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森闻言又是一阵笑,“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恣意,我们年轻的时候姐弟恋可是稀罕事,大点也好,会照顾人。就是平日里看你独来独往惯了,还真想不出你恋爱会是什么模样。”
坐在控制台前的录音师跟着打趣道:“想也知道,那必定是惊天动地的。”
纪正只微微笑着,没再开口。
陈商闷声咳了半天才彻底匀过来被呛到的那口气,放下茶杯从沙发上站起来,向纪正幽幽投去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把话题拉回正轨:“老师们时间宝贵,人已经到了,我们就尽早开始?”
新曲的录音从中午持续到傍晚,过程枯燥而乏味,但是无人懈怠,为了达到冯森要求的最佳效果,一句歌词纪正往往需要反复重唱无数遍。
晚餐时间自然也没人记得。
陈商趁着出门抽烟提神的功夫打了通电话,不多久许冬辰拎着大包小包轻手轻脚走进录音室,把印着清石餐厅标志的精致打包盒摊在茶几上,食物诱人的香气便在房间里徐徐弥漫开来。
冯森透过观察窗的玻璃冲纪正比划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在纪正拉开隔音门走出来时摇头说:“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扛不住,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晚会再继续录。”
连续录了半天,纪正的声带已经有些微疲劳发紧,接过许冬辰送来的润喉茶喝了半杯,才道:“老师们早点吃饭不用等我,我先润润嗓子。”说着又剥了颗润喉糖含在嘴里。
都是常年合作的熟人,彼此间不需要客套,几人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围坐下来填饱肚子。
冯森看着满桌餐食,感叹道:“冬辰啊,这么久没见,你还记得我最喜欢清石的招牌八宝鸭和水晶虾仁呐?”
许冬辰正打开米饭的保温桶,边给他们往碗里盛饭边说:“那当然,我不但记得冯老师最爱八宝鸭和水晶虾仁,还记得您最爱他家每年特制的桂花冬酿酒。等今年冬至到了,我就打几壶亲自给您送去。”
冯森道:“送过来还不行,得陪我喝两杯。”
许冬辰面露难色,“冯老师这可难为我了,自打我跟着正哥就没再碰过酒了。”
“那可惜了,清石的桂花冬酿酒专门请了苏城的老师傅来做,是申城里味道最正宗地道的。”冯森忆起往事,“以前赫西那孩子也好这口,拎了两壶说是送给我,最后一半都进了他的肚子。”xǐυmь.℃òm
没想到他会提到赫西,许冬辰手一滑饭勺咣当掉到茶几的玻璃桌面上,敲得心口咚咚作响。
许冬辰下意识望向纪正。
而纪正远远坐在沙发角落,捧着杯子恍若未闻。
就在许冬辰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扯开话茬时,忽然听到纪正与往常一般无二的淡冷嗓音:“他一向喜欢这种带着甜味的东西。”
冯森醉心音乐,不曾在意圈内传闻是非,想到什么便说了并不顾忌:“那孩子一走,到现在也六年了吧?回来的这两年一直没机会见面,我看前两天微博上说你在伦敦见到他了,他还好吗?”
纪正垂眸慢慢喝了一口润嗓茶,氤氲的水雾模糊了他的眉眼,“还好……比以前瘦了很多。”
“既然见到了,什么时候我们再一起喝一杯?”
“会有机会的。”纪正说。
*
录音室隔壁休息室房门被推开。
陈商瞥见走进来的那道身影,立即将手里那只抽到一半的烟摁灭在堆满灰烬和烟头的烟灰缸里。
“你来这干嘛?”陈商打开换气扇后来到窗边推开窗户,冷沉的风涌灌进来,很快驱散了满室污浊呛人的味道。
“晚饭吃过了?”
“还不饿。”纪正坐进按摩椅里,放低椅背半躺下来,从裤子口袋里抽出手机打开。
确定烟味散尽,陈商关上窗户,见他盯着手机许久没挪眼,不禁稀奇道:“还以为手机对你来说就是个摆设,原来你还知道用它。在看什么?”
纪正说:“消息。”
“谁发的这么长,能让你看半天?”
“赫西。”
“……”
陈商想,他就不该多嘴。无奈好奇心作祟,还是凑过去问:“发了什么?”
不等纪正回答,陈商便看到了聊天页面上孤零零的两个字,以及显示为一天前的发送时间。
陈商醍醐灌顶:“之前满屋子人等你等了那么久,就因为这条消息?别告诉我你从昨天……”
纪正说:“你知道我不看手机。”否则不会错过这么久才看到。
“看这么久,想好怎么回了?”陈商问。
“要是知道就不用想这么久了。”纪正说。
陈商沉默注视着纪正沉寂清冷的面容,拇指来回碾过食指和中指,他又想抽烟了。
*
半截烟灰从指间坠落,徒留一点猩红。
赫西左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拇指指尖轻轻摩挲着细烟的滤嘴,右手的手机屏幕里父母还在事无巨细地询问他最近情况,过得如何,有没有按时吃饭,注意身体不要生病。
赫西耐心地一一回应作答,唯有解约的事只字未提,免得让他们平添烦扰。
解约过程如赫西所料并不顺利,星原果不其然以他违约为由,要求赔付天价违约金。赫西不想再跟星原有任何牵扯,全权交给律师打理,双方扯皮周旋了一个星期,谁都没占到上风。
“……说了这半天话是不是累了?累了就早点休息,我和你爸也准备睡了。”赫母温声道。
赫西抬起手,拇指弯曲指节抵着太阳穴,微笑着说:“怎么会,陪你们聊再久都不会累。”
赫母窝心轻笑,看见他手上的烟又忍不住叮嘱道:“抽烟对身体不好,你爸以前就是因为抽烟伤了肺,老是咳嗽,花了好些年才把它戒掉,你以后最好还是少碰。”
“只是把烟点着了,没抽。”把尚未燃尽的烟丢到沙发扶手上的烟灰缸里,赫西说:“时候确实不早了,你们快去睡吧,等过段时间不忙了,我回家陪你们多住几天。”
“好,你也很久没回家了,我看到新闻……”赫母似是想起什么,对着手机镜头欲言又止,转而笑说:“不说那些了。等你回来就做你喜欢的酒酿圆子,我还晒了干桂花,到时放进去。”
“那肯定很好吃。”
赫母又絮絮念了几句才挂断视频。
赫西放下手机,眸光掠过烟灰缸,那截香烟早已熄灭。
“老板——!”
夏小午忽然捧着手机匆忙跑来客厅,“刚刚有人打电话来说要找你……”
“我不是说过星原的电话一律不接?”
“星原那边的人我全拉黑了,这个不是。”夏小午递过去手机。
赫西接过手机放到耳边,“你好?”
听筒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赫西?我是陈商,最近有没有时间,出来见一面?”
*
翌日傍晚。
跑车沿着蜿蜒曲径开进湿地公园湖心岛,一路上竹林遮天蔽日,褪去滴翠的竹叶在初冬的晚风中绿得深浓肃冷,直到橙红的霞光从天边蔓延而至,才镀上一层淡淡暖意。
路的尽头是一座苏式园林庭院,两位衣着古典的侍者早已等候在松语阁的匾额下,车一停稳立刻小跑上前等候在门外。
夏小午下车,把车钥匙交给其中一人请他帮忙泊车。
赫西走出副驾,另一人恭敬地弯腰问候,伸手引领道:“赫先生请随我来。”
这座隐藏在闹中静地的会所名为松语阁,进入庭院后却只听到竹林滔滔,未见松树的踪迹。
一路百转千回,侍者终于停在一扇雕花木门前,轻轻扣响,然后推开门板:“赫先生,请进。”
赫西回头看向夏小午。
夏小午十分有眼力见地退后一步,“老板,我去看看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你有事就打我电话。”
赫西抬脚迈进门槛。
木门在身后缓缓闭合。
一道身影绕过苏绣屏风来到厅堂,伸手走向赫西:“抱歉,把你约在了这么偏僻的地方,过来很麻烦吧?”
赫西抬手回握,笑说:“确实僻静,要不是有人在前面引路,我大概会把自己走丢在这里。”
寒暄两句,陈商将他带到屏风后,餐桌上已经摆好菜肴酒水,数量不多不少,样样精美别致。
落座后,陈商拿起桌上的酒壶为两个酒盅斟满酒,其中一杯递给赫西,“那天在车上匆匆一见,有很多话都没来得及说,过了这么些天,又忘记当时想说什么了。”
赫西双手接过酒盅,杯中红宝石般澄澈的酒液散发着缕缕清幽果香。
陈商说:“这是松语阁自制的杨梅酒,味甜消食,尝尝看,你应该会喜欢。”
赫西轻摇了下酒盅,红色液体漾起细微涟漪,赫西浅浅抿了一口,酒液入喉,香醇中透着一丝回甘,“商哥还记得我喜欢甜酒?”
“倒也不能说是我记得……”
陈商握着酒壶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微妙,反问:“味道如何?”
“很好,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清石的桂花冬酿酒。”赫西举杯与陈商相碰,一饮而尽,说:“商哥找我是有什么事要说?”
对方既然开门见山,陈商便也直言不讳:“我约你来是想问,愿不愿意回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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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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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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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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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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