。
她刚刚试镜时的表演,此刻在脑海里不停晃荡。
他俯身,悄声问她:“是谁让你放不下,让你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甚至还生了病?”
宴清躺在他腿上,不太舒服地皱了下眉心,翻过身去。
他听见她用气音,浅浅地嘟哝了个人名。
虽然声音很小,他却听清楚了。
“霍骁。”
“不对,叫他干什么?”
他摇头,“叫秦来,手到擒来的秦来。”
“霍骁。”
“秦来。”
“霍骁。”
“秦来。”
“霍骁……”
“好吧。”
他莞尔,“火硝就火硝。”
他由着她梦呓,冰凉的毛巾,覆在她额上。
“以后,会改成‘秦来’的。”
他非常笃定地道。
“我如果是你心里放不下的那个人儿。”他在她脑后放了松软的枕头,蹲在床前眯着眼睛瞧她,“我能让你蹲下来抱着我不放?求我别走?爷能让你受这委屈吗?”
“赶紧给我醒过来,给我支棱起来。”
“小茉莉。”他哼了一下,“要是以后有一天,你愿意爱上我——”
“爷把命都给你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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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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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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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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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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