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谢必安见证了历史,连续经历了几代阎罗王的更替易主,辅佐阎王掌管地府。
这就是黑白无常的宿命。
半灵体降生鬼差有感应,范无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孔长风,一晃已经十八年了。
他眼见无知懵懂的孩童,成长为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为人友善,可以继承大统了。
“孔长风,你将会是下一代阎罗王。”
得到老阎王退位的消息,他第一时间赶到阳间去找了孔长风,他以为他会高兴的。
“我不是,”孔长风闻言一惊,愤愤地将桌上的茶杯扫到地上,“我不要做阎罗王。”
“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死,在暗无天日的阴司里待上一辈子,范无救,我不要这样。”
范无救张了张嘴,“我以为你会高兴的。”
“比死更可怕的,是永生。”孔长风回道。
范无救回去的时候在想,茶馆、话本里头都喜欢讲长生不老,神仙更是成为佳话。
可以见得,人还是渴望永生的。
所以他无法理解孔长风,就像他完全不赞同既明的做法一样,为了人停留在阳间。
鬼和六界其余人不一样,妖性本淫,喜欢及时行乐,至于魔物,他瞥了一眼既明。
他既然成为了酆都鬼帝,而魔物又非常安分守己,无需操心,只要留在酆都就好。
而凡人每每艳羡神仙好,却不知道真正的神和仙是有区别的,神可没有七情六欲。xǐυmь.℃òm
所以在天上,神君和仙君有极大区别的。
但只有鬼注定是孤独的,这世上似乎所有人都讨厌鬼的存在,是晦气,是不详的。
范无救叹气,“帝君,道不同不相为谋。”
为了他人甘愿留在阳间,伴其左右,不像是既明会做出来的,他终于忍不住提醒。
“和他无关,是锁妖塔里的封印松动了。”
范无救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妖皇烛天违背六界天书,兴风作乱。当时搅得各界惶惶不安,终于引来六界大战。恰逢妖皇吞噬天元内丹,妖力大增,天帝派柳望清等人迎敌,奈何却都敌不过他。
最终紫霄神君倾尽全力,不惜用禁术将妖皇烛天封印锁妖塔,修为耗尽身消道陨。
他的佩剑通天剑身破碎,剑灵坠入轮回。
后来,有风言雾语传开,说是柳望清和同门师弟大吵了一架,便毅然转修无情道。
范无救轻皱了一下眉头,“只是可惜,在紫霄神君身消道陨后,便再无太微菩提了。”
既明轻抿着唇,一时间二人陷入了沉默。
“即便有,等个二十年大概也来不及了。”
范无救自说自话了一阵,“既是如此,帝君在阳间盯住锁妖塔,希望不要波及阴司。”
之前六界大战战况惨烈,一下子将阴司活大地狱炸了个窟窿,殃及不少无辜鬼魂。
送走范无救,既明呆站在后院里。
“既明。”唐弈看他站得笔直,俊朗的眉宇之间略带一丝愁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道长,醒了?”男人很快就回过神来。
唐弈很少看到男人发呆,他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地上的水渍,问:“你在想什么呢?”
既明笑笑,道:“我在想小道长的生辰。”
“以前没能陪在你的身边,今后想要和你一起过每一个生辰。”既明笑盈盈的解释。
“快了,”唐弈神情有些意外,“还有两个月就是我二十岁生辰。”他抬眸注视着男人。
抱着自己的人身子一僵,只是很快既明便平复好自己的情绪,低头亲吻他的额头。
男人拉起青年修长的手,细细摩挲着他饱满的指腹,低声道:“我给你做长寿面。”
唐弈冲既明扬了扬下巴,不明白他为何露出一副难过的表情,反手和他十指相扣。
“小道长,不要做危险的事情。如果是必须要做的事就让我来。”男人轻啄他的指尖。
青年眉眼弯弯,“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既明凝视着唐弈的眼睛,眸色柔和,嘴唇忍不住嚅动两下,小声嘀咕,“小骗子。”
虽然青年没听清他的话,但却敏感的察觉到既明的情绪变动,展开双臂和他相拥。
“我还没有带你看初升的太阳,所以,在此之前我一定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
待到温羽甫一睁开眼睛,微微侧头就看到面前近在咫尺的脸,让他不禁有些诧异。
李储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睫毛纤长,在收起爪牙后略显稚嫩,像一只乖乖的小狗。
只可惜他的性子跟他的脸蛋完全不符。
下身的不适感消退不少,温羽望着那张脸用舌尖顶了顶上颚,试探地伸手戳一戳。猛地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他当即将手缩了回来,却晚了一步,李储睫毛微微抖动。
他刚睁开眼一脸的迷茫,看到温羽的时候露出毫无防备的笑,脸颊有浅浅的酒窝。
“温羽哥哥,”他悄悄靠了过来,一张脸上带着一丝羞赧地问,“你的身体还好吗?”
温羽想要低声咒骂两句,脑袋里却突然闪过李储一边叫哥哥,一边把他压倒在床、问他舒不舒服,喜不喜欢,到最后来了兴致甚至还逼迫自己一定要叫出声的场景。
温羽只感觉羞耻心倍增,在他的注视下一张脸羞红到了耳朵根。真是,活太烂了。
可在对上李储的眼睛后,最终他只是干巴巴地嗯了一声回应,便低垂着脑袋不语。
“侯爷,我有一件事想问你,你知道最近河柳城走失的女子吗?”温羽突然抬起头问。
“我知道,当时闹得还挺大。”李储回道。
温羽试探着问:“现在,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李储歪了歪脑袋,“狗屁官员说什么被酆都鬼帝抓住,纯粹是无稽之谈。”
温羽不由得隐隐担忧。
玉春楼背后的人是襄王,可是实际上在玉春楼有话语权的人,是他的心腹尹天齐。
尹天齐对他有赎身之恩,要不然如今他一定还待在花楼里头,连一分钱都拿不出。
正因如此,他才会对尹天齐言听计从。
当然,温羽心里头清楚得很,尹天齐对他并不是完全的信任,很多计划没告诉他。或者说像他这样的人,不会信任任何人。
不过尹天齐却提过一嘴,他说只想要建立一处桃源盛世罢了,好好造福四方百姓。
但是倘若唐弈说的不假,东窗事发后被调查的绝不是尹天齐,而会是襄王宁无劫。
李储看得出他心不在焉,他不喜欢温羽在他床上还想着别人,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他冷声问,“温羽哥哥,你在想些什么?”
温羽脱口而出,“尹天齐。”
“想不到你还挺多情的,襄王还不够又在我床上想着尹天齐。”李储脸上带着嘲弄。
温羽面上一愣,“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以为你的天齐哥哥是什么好东西吗?”
李储胸腔有一股无名火,他生得一双含情目此刻却带着寒意,说出的话伤人得很。
“温羽你对尹天齐来说,不过是可以随意送人的玩意儿罢了。”他冷漠道地出事实。
“至于襄王,”李储冷笑一声,“你在他眼里还比不过一个死人。”所以你只能想着我。
温羽被他气得胸膛起伏,眼眶微红,嘴唇颤抖的咬紧了下唇,才克制住没哭出来。
不过就是在这一个瞬间,他敏锐察觉到李储和尹天齐的关系,似乎不像表面那般。
李储心里头却是沉了沉,咬牙摔门而去。
温羽再顾不得想其他了,当务之急,他需要尽快联系到唐弈,匆忙盥漱后出了门。
温羽站在院中惘然无措,所幸门房捎来的消息让他镇定不少,说是有人送信给他。
信上说尹天齐连夜离开,虽然他的表现无法得到襄王的信任,却可以从李储入手。原来是让他监视平西侯,温羽一想到尹天齐充满野心的眼神,突然想起了小时候。
他娘是怡春院里的头牌,有人花重金为温娘赎身且待她极好,温娘很快便怀了孕。花楼姐妹无不艳羡于她,温娘以为终于不用担心居无定所了,却不料是昙花一现。
没过多久夫君沾上赌瘾,嗜赌成性,泡在赌馆将家底败坏光,打起他娘俩的主意。四岁温羽长相随了娘亲,和温娘被亲爹一并卖进了玉春楼里,换回了不少的银两。
老鸨常用鞭子教训他们,温羽的身上被她打的青一块紫一块,小小年纪瘦脱了相。
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还好有他娘陪着他。
直到他娘去世——
温娘的年岁本就不小了,风姿容颜当然不复以前那般的昳丽,接客的银子低得很。遇到的客人好不到哪里,一来二去她的精神就渐渐不太好了,得了场病郁郁而终。
温羽依然记得腊月天里,为了帮母亲拦一个嗜虐成性的客人,他跪在地上求老鸨。还是被慧娘撞见才摆平,她是玉春楼里头的摇钱树,风头正盛,老鸨卖她个面子。
直到十四岁遇到尹天齐,他身旁还带着一个体虚病弱的孩子,精神不济的被抱着。正赶上他被逼着接客,温羽被龟公打的眼泪涟涟却一声不吭,倔强的咬紧了下唇。
小倌的身价比别人都低,来花楼找小倌的一般是一些老男人,图便宜只想着发泄。就在他被打的撑不住了,尹天齐掏银子冲龟公放话包他一年,温羽自然千恩万谢。
再后来,尹天齐孤身一人前来,带着一副画像对他端详半晌,像是在看一样物件。
“你的身形和一个人很像,我可以为你赎回你的卖身契,相对的,你要为我所用。”
尹天齐说这番话的时候,正碰上温娘郁郁寡欢刚过世没几天,他一咬牙便应下了。
此后,他被尹天齐养在偏院,直到十九后温羽眉眼长开不少,便被送给了宁无劫。
他在襄王府里待了一年,没能得到宁无劫的青睐却还丢了心,天齐对他非常失望。
凝视着信上熟悉的字迹,温羽的眼里不带一丝生气,沉静如水,狠狠将信纸揉皱。
他的人生本就是一场不堪的悲剧。
就像李储嘴里说的一般,天齐一开始就把他当做一件玩意儿,甚至没正眼瞧过他。
温羽悄悄地溜回了房间,桌案上摆着早膳还有他宝贵的玉瓶,却不见李储的踪影。
他脑海里闪过尹天齐嚣张至极的话语——
“我尹天齐生来天赋异禀,天底下唯我天生纯阳体百年一遇,所以我要寿与天齐。”
“别说建一处桃源盛世,机缘来了就算我要这六界,要这天下,还不是易如反掌!”
百年内,竟同时出现了两个天生纯阳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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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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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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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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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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