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飞奔进了太尉府书房所在的院落,连身边的下人给打招呼都顾不上理睬,几个大步就上了台阶,然后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
入目所见是桃灼跪在地上的笔直背影,她爹夏远则面对着她站在桌边,桌上放着的是一把荆条,荆条上面的刺看得她心惊胆战。
听到推门声,桃灼并没有回头,倒是夏远抬了抬头。
“醒了?把门关上,进来!”夏远板着脸看了夏锦汐一眼。
夏锦汐“哦”了一声,转身将房门关紧,然后一步一步地踱到了桃灼身边。
她看了一眼桃灼,咬了咬嘴唇之后,敛起裙摆跪在了桃灼身边:
“爹,不关桃哥哥的事,是我对他下了药,而且我们两个……我们两个……”
夏锦汐想说她跟桃哥哥并没有做一些画本子上画的这样那样的事情,可是却怎么都张不开口。
支支吾吾了半天,将自己憋得脸色通红,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行了,别说了!我就知道是你这丫头闯的祸!害得人家子谦白白在这里跪了半个多时辰!”
自家女儿是什么德行,夏远比谁都清楚,他老脸微红,轻咳了两声打断了夏锦汐的话。
夏锦汐疑惑地看了一眼夏远,子谦是桃哥哥的字,但是爹爹平日里都是称呼桃哥哥为桃大人或是贤侄的,今日怎么……
她这边还在心里嘀咕着,那边夏远已经伸手去拉桃灼:
“子谦啊,快起来!你的人品我知道,我自家的丫头我也了解,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到最好了!
若是你还继续跪着,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啊!还有锦汐这丫头,回头也会不依不饶的!”
“是啊桃哥哥,是我设计害你的,你赶紧起来!”
夏锦汐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拉桃灼,却被桃灼反手一握轻轻握住了手腕。
夏锦汐疑惑地看了一眼桃灼握住自己的手,抬起头来的时候,对上的是桃灼眼底一望无际的深沉。
“桃哥哥,你……”夏锦汐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一句话还没说完,桃灼却回过了头,只是握住夏锦汐手腕的手更紧了些。
“夏大人,桃灼还是那句话,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若是执意不肯罚我,我只好执意跪下去!”
“你这孩子!唉!”夏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罢!打就打吧!”
桃灼终于放开了夏锦汐的手:“锦汐,转过身去。”
“不!”夏锦汐倔强地摇了摇头,“桃哥哥,你根本没错,为何非要认错!是我的错,就算要挨打,也是我来!”
“锦汐!听话……””桃灼对着夏锦汐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了下来:“这是我欠你们夏家的……”
“桃哥哥,你说什么呢?你并不欠我们夏家啊!”夏锦汐红了眼睛。
“锦汐!转过身去!别耽误时间了,子谦待会还要进宫议事呢!”
夏远也有些动容,他瞪了夏锦汐一眼,伸手从桌上拿起了那把荆条。
“那……爹,你就只能打一下!”夏锦汐红着眼睛开口,“还有,不能打太重,要……”
“十下!一下都不能少!”桃灼沉声开口打断了夏锦汐的话。
他揽着夏锦汐的肩膀转过了身,然后背对着夏远解开了了自己的上衣。
“桃哥哥……”夏锦汐摇着头哭出声来。
荆条上的刺那么粗,那么长,打在身上无异于尖刀翻肉,一下下去就能皮开肉绽了,就算爹爹下手再轻,桃哥哥也受不了啊!
夏锦汐激动地摇摇头,刚要回头去阻止,却被桃灼一把按住了脑袋,将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颈窝里。
夏锦汐顿时懵了,除了昨晚,她跟桃哥哥之间还从来没有如此亲密过。
“子谦,我答应你,用你带来的荆条打你十下,但是你记住,我打你,并不是因为你欠我们夏家,相反,我还常常自责,是我们夏家对不住你,耽误了你,若是锦茵在天有灵,一定会怪我的……”
夏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桃灼和夏锦汐的背影,眼底满是心疼。
“子谦啊,这么些年了,你始终走不出锦茵那件事的影子,始终不肯面对自己的心,若是打你这十下能让你彻底走出来,那我……”
夏远握了握手里的荆条,狠了狠心之后,他轻轻地用荆条在桃灼的后背上抽了一下。
荆条的刺从桃灼光洁的后背上划过,掀起了道道红色的沟壑,桃灼却一声没吭,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倒是他身边的夏锦汐痛哭出声。
夏远艰难地握了握手中的荆条,知道这十下怎么都躲不开,只得咬着牙继续第二下,然后是第三下,第四下……
无人发现,他每停顿一下的时候,就会用左手迅速地偷偷掰去荆条上的几根刺,既不会让桃灼感觉出来,又能尽最大努力将桃灼身上的痛苦减到最轻。
十下打完,他的脚后已经落了一小堆荆棘刺,而他左手的几根手指,已经渗出了血。
桃灼伸手拉上了上衣,这才放开了夏锦汐的脑袋。
夏锦汐哭着从地上站起身来,第一时间就要去检查桃灼的后背。
“呜呜呜爹!你怎么下手这么狠!”
夏锦汐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桃灼洁白的中衣已经被道道血沟浸透,触目惊心。
“我没事。”桃灼哑声说道,声音有些发颤。
他穿好衣裳,从地上艰难地站了起来。
夏锦汐一把搀住了他,哭得梨花带雨:“怎么可能没事,跪了这么久,又挨了那么多下荆条!”
她用衣袖擦去了桃灼额上的冷汗,拉住桃灼的手就要往外走:“桃哥哥,我去带你擦药!”
“等等锦汐!”桃灼反手拉住了夏锦汐,然后对着夏远低了低头:“夏大人,晚辈有几句话要跟锦汐说……”
“去吧去吧,你们尽管去说!我不打扰!我这就离开!”夏远将被刺伤的左手缩在衣袖中,摆着右手就要往外走。
“夏大人请留步!”桃灼抽了抽眼角,“晚辈不是这个意思,晚辈的意思是,刚才跟您提的那几件事……”
“所有的事我都没意见!都听你的,锦汐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夏远再次开口打断了桃灼的话,一边说还一边将桃灼和夏锦汐往外推:
“时间紧急,你们两个有话赶紧去说吧!我让人备了早饭,待会送到花厅去,你们记得待会去吃!”
桃灼感激地道了谢,伸手拉着夏锦汐出了书房,直到行至一处无人的花园里时才放开了手。
看着桃灼眼底的波澜,夏锦汐心虚地低下了头:“桃哥哥,昨天……对不起,我……”
“锦汐,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桃灼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了夏锦汐的肩上。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姐姐,又没有照顾好你,让你被人嘲笑……
明明知道你的心意,却一直逃避,不敢面对自己的心,你越是勇敢,我便若是愧疚……”
桃灼的声音沉了下来,他从怀里掏出了那个荷包:
“锦汐,你愿意等我吗?
时间仓促,我已经通知管家准备婚书和聘礼了,只要你点头,上午就会有媒人过府,等我从玄幽回来,我就来太尉府正式提亲。”
“桃哥哥,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吗?”夏锦汐捂着嘴巴哭了出来,
“其实你不用因为昨晚的事情而勉强自己,我怎么样都可以的……”
“锦汐,别说了!我会无地自容的!”桃灼心疼地擦去夏锦汐的眼泪,狠狠地扯过她的胳膊拥她入怀。
夏锦汐再一次痛哭出声,哭声很大,仿佛要将这些年的委屈,这些年的小心翼翼全部哭出来,眼泪鼻涕将桃灼的前襟浸湿了一大片。
桃灼没有开口劝说,只轻轻地轻抚着她的后背,直到她自己停了下来,才低头捧起了她的脸。
“别哭了,再哭夭夭会笑你的。”桃灼轻柔地擦去了夏锦汐脸上的泪,静静地看了夏锦汐许久之后,他忽然轻轻闭眼,然后低下头,在夏锦汐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了深深的一吻。
那个吻温柔而缱绻,让夏锦汐红了脸,她的身子先是僵硬,紧接着便软了下来,心里头又开始小鹿乱撞。
桃灼的唇离开了夏锦汐的额头,看着夏锦汐紧紧闭起来的双眼,他又低头,在夏锦汐长长的睫毛上落下两个吻。m.xiumb.com
夏锦汐身子微抖,紧紧揪住了桃灼的衣襟不敢睁眼,脸色红艳得如深秋的苹果。
桃灼的眼神逐渐暗了下来,他的目光缓缓下移,最后停留在了夏锦汐紧抿起来的那两片薄唇上。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眼里忽然一阵清明。
“锦汐……”他暗哑着声音开口,“对不起,母亲她生死未卜……”
夏锦汐睁开眼,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地捂住了嘴巴。
她猛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桃哥哥,爹爹跟我提起过,桃夫人的事情不能让夭夭知道!
而且,若是桃夫人真的……你需要守孝三年,暂时不能成亲,更不能做那些画本子上这样那样的事情!”
想到昨晚她偷亲桃灼的事情,夏锦汐紧张地看了一眼桃灼:
“对不起桃哥哥,我昨晚上不是故意要偷亲你的,我只是……”
桃灼黑了脸:“什么画本子?什么这样那样的事情?谁给你买的画本子?”
夏锦汐心虚地低了头:“……没……没谁买,是青楼里头撒落下来,被我捡到的……”
“青楼?捡到的?”桃灼咬了咬后槽牙,“夭夭离京之前曾经出过府,说是要跟她那些朋友告别,还说什么只去了茶楼!
有两次她是女扮男装出府,依我看,你们去的地方,应该是青楼吧?你说的那些画本子,应该就是她送你的告别礼物吧!”
虽然是问话,可是却满是笃定。
“没……不是的!”夏锦汐缩了缩脖子想找个其他说辞,却被桃灼一眼看穿了心思。
“别想了,你撒没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桃灼一把拉住了夏锦汐的手:“走,去吃饭!”
夏锦汐磨磨蹭蹭不想去,却又舍不得挣开手:“我……我脚疼,走不动……其实,我还不太饿……”
“咕噜”
话音未落,她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响了一下。
桃灼低头看了一眼夏锦汐露在外面的脚踝,微微皱眉之后,他忽然弯下腰去,一把将夏锦汐抱了起来。
夏锦汐惊呼了一声,娇羞地埋在了桃灼的怀中,声音轻若蚊蝇:“桃哥哥,你……放我下来,会被人看到的……”
“无妨,天亮十分我送你回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抱着过来的,而且……”
桃灼扯了扯嘴角:“估计夏大人已经将我要提亲的事情说出去了,你没见刚才路上那些捂着嘴巴偷笑的下人吗?”
“啊?哪有?”夏锦汐的脸更红了些,缩在桃灼怀里不敢露头。
“待会吃完饭,陪我一起去看看你姐姐吧……”
“……好!”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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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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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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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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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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