桶扔下去,再慢慢摇起。
她闭上眼,平复了一会儿,睁开。
桶底乖乖躺着一个小锦盒,像是婴儿躺在摇篮中一般。
苏欢引将锦盒打开来看,一副漂亮的翡翠镶金耳环周周正正摆在里面,工艺精细得很。
怕是皇宫里都得不来这等好东西。
她扯来把椅子坐下,翘着手指捏出耳环,迎着阳光端详那份精巧,翻看背面时却怔住了。
翡翠的镶托上刻着一个“引”字!
她赶忙拿起另一个,翻过来,果不其然,是一个“欢”字!
院子里忽然起了雾,黑障障地压过来,苏欢引怕了,抬腿往外跑,忽然绊了一下,跌倒在地。
睁开眼,窗外泛白,已是天亮。
她想起了那个梦,往枕边摸去,玉坠的旁边,装着翡翠耳环的锦盒就半埋在枕头的褶皱里。
心里突突一阵狂跳,她赶快拿起来翻看后面,“欢引”二字工整地落在黄金托子上,闪着光,映入她的眼眸。
为何,我可以在梦中得了这些回来,上次得了花汁子,这次得了耳环,这之间有什么关联?
为何耳环会刻着我的名字?
为何,为何……
此时暖阳当空花儿笑,都挡不住她后背冒出来的阵阵阴风,她觉得冷得彻骨,寒毛竖起来长到了八丈高。
她坐在床上哆哆嗦嗦努力回忆每一个细节,却百思不解,最后只好安慰自己,若是有鬼来索命,第一次就要了自己的小命,何苦几次三番让你得了便宜?
难道阴间要人也先送礼不成?
管他是鬼是神,伸手不打送礼人。
苏欢引于是把耳环和花汁子藏到了一起,起床去做早饭。
苏白百日宴上邻居送来的糕点只剩了半盒,苏欢引见米不多就把粥熬得稀薄了些。
上次穆羽给的红糖还没吃完,拿出几块放在小碟子当中,又拿辣椒酱拌了些野蒜。
钟宝珠看到红糖,像苍蝇一样扑上去一连往自己碗里扔了好几块。
苏欢引喝着稀粥,一劲儿往嘴里塞野菜。
她爹给她拿了一块糕点,问道:“绣坊什么时候开工?”
“过了七夕就开。”
“欢引,还忘了问,那君公子怎么给算工钱的,你问了没有?”钟宝珠尖着嗓子插嘴进来问,自己养的花,哪能让人随随便便就连盆端走。
“这个……我没问。”她心里明白,君大哥不会亏待于她。
“怎么不问呢……”刚要对这个碰到钱的问题就有些呆傻的继女发火,钟宝珠转念一想又忍住了。
“也好,不问就不问吧,又不是你一个绣娘,想是他也不会太克扣了你的,总比在家闲呆着强不是吗?”
清了清嗓子,钟宝珠瞧瞧苏向南的脸色,“欢引啊,这不是吗,苏白现在也大起来了,你呢既忙活家里,又忙活绣坊,估计时间也不大够用,不如以后就这样……”
钟宝珠说到这里,苏欢引就知道,肯定又没什么好事。
她想骂几句脏话,因为这个时候,除了脏话,她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果然,钟宝珠喝了口红糖米汤,顿了一顿,似乎也觉得下面的话有些难堪,可到最后还是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不如以后,欢引你就把工钱都给了我,家里要置办些什么,我就受累多往集市跑几趟,你一个女孩子家,总去那地方抛头露面也不好……”
恬不知耻!恬不知耻!
苏欢引抬头看看她爹。
苏向南皱了皱眉毛,说了一句:“这不还没拿工钱么,急着说这事做什么?”
钟宝珠心里也掂量,左右反正都已经说了,干脆就说到底。
“你说我急什么,那集市进出都必得经过贾婆子家米铺,她一个大姑娘家,万一过去遭了她的刁难,还不羞臊到死了。反正我是不怕的,大不了就和她斗一架去,为了欢引我是豁出去了!”
这话说得还真是指天指低,义正言辞。苏欢引看看抠脚玩儿的苏白,拿筷子扒拉着碗里几乎看不见的米粒,长出口气,点点头应了下来。
她不敢张口,她怕自己忍不住骂人。
虽然她从未骂过人,但是她学着别人的模样,暗中演练过无数次……
七月的早晚已经褪去了酷热,只在午时才会老虎般发一会儿威,夏日缤纷的万草千花逐渐走向荼靡,夏往秋至已是谱开了序曲。
饭后苏欢引在粉色襦衫外面套了个桃红色雀舌花半袖,洒了一滴花汁子,欢快地朝医馆走去。
今日七夕,君临风说晚上要在绣坊安排大家拜织女拜魁星,让她去通知艾家几个小的一起过来。
穆羽未在,艾草穿了粉绿相间的飘花缎素雪绢裙,正噼里啪啦拨着算盘珠子算账,见苏欢引进来,没做什么表情,只是歪头挑了一下眉,平静的看着她。
她被艾草这眼神盯的不大自在,匆匆说完就走,却见此时穆羽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见她回身,就撤回迈进来的那只脚,改站在了门外。
“欢引。”他叫住看他一眼就低头要离去的她,“怎么这就走了?”
“哦,我就来看一眼,君大哥让大家晚上去绣坊一聚。”背对着艾草,她说话顺当了许多。
“别走,既然看了一眼,那就再多看几眼也无妨!”
苏欢引脸一红:“别瞎说,艾草会看见的。”
“是么?”穆羽嘴角噙着坏笑,将身子正了正挡在她面前,一张脸一览无余,全部显露在艾草目光可以触及的范围之内,轻轻抬起下颌,缓慢又清晰地说:“晚上绣坊小聚结束后在巷口石榴树下等我,还有,你真香……”
苏欢引心跳的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嗔怪地撅嘴瞪他一眼,又满脸娇羞,嘴角含笑地跑了。
艾草咬紧了牙,手指已经被帕子绞得没了血色。
未时刚过,封邑美就带着碧桃来找苏欢引。她本就生得粉面桃腮,唇红齿白,今日又是特意打扮过的,更显出几分香娇玉嫩来。
“妹妹,”封邑美洒了茵墀香,环佩叮当,踏一双翠履款款而来,“几日不见,我甚是想念呢!”仔细瞧了瞧苏欢引身上,一件饰物都没有,不禁疑惑:“乞巧之日怎么这般素净,我给你的镯子呢?”
“啊?镯子啊,太贵重了,我舍不得,让二娘帮我收着呢。”苏欢引扯了谎,不由得心虚。
封老爷对钟宝珠颇有微词,封邑美也是知道的,今天听苏欢引这么一说,心里便大骂她贪财,见苏欢引不挑明,面儿上也就只能当不知道。
封邑美跟着苏欢引来到绣坊,见艾叶艾术已经坐在那里玩起了绣花针,就堆了笑去打招呼。
姐弟俩早被苏欢引提前叮嘱过了,又见今日放下身段的封小姐亲和可人,不多时便欢叫着玩到一起。
君临风和许非昔随后进来,带了几个催巴儿,那几人眼皮微垂,不声不响去了厨房,把各式糕点蔬果摆上桌,就又进了厨房候着,不敢出来打扰这些少爷小姐们。
君临风见到封邑美也是一愣,后经由苏欢引的介绍便寒暄几句,和非昔去了一旁谈生意的事。
封邑美左看右看,就她自己带了丫头过来,心下觉得自己怎么显得那么矫情,就吩咐碧桃回家。
碧桃不愿意,封邑美眉毛一立:“不回也成,去厨房和那些催巴儿一起候着!”
碧桃吓得慌起来,没头苍蝇般快走几步出了门,在门口差点被一个公子撞倒。
“表哥,你这绣坊的名字真是风雅致极啊!”门外朗声进来个青年才俊,声音听着倒和君临风有几分相似,他身边已经跟着个打扮光鲜的小姐,却还不时回头去看落荒而逃的碧桃。
此人是君临风的堂弟君临渊,仗着家世和容貌,惯于招蜂引蝶。
君临风闻声起身迎接,见了临渊身边的小姐,笑道,“上次没瞧仔细,今日再见,李家小姐更添几分娇俏!”
那“李家小姐”似乎不太满意,眉头皱着看了看临风,又看看他堂弟。
“李小姐忘记了我么?上次江边和临渊一起,我们还喝了梅子……酒……”
忽然,那小姐一甩手,气哼哼地走了。
大家十分纳闷时,只见君临渊仰头看了看天,用手拍了一下脑门,长叹一声:“想我聪明一世,我今日怎么就糊涂一时来了你这儿……我自认游蜂戏蝶总能做到天衣无缝,如此看来,我的缝,就在你这里……”
君临风如梦初醒,原来是他认错了人,两次见的本不是同一个女子。
许非昔也回过味来,笑骂道:“马失前蹄!还不去追,都这般光景了,还这么从容!”
“久经情场,怎能不从容,不追也罢,待我明日重新物色……”
正说着,他看到了封邑美,瞬间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风流倜傥地姿态,准备过去套近乎。琇書蛧
“君临渊!”一声厉呼,大家闻言,一同往门口看过去。
刚才那“李家小姐”又回来了,红着眼睛站在门外,“你不与我一起走吗?”
君临渊一脸嫌弃:“大哥的绣坊今日宴请好友,我怎么能走?你自己走吧!”
“那你也不送送我吗?”姑娘还是不死心。
他瞧了瞧天,又伸手试了试风向,然后出去拉住她的手,“正好这风是往你家的方向吹,我现在就放手,你一路顺着风就回去了!”然后,就撒开了手,调转她的身子,还在她背后推了一把。
这一套动作下来,姑娘眼看着就由悲转喜,又乐尽悲来,最后呜呜哭着走了。
众人在心里皆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艾叶悄悄说,“我怎么觉着,比戏台子上那些把戏还好看几分呢?”
封邑美想在君临风那里留个好印象,一直忍着笑,差点忍到内伤,被艾叶这么一说,彻底兜不住了,哈哈放声大笑起来。
君临渊看了一眼那真性情的妙人儿,再次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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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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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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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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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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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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