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千秋走出更衣室的瞬间,捧着保温壶的司南恰好迎面走来。
两人目光相接,司南脸上露出罕见的慌乱,他似乎想把保温壶藏在身后,但马上觉得这是欲盖弥彰。
苏千秋愣了一下,眼角余光扫去他身后,司南顺着她的目光追过去,两人不约而同的看见周雨桐的背影在转角一闪而过。
苏千秋恍然大悟。
她顿了顿,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云淡风轻的说了句“加油”,随后与他擦肩而过。
“我……我妈给我煲了川贝雪梨糖水……”司南举起保温壶,不打自招的解释道。
也许是听不见,也许是不想听。苏千秋只是留给他一个干净利落的背影,挥了挥手,什么也没说。
司南觉得苏千秋误会了什么,想拔腿追上她,无奈化妆师恰到好处的出现逮住了他。
司南被硬推着进了化妆间,心神不定的把保温壶往角落一塞,不料被骆其桉瞧见了。
“呦,女朋友又送吃的啊。”好奇宝宝骆其桉凑过来,语气里满是试探。
化妆师在司南头上喷了后后的摩丝,掀起刘海往后梳。大概是扯到了头发,司南眉头一皱,心情低落的自嘲道:“什么女朋友,我妈让保姆做的糖水。”
“上次明明看见你们学校女生给你带过,她还帮你打领带呢。”骆其桉一脸不置信,又补充道,“我还有人证,就是你们学校那个叫苏什么的女生。”
司南猛的从凳子上站起来,脸色惨白,随后又被化妆师给强行按了下去。
他坐如针毡,想了想,掏出手机找出苏千秋的电话打过去,然而,电话被对方掐掉了。
而后,又像对掐掉的那通电话表示歉意,那边发了条短信过来,不痛不痒四个字——“专心比赛”。
司南拽紧了手机,心中一片兵荒马乱。
而后豁出去似的冲了出去,不管不顾的把跳着脚的化妆师甩在身后。
等他找到苏千秋时,她正捧着群演专用盒饭,站在演播厅外面那圈落地窗前发呆。
夏日渐次消退的夕阳透过玻璃幕墙折射在她身上,仿若沐浴在燃烧中的寂静之海里。
她抬头对上走过来的少年,一双眼睛里古井无波,和满眼焦灼的司南形成鲜明的对照。
司南语速极快的把母亲让保姆炖了糖水又委托住同个小区的周雨桐带过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一脸委屈,又有期盼。
苏千秋什么也没说,她知道司南那个小区的价位。
她把目光转到外面的车水马龙,在二十八层楼高的演播厅门口,居高临下的审视这座城市。
经过几十年的推倒重建,这座城市已演变成一尊外表光鲜的庞然大物。簇新的摩天大楼争先恐后拔地而起,带着暴发户的气势,曲的直的,线条各异,混沌其中,演绎出一场无法掩饰的锐利。这刀锋之下,那些破败老旧的楼房身上落满了鲜血淋漓的“拆”字,不管情愿与否,走向命中注定的毁灭。
在高处远眺,光鲜的大楼和低矮的平房犬牙交错,全然一幅不和谐的画面。
旧时王谢堂前燕,又如何飞得入寻常百姓家?
苏千秋像是想到了什么,决定了什么,又放弃了什么,她一脸平静的转过头,目光停留片刻。
“领带歪了。”她对司南说。琇書蛧
司南见过她的笑靥如花,见过她的云淡风轻,唯独没见过她的冷若冰霜。
她的冷,就像冰锥,猝不及防在他心中扎出一个锋利的伤口。
司南失魂落魄的走回后台,直到工作人员催场。
他深吸一口气,把脸埋入手掌之中,半晌再露脸时,已换了一副表情,这是一种反常的冷静。
音乐的鼓点响起,十五名选手逐一亮相,舞台上的追光灯忽明忽暗,最后化作十五道光束,投射在每一位选手上身上。
这是个娱乐至死的年代,连中学生的口语大赛都华丽的和选秀节目无异。
所有人都穿着一丝不苟的套装西服,黑的灰的,颜色暗沉,却遮不住青春的光华。
他们稚气的脸上是一种故作姿态的成熟。
在这个年纪,每个人都渴望着长大,他们以为在成年后的世界里,自己才能是自己的主人,可以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于是他们把自己伪装成大人。
殊不知唯有读书的那些年岁,才拥有无可替代的自由,待时过境迁幡然醒悟,只剩一声唏嘘。
他们流畅的背出早已准备好的演讲词,语调有时激昂,有时深沉,千篇一律的感情充沛。
苏千秋被这种滥情弄得有点想笑。
待无意中对上舞台上那道锐利的目光,她又笑不出来了。
那道目光追逐着她,像一张,她因比赛前的那番冷淡至极的话而心怀愧疚,不敢直视,惶惶无处可逃。
司南于她是特别的,但她害怕这种“特别”成为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比赛得分并不胶着,有些人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比如司南。
亲近司南的人会发现,这个少年有着截然不同的两张面孔。一张成熟圆滑,带着大开大阖的气场,无懈可击;另一张单纯张扬,喜怒哀乐都打翻了在脸上,这是他自甘暴露的弱点。
他的仓皇失措,他的欢欣喜悦,他的一切弱点,只对她心甘情愿的开放。
他的目光如此灼热,里面似有万语千言,责备委屈隐隐而生,几尽让她不堪重负。
他与场上的选手你来我往,又与台下的她你追我躲,如鱼得水,毫无破绽。
她在他的目光中节节败退,终于捱到最后一个观众互动环节,竟然是与场下应援团五分钟情景剧。
周雨桐款款上台。
说是与现场观众即时互动,殊不知主委会早就泄了题。
想起英语老师前几天的紧张兮兮,与周雨桐私底下的悄声细语,原来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罗密欧与朱丽叶。
&nbsbsbliet,Withthindofbringingmoon,it'ssilvercovertheittree'stop,Ipromiss。
(朱丽叶,对着这轮皎洁的月亮,它的银光涂染着果树的梢端,我发誓——)
&nbsbsbs'tswearwiththemoon,itchangeoften,evermonthhasit'sownwaxandwane;ifouswearwithit,ourlovewillbelikeitperhaps?
(不要指着月亮起誓,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它是如此变化无常;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苏千秋仰望着舞台上的司南和周雨桐,舞台背景一片漆黑,唯有追光灯的光束格外耀眼,男女主角身上仿佛笼着一圈星尘,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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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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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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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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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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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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