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术一早又领了大花和狗宝去后巷耍,刚转过巷子口,就看见老赵家门口挂着灵幡。
出出进进着的人很多,间或有几个披麻戴孝的。
艾术吓得撒腿就跑,跑了几步想起来那几个狗宝还在后边,硬着头皮回去抱在了怀里,一溜烟儿带着大花跑进了堂屋。
“娘,后面赵家……”他喘着粗气,吓得不轻,怀里几个狗崽子被颠得晕头转向,哼唧着想下地来。
“一大早不知会一声就跑出去野,吓着了吧!赵老太太昨晚没了,没来得及告诉你们。这下好了,你这几天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再不许往后巷乱跑!”
她娘坐在桌前,艾草拿着抹布正擦着桌子,艾叶手里端了两盘菜等着上桌。
他放下狗宝儿,起身想去洗洗手吃饭,忽然想到什么,又奔了回来:“娘,那爷爷奶奶都要回来看看是不是?”
艾叶娘看着那盘炒糊的青菜,“一早儿你李大伯和穆大哥就赶着去接爷爷奶奶了,相识多年的老邻居,还不得送她一程。”
隔壁苏家此时也得了赵老太太的消息。
苏向南赶着去帮衬,苏欢引打了水,正围着罩布裙在后院浇菜地。
后院的菜都快旱死了,天还没有半点雨意,只能自己担水来缓解一下。
忽听的有人大声叫门,她怕吓到苏白,赶快扔了桶跑出去开门。
门外站的是黑瞎婆。
黑瞎婆有五十多岁的年纪,具体姓甚名谁已经没人记得了。
叫她黑瞎婆,是因为她长得黑,一只眼睛长满了玻璃花,已经是盲了。
她笑嘻嘻地站在门外,手里拎着四包糕点,两瓶酒,一块猪肉。
苏欢引心里咯噔一下。
黑瞎婆头发梳得锃亮,戴了个绣着芍药的黑色锦缎勒子,穿一件蓝粗布蜡染苎麻衫,黑色葛麻纱罗裤,衣服已经旧了,也不大干净,裤脚上粘着些许鸡食,身上一股子嗖巴味儿。
“哎呦,欢引,这是在干活呢?我就说吗,敲了半天没人来,就喊了几嗓子,再不出来我还当是家里没人呢!”
苏欢引有些紧张:“刚在后院浇水呢!您这是……?”
黑瞎婆没答话。
她不答话,苏欢引也知道她来做什么。
“欢引,你爹在家吗?”黑瞎婆问。
“后巷赵家老太太昨晚没了,我爹过去帮忙。”欢引一直没把她让进去。
“哎呦,那你娘在不?你看这大日头晒得,我这都快晕了。”
说着就自己往院子里面挤。
正挤着,钟宝珠抱着苏白出来了,本是满脸的不悦,看到黑瞎婆时却换上了笑脸。
当年她和欢引爹的婚事,就是黑瞎婆给说下的。
“是黑瞎婆来了,快过来坐!”她热情地招呼着。
黑瞎婆扭着身子走了过去,随宝珠进了堂屋,把手里拎的全放在桌子上,一屁股坐下来,用手抹了两把汗,又自顾拿起一把蒲扇扇着。m.xiumb.com
扇了几下似乎是不过瘾,又把衣襟撩起来,露出黑黑的肚皮,用力扑拉着扇子。
苏欢引倒了两杯凉透的糯米茶过去,扇子带着黑瞎婆身上的味道直往鼻子里蹿,她看看钟宝珠。
这样挑剔的二娘此刻却丝毫没有厌恶的神情。
“看看这孩子长得,虎头虎脑,以后定是个达官贵人。说起来,你们还得好好赏我杯酒吃呢!”
她卖力地夸着苏白,还不忘给自己记上一功。
说着凑过去想在那白嫩的脸蛋上摸上几把。
小小的苏白不知是不是被她熏到了,扭着身子,脸苦了下来。
钟宝珠马上把苏白交到欢引手上:“去给弟弟喂点水。”
打发了姐弟二人出去,钟宝珠问:“您今儿来是何贵干?”
看着桌上那几样,她心里已经有了谱儿。
“贾婆子,卖米的贾婆子,贵人你可知道?”
“嗯,最大那间米铺不是她家开的吗?有个傻儿子那个?”
“哎~什么傻儿子,那孩子就是老实过了头而已,一点可都不傻。”
二钟宝珠想,这黑瞎婆想必是说媒时谎话说多了,真话都憋在肚子里,久了,憋的酸臭,从她身上渗了出来。
她笑着说:“那看您今日这般架势,莫非是贾婆子谴了你来的?”
“娘子真是明眼之人,我老婆子肚子里藏的掖的都给你看明白了去!”她打着哈哈,又从兜里摸出来二两银子。
“这也是贾婆子求我捎来的,说让娘子买着绿豆消消暑。”
钟宝珠心里直笑:“这些银子买了绿豆来做汤,得喝了半辈子去。”
想了想,她说:“我家那书生不在家里,这事我做不了主,婆子还是把这些都拿回去,改日再来可好。”
“那贾婆子出手阔绰,人家说了,不管此事成与不成,这些东西和银子,都是无需拿回去的。如若你和他爹都觉得好,后面人家送来的可是更多!”
看了看钟宝珠欣喜的表情,黑瞎婆又凑过去压低声音说:“她可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她说了,只要是闺女能嫁过去,你们一家子,她都帮衬着了!”
“可是,那傻儿的样子,我就怕欢引不答应……我岂不是落下了后娘害她的骂名。”
“啧啧,我活了几十年都没见过你这么好的后娘,你又何必自轻自责。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子你就莫要乱想了,东西银子都放这儿,等闺女她爹回来商量了,明儿我来听信儿。”
黑瞎婆喝光了杯里的糯米茶,嘴里说着要走,却迟迟不见动静。
钟宝珠见她眼睛直往桌子上瞟,不禁在心里蔑笑了一声,拿了包糕点出来塞给她。
黑瞎婆笑着一把接了过去:“哎呦,你看,这怎么话儿说的,倒让你白搭了东西给我呢,娘子就是惯常了好说话的,到底有你们钟家的大家风范。”
看她红嘴白牙喋喋不休,嘴角泛着唾沫星子,钟宝珠头晕得厉害,忍了再忍,终于把她送走了。
回到大屋,她嘴里念叨着:“再不走我真是要翻了白眼了,熏得我身上也是这股子酸骚的味儿。”
找了一身干净的换上,她抱过苏白。
苏欢引看着钟宝珠,欲言又止,她知道从钟宝珠嘴里打听不出什么来,就心事重重地拿了钟宝珠的衣服去了江边。
天擦黑的时候,穆羽和李伯接了艾叶爷爷奶奶回来。
下了马车,三个孩子就扑了上来,好久不见,爷孙之间都等不得到了屋里,在门外就亲近了半天。
艾草给车夫结了银子,拉着穆羽的衣袖,告诉他,想去把爹娘从老赵家喊回来,但自己又不敢去。
穆羽点点头,转身去了后巷。李伯也跟了上去,他想的周全,艾家兄弟弟妹回家,他也好过去帮着盯一下。
艾老郎中挽着老太太的手,被孩子们簇拥着,往堂屋走去。
艾草忙着给爷爷奶奶倒了茶,又打了两盆水给两人擦脸洗手。
艾家奶奶看着亭亭玉立的大孙女,不住地笑着点头。
艾草穿了件水绿色的对襟小袖短襦衫,绣口绣着合欢花,衣襟覆在拧丝罗裙外,腰间结了两条丝带,一走一动间,随步子飘动着,步步生莲。
前些年的圆脸现在变成了好看的鹅蛋脸,肤若凝脂,她不会说话,就更惯于用眼神和旁人交流,久而久之,那双美目愈加顾盼生辉起来。
艾叶爹娘从赵家赶了回来,给爹娘问了好,艾叶娘向老太太问起小姑子艾萍:“萍儿家里可好,怎么没和爹娘一起回来,我倒是很想她呢,艾术也总念叨她家里的小子呢!”
“正巧姑爷回来了,就让他们一家团圆几天。”
聊了会儿家常,老太太悄悄儿问:“穆羽那孩子和我艾草看着十分般配呢!”
艾叶娘顿时来了精神,拉着婆婆的手,“谁说不是呢,我看艾草也有这意思,只是不知穆羽那孩子怎么想,我倒是中意的,可艾叶她爹总不让我提这事。”
看着婆婆和善的脸庞,她忽然有了主意。
“娘,不如忙完了赵老太太的事,您就受累和孩子她爹说说?”
“嗯,放心,有我呢!”老太太满有把握地说。
天黑了,苏向南也从赵家进了自家大门。
在院子里,洗了头脸,他脱掉了白天穿的短襦犊鼻裤,把腰间拴着的红布条儿也解开放在衣服上,自己就穿了小衣,到了大屋门口,又把周身扑搂了几下,才推门进去了。
家里有小娃儿,他又刚从丧家回来,必得讲究些才好,免得带了脏东西吓着了孩子。
钟宝珠正逗着孩子玩,见他回来,把盘子里的枣泥糕拿起来一块递了过去。
“哪里来的?家里不是没什么钱了吗?”
苏向南咬了一口,软糯的枣泥甜甜的,混着酥皮嚼在嘴里,不舍得下咽。
“黑瞎婆今儿过来了?”
“哦?给欢引提的哪家?”
钟宝珠抿嘴笑了:“你心里倒是明镜儿似的吧,还问我?”
“真是贾婆子家的傻儿?”贾婆子一家对欢引的心思,苏向南早就有所耳闻。
“嗯,你怎么看?”
“哎!”
吃了一半的枣泥糕被他放下,“她家里还真就腆了脸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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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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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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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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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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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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