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红是从耳根开始的,一点点沿着脸侧往上走,爬到脸颊。她迅速别过脸,抽手起身,一气呵成,“时候不早了。”
季乘云看着她的衣角消失在门口,背过手,轻摇了摇头。这才跟着进了门去。
一进门,便瞧见她坐在梳妆台前面,背对着他,已经在解发髻钗环。季乘云步子平缓地靠近她背后,承欢从镜中看见他的身影,亦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不由呼吸一滞。
好像脑子里还能听见方才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似的。
承欢手里握着刚从头上拿下来的那支白玉木兰簪子,轻转着,耳朵里听见他脚步声到了自己身后。又到了夜里了,又要同塌而眠了。
她心思纠结起来,手里转着那支簪子,不小心扎到指尖。血珠从指尖里渗出来,红得刺眼。她嘶了声,还未反应过来,手腕已经叫人拿住。
他将她的指尖含进了口中,那滴血自然也被他吃进去。
承欢没来由一哆嗦,想要抽出手来。
“谢谢……”她小声道。
季乘云松开她的手,似乎叹息了声,站在她身后,替她解那些簪子珠翠。佛心进来的时候恰好看见这一幕,愣了愣,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她的头发很柔顺,乌黑亮丽,垂落下来没过腰,似乎还自带一股幽微香味。季乘云捞起一缕垂落在她胸口的,缠绕上手指,目光看着漫不经心。
承欢脑子不受控地想起昨夜,她那一头青丝散落下来,长发来回摆荡。她有些慌乱,叫了声:“佛心。”
佛心这才应声进来,领着人端着铜盆热水香胰进来。承欢起身,不准痕迹从季乘云身侧绕开一些,进了里间去准备沐浴。
天热发汗,她今日周身都黏腻着,迫不及待想洗去一身汗水。回头朝外间望了望,季乘云似乎没走,端正的身影坐在她那张美人榻上,好像从手边拿了本书来。
承欢读书没什么天赋,只偶尔看一看,藏书也不多。其中许多还是从季乘云那儿得来的,有些是他买来送她的,有些是他自己的书送了她。
她啧了声,有些不自在。
就一扇影屏,一点也不安心。她朝佛心招了招手,佛心便凑近:“怎么了……少夫人?”
承欢瞥了眼季乘云的影子轮廓,道:“你让他出去,好不好?”
佛心应了声,绕过屏风出去,低声和季乘云说了什么,很快折返回来。
佛心转述他的话:“你洗你的,我又不会偷看,你怕什么。”
她顿时沮丧着脸,这不是偷不偷看的问题呀,这就是不自在啊。谁会喜欢在别人面前洗澡的?又不是疯子……
他就是疯子。承欢无声翕动嘴唇腹诽,罢了。
她探了探水温,迈进一条腿,水温正好。佛心还加了好些花瓣,香香的。她动作很迅速,平时沐浴是享受过程,今日全然是为了洗净尘污。
水声轻微,落入季乘云耳中。她的绰绰身影投在屏风之上。
季乘云轻啧了声,这才低头看书。这些书他早都看过的,几乎烂熟于心,每个字都能在脑子里背出来。看来看去,字里行间,满脑子都是承欢。
承欢很快沐浴完,换上中衣,头发半干不干地用手拿着,看了眼季乘云。见他低着头,这才松了口气。她伸手取过桃木梳,将头发梳清。
等再抬眼,镜子里的季乘云已经不见了。
她回头,不知道他几时出的门。
佛心进来,替她搽珍珠粉,又轻声道:“少爷说,他先去沐浴,或许还要去处理些公务,让你困了,便先睡。”
她挑眉,显然有些雀跃。
季乘云似乎从那时之后,便很忙。承欢不知道他几时回来的,反正夜半时分,她又醒过来,看见身侧是有人的。他的胳膊专横地搂着她的腰,一点也不舒服。
她难受地动了动,又怕吵醒他,好容易有一夜安稳日子,她只好复又阖上眼,睡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枕边位置是空的。
佛心听见动静,便来伺候她梳洗。她想起昨日季乘云说过的话,也就没问他的去向。
季乘云到大理寺时辰尚早,手下官员得知他新婚之喜,自然见面便要奉承几句:“参见季大人,下官给大人贺喜了。大人神采奕奕,想来是美娇娘在身侧的缘故。”
季乘云轻笑了声,“多谢多谢。”他从手边抓了把碎银子,“一点小心意,季某请大家吃酒。”
他们收下,又道贺了几句,才开始一天的公务。皇帝把查办汝南王贪污枉法一事交给了季乘云,事情到今天还没什么大进展,又因为季乘云成婚告了一日婚假,事情还拖着呢。
季乘云办事向来雷厉风行,三下五除二便把各自任务分配下去,限时一日完成。
先前笑脸吟吟道喜的那些人,这会儿又都苦起脸来。这季大人都成了婚,怎么也还是如此严格。
先前那击鼓鸣冤之人已经被收押在监牢里,只因一开始,汝南王强行要将人带走,甚至意欲动私刑,这才不得不将人收进了大理寺的监牢。虽说是收押,却也是保护,毕竟证人还是很重要的。xǐυmь.℃òm
监牢里光线昏暗,且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陈年霉味,季乘云走在最前,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身后那两个从官,皆已经皱眉。
“大人,您何必亲自来一趟呢?”
季乘云笑道:“此事皇上甚为重视,命我彻查,我自然得亲力亲为,不能辜负皇上的信任。”
他命人打开牢门,将人带出来。那人在牢中过得还行,并不算邋遢,书生打扮,还算斯文。那人与季乘云对视了一眼,看季乘云这打扮,又走在人前,便知道他身份不凡,当即便跪下来朝他磕头道:“还请大人为草民申冤呐。”
这人名唤林义,是富商林正道之子。富商林正道曾是江南第一富,家财万贯,家里是做的药材生意。季乘云早先打听过,对这些了如指掌。
林正道有一正妻,便是林义生母,另有好几房美妾。原本日子那是过得十分滋润,可惜去年,林正道不知为何被卷入一宗杀人案当中。
被杀之人乃是当地的知府,若是个小官或许还不会如此麻烦,林正道还能花钱摆平。可偏偏是知府,且人证物证俱在,被人当场拿下,那是想辩解都不能。
林正道便被收押进了监狱,判处秋后问斩。可林正道乃是一家顶梁柱,因为他正当壮年,又时常宣称自己上头有人,所以才生意顺风顺水。因此林义便不大成器,并未与林正道认真学习经商,反倒对学医很有兴趣。因此他爹一被抓,整个林家边陷入了混乱。
一家人当即想起林正道所说的上头有人,便去监狱里看他,他便说出了自己当年曾经与汝南王有些渊源,请他们去求汝南王帮忙。
他们一听是汝南王,其实心里并不敢相信。汝南王那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哪儿能和他们搭上线。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便带着银两来到黎州。
才到黎州,他们迫不及待边去了汝南王府。当日汝南王不在,是汝南王世子接待的他们一家。他们说明了来龙去脉,献上了十万两黄金,请汝南王出面救下林正道。汝南王世子却是个不学无术的,有钱送到嘴边,那自然一口应下。
曲蟠便和汝南王提起这事,请他救下林正道。可林正道那案子却是季乘云办的,季乘云不与他行方便,汝南王为此气得参了季乘云一本。但无论如何,林正道还是死了。
人没救下,钱却花了。林家人当然不愿意吃亏,便去讨个公道。汝南王原打算让曲蟠把钱还给他们,可曲蟠这个败家子,早就把钱一掷千金地花了出去,哪里有钱还。
曲蟠便把人赶了出去,汝南王到底溺爱儿子,也就默许了此事。反正人也死了,本以为没什么后患。
哪知道这林义反手便将人告了,且还抖落出另一装大事,指控汝南王几年之前曾经也贪污受贿,还害出了人命。这的确也是一桩旧案,也是曲蟠惹出来的。曲蟠欺压一处人家的田庄,且抢占了人家的女儿,后来闹得沸沸扬扬,汝南王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去。
将这事挖出来,且告诉林义,自然是季乘云与刘琰的手笔。
季乘云听他说完,扶他起来,又问询事情经过。“你放心,若是你所言非虚,本官自然会为你申冤的。只是有一点,本官也有些疑虑。你口中所说的,你爹与汝南王早前的渊源,是所为何事?”
林义哪里知道,只得摇头:“此事草民也不知道,只怕得问问家里那些老人了。”
“如此,此事便交给你去办,快马加鞭,不得有误。”他吩咐身旁那小官。
“是,下官明白。”
因这事牵扯到去年的旧案,又牵扯到达官贵人,因此颇为费心。季乘云在官署一待便是一整日,到天黑了才回到家。
承欢这一日可逍遥自在,她在这边,因她算主母,王氏看着他们新婚燕尔,自然也不来过问。她真真是悠闲度过一日,起床后先吃了顿早饭,而后将季乘云那些花花草草都照顾了一遍,浇水的浇水,修剪枝叶的修剪枝叶。最后还得整理别人送来的礼单,和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
虽有管家分忧,可也已经劳心劳力。
承欢伸了个懒腰,在院子里走了走。这边院子里并没有设湖,原是要挖一个的,可季乘云让人不必挖,因为承欢怕水。没有湖,便改弄了一个园子。
园子移植了些花树,有桃树梨树梅花树之类,种类繁多,所以园子便叫百妍园。
她四处逛了逛,可谓十分满意,简直处处都长在她心意上。佛心便笑道:“这是少爷明白夫人的心意。”
承欢也知道,他肯定下了很多功夫。一时没接话。
到入夜,季乘云还未回来。承欢在灯下刺绣,绣累了,想歇会儿眼睛,便停了停,在榻上眯了会儿。一睁眼,胳膊肘碰到旁边那沓书本。
其中一本掉在她腿上,封皮瞧不出是什么,她也有些惊讶,她怎么毫无印象?
翻开书页,一时又脑子当机了。
那竟是那日嬷嬷拿过来让她学习的书,她随手翻过,便扔在了书堆里,混到了现在。这原也不算什么,令人无话可说的是……书页中夹杂着季乘云的批注纸。
他昨夜在屏风前面,就在看这个?
承欢脸又热起来。
“你也喜欢这一个?”季乘云不知何时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哪一个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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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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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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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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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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