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我方才正在小憩,做了一个糊涂又荒唐的梦。”
窗外似乎又下起雨来。滴滴答答的,配合着容祁云的声音,竟有一些莫名的清净之意。
“我梦见,我好像不是我了。我是一个极其平凡的男人,每日耕种谋生,到了应该的年纪,便娶妻生子。总而言之,一切静好也平凡。我娘子也是这样一个人。”
他话语一顿:“奇了怪了,在那梦里,我竟不晓得她叫什么。于是我便问她,她叫什么。她却道,她名唤阿清。我便也唤她:阿清,阿清。”
黎清听得心头微沉。
她又想起前几日她病重时,耳畔回响起的那几声呢喃。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容祁云已垂下眼睑,淡然笑开了,“这梦做得荒唐又美好。我很欢喜的。可惜……”
“春雨与小娘,忽然进来了。我梦醒了。”
语气竟有些怅然。
黎清回了神,抿唇扫他一眼:“醒了便好。”她语气生冷,“梦皆是反的。你今后还是少做这些虚无缥缈的梦为好。”
容祁云眸子黯了黯:“是吗。”
“自然。”黎清倏地抽回自个儿的手,跟着拂袖便离开了鱼艇居。
容祁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眸子倒是彻底暗淡了下来。
他回想起方才春雨靠过来,脂粉味竟浓得他嫌恶。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春雨好脏。
黎清,便不会这样。她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气。
她是圣洁如花的。
黎清回了棠梨院,便仔细将手腕上染上的污秽洗了个干净,只不过这越洗,便越是心头难安。
坦白来说,黎清今年也到双十年华,于这青春期男女之事,倒也是极其理解的。是以容祁云如今自渎一事,她心里本没多大计较。
叫她难安的,却是另一件事。
中血蛊者,重杀戮,也更重情.欲。
她如今担忧的,便是他自读这事,实则是那血蛊引起的。
轻叹一声,黎清仔细擦了这手,便也去小憩了。只不过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迷迷糊糊的,竟梦到了一些诡怪的事。
她好像睡到了十年后——天启四十四年,容祁云登基为皇。
他着一身华贵龙袍,沉冷着一张面容,步步朝清秋殿走来。
清秋殿阴冷一片,连半个伺候的奴仆都没有。而他朝阴暗深处走来,一步,又一步,终于停步,看向了眼前的女人。m.χIùmЬ.CǒM
眼前的女人,双手皆被铁锁链缠着。锁链的两端也直挂在两旁金柱上。
而她正跪在地上,披头散发,了无生气。寒风拂进殿中,吹得她单薄的身子颤抖,身上那件鲜红的薄纱也跟着摇曳。
容祁云瞧着那件红纱,黑眸却微沉。
叫他感到兴趣的,根本不是她那件薄如蝉翼的红纱,而是她红纱下的曼妙身材。
红纱之下,女人玉体饱满,肤若凝脂。经风一吹,还微微颤着。
他不由扬唇,步步走到她面前去,“阿清,看着我。”攫起她的下颌,逼她直视着自己的眼。
黎清身子颤着,眼眶亦是早就红透了:“容祁云,你究竟想做——唔!”
男人炙热的吻已然印在她的红唇上。
他的动作一如既往的,凶狠也热烈,仿佛要借着这个吻,将她生吞了一般的。
黎清被他吻得发颤,忙探出舌尖去推搡他,不想一股热流却缓缓淌进了她口中。她才惊觉,原来吻是假,借机给她灌药,才是真!
“你……”黎清难以置信的看向他,“你,给我,下……药?”
容祁云低低一笑,抵住了她的额头:“助兴。助兴罢了。”他抬手,轻轻搓捻着她的耳珠。
她耳珠如玉,温软极了,而在他这番动作下,那耳珠也愈发的热起来。到得最后,她难耐的发出一声呜咽。
容祁云便知道,到时候了。
扬唇一笑,他缓缓躺在了黎清身下。跟着单手揽过她的腰枝,叫她趴跪在自个儿身上。
她双手撑在他胸膛上。兴许是药劲起了,她双手颤抖,脑袋也跟着垂下,正咬唇战栗着。
容祁云只是笑,温柔地抚过她的发丝,然后轻声问她:“热吗?想要我吗?”
黎清眼睛已红成一片,闻言抬眸怒视向他。
只不过终究,骂不出来话。
那药太狠了。
容祁云笑意更浓,手上却忽然用劲,压得她胳膊发软,趴在了自个儿身上,“阿清,你乖一些,好吗?”
他在她耳畔温声笑着:“我的血蛊,是你种下的。我的罪孽,亦是你给我的。”
“你得负责救,知道吗?”
他合眼,在她耳畔低声呢喃道:“阿清,救救我。救救我。”
黎清惊出一身冷汗,倏地坐起身,却撞进深渊之中!
那是一双眼眸——是容祁云的!
“你、你……”黎清一时竟失语,攥紧了衣襟连连往后退去,直到退到冰凉的墙面,她才骤然惊醒。
眼下,还是天启三十八年。
一切还未发生。
还只是黎清继子的容祁云,正静静站在床边,扫见黎清这反应,他眼眸划过一丝诧异。
“小娘,你怎么了?”容祁云笑得很淡,“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黎清只凝眸瞪他:“谁准你进我房间的!”
虽说眼下不过午后时分,但他这般进入她房间,终究是不妥的。
“今后没我吩咐,不许踏进我房间半步!”
容祁云垂下眼睑:“晓得了。”
见黎清不再有旁的吩咐,他便又从袖中摸出一叠字帖来,“小娘,这是我新近誊抄的《金刚经》,特拿来给你过目。”
黎清那厢心神未定,匆匆一扫那字帖后,细眉便蹙得愈发紧了。
“你这誊抄的,也好意思拿来给我瞧?”
容祁云便也低眼看去,不晓得自己是哪抄得有错处了。
“我命你誊抄佛经的用意是何?——便是要你平心静气,沉稳做人!可你这一手字练成什么了?好好的佛经,竟叫你抄出这么重的戾气来。”
“容祁云,我瞧你或许不该抄佛经,而应该去抄孙子兵法!”
容祁云只凝神瞧着自个儿这一手字。他练了四张。这是专程挑选出来的一张。
他面如死水一般,声音亦是波澜不兴,“小娘,你要的,是我平心静气,沉稳做人吗?”
黎清沉眸:“不。”
“不?”容祁云笑,“那小娘究竟想要什么呢?我真是不明白。”
“——要你的命。”黎清语气不善,细眉亦蹙得更紧,“如此你明白了吗!”
“我的命……”
容祁云眸子黯淡下来,呢喃着这三个字,久久后竟缓缓笑了开来,淡声说道:“哦,那么,便拿去吧。”
彼时,正值阳春三月,河边梨花缓缓盛开。
而这一年,黎清二十,容祁云十六,二人皆是意气风发时候。少年更是意气重,话说出口,却并未将这句戏言当真。
直到很多年后,容祁云再回想起这事,才不由自嘲,原来他的命,一早便攥在了她手心。
她只要稍稍用力,他便死了。
今年的春季,细雨仿佛连绵得没有绝期。方晴了一两日,又细细密密地下起雨来。
黎清拢了身红袍子,坐在窗台又研究起医书来。手上也未停着,捏着那狼毫,一笔一划地写着方子。
旧的方子,分明已将容祁云体内的血蛊压了下去,他不应该再反复才是。
或许,她应当再开一副猛药,设法根治了这蛊才是!
凝神下来,黎清执笔正要再开一张新方子,却听得冬儿进来通传,说容祁云又来了。
手上还带着一副字帖。
“夫人要让他进屋吗?”
黎清默了一瞬后,继而垂下眼,缓缓摇了摇头:“不了。让他先回去。”
她如今,并不想见他。见着他,总觉得心烦。不如不见。
冬儿领命出了,原原本本将话传给了容祁云。
容祁云正执着一把油纸伞,静静站在那雨帘中。听着冬儿带来的话,他面上波澜不兴,只道:“是吗?那我便在这里等着吧。”
“小娘何时愿意见我了,烦劳冬姑娘来叫我进去。”
雨珠一颗一颗砸进水洼中,浸湿了容祁云雪白的衣摆。冬儿瞧着他,只长叹一声,撇撇嘴嘟囔了一句:“也不知少爷是不是真心为夫人好。若是真心的,眼下明知道这流言凶猛,不避嫌便罢了,怎么还日日过来呢?”
容祁云只是微笑:“我会过来,是因为小娘命我过来。”
而他答应过黎清,他会听她话的。
“您这真是……”
冬儿没话说了,重重叹了一声后终是摇摇头走了。
左右他愿等着,便让他在这等着吧!
容祁云也的确站在这雨地里等着。他犹如一尊石像一般,静静守候在黎清的门前。
隔着纸窗,他隐约看到黎清坐在案桌前的身影。
她正一手翻书,一手执笔书写着。一绺发丝落到了她脸颊,叫人很想伸手给她拂去。
他不由迈步上前,却见她抬起头来,继而同冬儿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欸!”
冬儿匆匆出了屋。踩过水洼,竟与容祁云擦身而过。
容祁云回头,却见冬儿领着玉瑶,步步进了这房门。
哦,原来她宁愿见玉瑶,也不愿见他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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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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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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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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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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