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吴铎和黄九章面容疲惫,“没睡醒”三个字浑似写在了脸上,说起来风餐露宿对于这些公子哥而言还是头一回,终究是有些不适应,只不过当他们睁开眼的时候,睡意却顿然消失。
黄九章吃惊地说了一声:“怎么回事,起雾了?”
坐在马车边沿上,悠闲的吃着鲜肉干的陆晴儿听到这话,登时投来鄙夷的目光,冷笑道:“你们这些个公子哥还真是没见过世面,山里起雾怎么了,不起雾才不正常。”
黄九章不禁苦笑:“山里起雾是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是这雾……”说到这里,黄九章瞧着陆晴儿投来的冷眼,却也懒得与她再理论下去。其实他想说的是,这雾也太大了吧。
虽说都见过山雾,但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山雾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这时,一缕初阳不经意间从茂密的枝叶间斜插而入,透过重重迷雾宛如凭空生出了无数根光柱,这天地间才恍惚有些开朗。
早已醒来的唐隐斜坐在一旁,手里提着酒囊,悠然自得地看着两人争论,也无意掺和一句,等到所有人吃好干粮,才缓缓站起身来,翻身跃到马上,回过头来对众人嘱咐道:“雾是有点大,你们所有人务必紧跟,切勿掉队。”说罢,便勒马前驱,带着众人小心向林雾中隐去。
由于昨日偶遇山魈,匆匆急赶,此刻他等已经失了方向,再加上如今大雾弥天,一时也不知道究竟到了何处。
只不过几人走了许久,周围却未曾听到一丝鸟兽之声,这让众人感到颇为疑惑。
走的越深,心中就越发感觉不是滋味。
人是最敏感的动物。
尤其是在这翠烟寒山之上,密树丛林之中,一眼望去,是望不尽的是雪白雾霭,透体而入,是扎进血脉的刺骨寒冷。明明是充满了生机的地方,到了此刻,却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雾非雾,花非花。
走了一些时候,唐隐脸色突然转冷,猝然将手横扬,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勒住了马,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发声询问。
大概每个人都觉得,此刻停下脚步应当是最明智的决定。
唐隐当先跃下马来,随即从怀中拔出一根银针,扬手扎入自己的手臂上,一滴鲜红的血渗透出来,染尽银针。
他接着将银针裸露在半空中,只消片刻,针上鲜血由红入深,渐渐发紫,最终变成了慑人的黑墨。
“不妙,是瘴。”
话音方落,便听见“扑通”、“扑通”几声响声,五匹风雷骏马纷纷应声倒下,躺在地上“噗呲”、“噗呲”地呼气。
陈斌寅眼疾手快,一个翻身飞身下马。
而黄九章和吴铎却随着几匹马倒掀在地上,面色通红,嘴唇发紫,额角处汗密如织,似乎已经不省人事。
“老二!老三!”陈斌寅不禁神色大变,抢先冲到二人跟前,刚想晃动几番,唐隐立即阻止:“不可乱动!”
陈斌寅脸色通红,吃惊地望着唐隐。
唐隐告诫道:“他们中了瘴毒,你越动他,毒越扩散的越凶。”
陈斌寅险些酿成大祸,心底里不禁瑟瑟发寒。
坐在马车里的陆晴儿似是被声音惊动,好奇地探出小脑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唐隐眉目微拧,朝陆晴儿瞪了一眼:“外面危险,回马车中去。”
“哼,我偏不!”陆晴儿一脸却是满不在乎,竟只身跃下了马车,阿婆也跟着跳了下来。
唐隐刚欲责备一通,阿婆跟在后面,乐呵呵地露出了那双嶙峋的怪牙,笑道:“公子不必慌张,小主自幼被主上用百草浸泡,早已百毒不侵,更别说身上还穿着金蚕衣,这区区瘴毒,对小主还够不上威胁的。”
陈斌寅闻言,脸色微变,他早有耳闻,这金蚕衣乃是由号称蛊王的金蚕所吐之丝制成,金蚕食百脑,吞千蛊,饮万血,历时数十年吐出来的丝仅制成了如此一件的金蚕衣,传说辟百兽,远诸毒,更是力提千钧,刀枪不坏,是天下数一数二难得的宝物,谁料竟穿在了一个小姑娘的身上。
只是当前形势恶劣,陈斌寅无暇去思忖其他,立刻运气将黄九章的心脉护住。
唐隐听闻阿婆的话,放心的点了点头,只得嘱咐道:“既然如此,有劳阿婆多方照拂。”说着,他将吴铎小心扶至地上,即刻运气封锁渊腋、天门双穴。
陈斌寅问道:“奇怪了,唐兄,为什么就他们二人中毒,你我二人却无甚大碍?”琇書蛧
唐隐早也注意到这个问题,却只是摇头道:“这其中怕是有某种蹊跷,我也没有想通其中关键,为今之计,且只能用真气强行将二人体内的毒给压下去,再行打算。”说完,唐隐从怀中拿出玉瓶,从中取出两颗药丸,给二人服下,随即吩咐道:“现在我来给他二人运气逼毒,你来给我护法。”
“好!”陈斌寅毫不含糊,当即应了下来。
唐隐微微点头,紧接着将吴、黄二人架到了一处空地,自己坐于其后,口中低声吟唱,双手变换诸般手势,忽一发力,一道金芒透掌而出,无数道气流汇聚一处,涌向二人气海之中。
陈斌寅牢牢盯紧着唐隐,不敢有一丝懈怠。
只是这周遭雾气越发浓密,就连阳光也开始变得朦朦胧胧。
陈斌寅猛一抬头,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头,陈斌寅心神暗提,再见唐隐,却见他牙关紧闭,面色惨白,添上那一袭似雪的白衣,在白雾的笼罩下,如若一个纸人一般。
眼见着雾气越来越浓,陆晴儿不禁隐隐担心起来,急声对老妇人说:“阿婆,你快想想办法帮助唐哥哥啊!即便他内力再强,可同时要为两个人疗毒,怕也支撑不了太久!”
阿婆注视了唐隐,良久,却摇头叹息道:“不成,公子的性格你也不是了解,若需要我们帮,他又岂不会直说?”
“可是?要是万一,那可怎么办啊……”陆晴儿闻言,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猛的撞击一下,呜咽一声,竟仿佛要被急的哭出来。
陈斌寅心底里则更为震惊,原本只以为是普通的疗毒,可看样子却并不是想象中的这么简单。
忽然间,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老太婆一点事情都没有?
没待陈斌寅多想下去,这时,周边灌木丛林里传来沙沙声响。
陈斌寅眉头微拧,下意识地抽出了背后铁剑,后退了三步,挡在了众人的面前。
阿婆随即也反应过来,顿然用手捂住了陆晴儿的嘴,掩住了她的嘤嘤哭声。
“沙沙”,“沙沙”——“嘶”声音突兀作响,由远至近,刹那间,狂风忽忽,白雾翻涌,直觉迎面一股大浪袭来,迎面,陡然一个黑色三角横插过这浓密雾气,直击陈斌寅面门。
陈斌寅面色惨白,双手举剑用力格挡,直觉虎口巨震,一股巨大推力沿着铁剑直达胸口,竟是将他连连逼退数丈,陈斌寅暗呼不妙,正当僵持不住之刻,后背上突然贴过来一个手掌,猛地向他身体里度入一股磅礴之力,这才将他的退势化解,陈斌寅瞬时发力,一鼓作气,一举将整个黑色三角倒逼三丈。
喘息片刻,陈斌寅随口说了声“谢谢”,目光却愣然瞪向眼前之物,心头猛然一怔。
紫黑皮囊,青齿獠牙,一双圆得突兀的黄金瞳孔仿佛拥有着无穷的魅惑之力,将他深深吸引。
饶是他见多识广,博闻强识,却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蟒物。
身后,婆婆面**鸷,喝声提醒道:“小后生,这种时候还愣神,还要不要命了!”
陈斌寅经一提醒,心神猛然提起,再不犹豫,慌忙从蛇口抽出剑来,举头便劈。
却闻“哐当”一声洪钟巨响,那剑仿佛砸在了磐石之上,宛如金石之交。
陈斌寅一个踉跄倒退了一步,将剑撑向地面,浑身的整个肌肉便好似要被撕裂开来。
“好硬!”
陈斌寅不敢大意,旋即抬起头来,牢牢地注视着蛇颅。
任是谁都知道,斩蛇须斩七寸,怎奈何,此间山林,隔着重重迷雾,一眼过去,只能瞧见一道黑色身影,却根本无法精准判断那七寸所在。
陈斌寅知道,此时此刻,在场所有人都只能靠自己,自己决不能后退一步。来不及多想,陈斌寅快速整理身形,横剑而立。转而间,他回头望了一眼唐隐和正在疗伤的吴、黄二人,仿佛心下一横,有所抉择,突然双目紧闭,随口嘱咐道:“婆婆,你们小心照顾自己。”说罢,但见其周身气流飞溅,形成金色光团,将整个人身体团团裹住,手中长剑在这股催动下刹那间恍若有了生命,颤颤低吟。
猝然间,陈斌寅腾跃半空,扬剑倒刺而下,透着无穷威压,有如风暴席卷。
这一招,便是他一夜参透,一朝顿悟,属于自己的凤鸾玉崩。
那一晚,他终于明白,自己悟了二十年的凤鸾玉崩终未参透,原因便是自己与段青锋相比,少了一份抉择,视死如归的抉择。
虽千万人吾往矣。
段青锋从军三十载,哪次出征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他的每一招出去,便再也没有想过能活着回来,也正是有了这种杀伐之意,才使得这一招唯有越战才越强。
故而,并非当年段青锋吝啬,不肯教他,只是人与人不同,他陈斌寅贵为小侯爷,何曾经历过那种浴血场面,又何须经历那种惊魂片刻。
只有到了这一刻,陈斌寅抛开了生死,弃掉了羁绊,方体悟到了凤鸾玉崩的真正内涵。
凤鸾玉崩,玉石俱焚,但剑出鞘,无坚不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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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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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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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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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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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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