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归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对江姑娘的名字感兴趣,答道:“奴婢听说叫江芽。”
江家人来送“贺礼”的时候,昔归还曾远远地见过一次江芽,不过当时江芽一直都低着头,她离得又远,也看不清长什么样,只知道瘦得可怜。如今这样莫名就夭折了,说是说风寒,指不定让江家人虐待死的。
小手在盛兮颜的掌心中明显僵硬了一下。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没有再问,牵着骄阳往采岑院走去。
骄阳是江芽还是河芽都无所谓,反正从捡到她那天起,她就是骄阳了,是一道灿烂的阳光,和杂草没有任何关系。
骄阳不想说,不说就是。这不重要。
户籍这种事,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大事,像是盛家这种有人在朝为官的,去打声招呼,重办一个在如今的大荣朝并不难,也就需要花些银子打点,盛兮颜完全可以给骄阳重办个户籍,落在盛家名下。
深秋的寒风呼呼吹来,已近黄昏的天色半明半暗。
盛兮颜牵着骄阳冰冷的小手,向着昔归吩咐道:“一会儿回去后给她烧个暖手炉。”
骄阳亏虚的厉害,身上怎么捂都捂不热乎,尤其是手脚,总是冰冰凉凉的。
“姐姐。”骄阳突然停下了脚步,“对不起……”声音嘶哑而艰涩。
骄阳闭上眼睛,咬了咬牙,鼓足了所有的勇气,一口气把话说完:“江家的那个江芽是我。”
说出来后,骄阳终于轻松了一些。
姐姐对她这么好,她不应该有事还瞒着她。
骄阳其实早就想说了,就是一直说不出口,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江芽,是那株卑贱的谁都能够一脚踩死的野草。
她想当太阳。
想当姐姐的骄阳。
骄阳的眼睛湿漉漉的,呢嚅道:“对不起……”
她低着头,不敢看盛兮颜,生怕盛兮颜会生气。
骄阳还记得那天,江家人从盛府回去的时候,一路上把盛兮颜狠狠地骂了一顿,她觉得盛兮颜肯定不会喜欢江家的人。
会不会也不喜欢自己?
昔归的脸上是掩不住的惊愕,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话来。
不会吧,不会吧!不是说江芽已经夭折了吗,江家今天才刚刚来报的丧啊!
骄阳姑娘是江家的那个江芽?!
那么夭折的那个又是谁?昔归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太够用。
骄阳忐忑地等着,下意识地捏紧了盛兮颜的手。她告诉自己说:就算姐姐要把她赶走,她也会乖乖听话的。
盛兮颜的语气一如往常:“你是偷偷跑走的?”
骄阳点点头,小小声地说道:“那天有人去了江家,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们就全都去了前头,我悄悄地翻了院墙跑的。”
骄阳并不知道那天去江家的是楚元辰和盛兮颜。
她当时被关在柴房里,只隐隐听到前头有吵闹的声音。
来了京城后,他们对她管得更牢了,无论去哪儿都要带着她,一步不离,平时也都是把她锁在柴房里。
骄阳知道,在京城里不会有人跟他们通风报信,她也许有机会可以逃走。
她就悄悄藏了把勺子,每天晚上在柴房后头的墙上挖,白天就用柴火盖着,她运气好,他们一直都没有发现。
她花了好些天,才挖开了几块砖。
然后,她等到了那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从那个挖出来的墙洞爬了出去,又翻过了院墙。
骄阳面色微微发白,她低着头,慢慢地说道:“我逃出来后,也没有地方去,就在京城里到处乱走,肚子饿了就去偷些吃的,晚上就睡在街角。”
夜里风好大,她又饿又冷冻得睡不着,就算是这样,也比在江家好过多了,至少没有人会打她。
她饿得实在不行,就去了廖家医馆,给他们当了一天的小工,想换几个铜钱,结果他们说她活干得不好,想赖账,她就干脆偷了根老参跑了。
“后来我就跳上了姐姐的马车……”
她充满了灰暗的人生中从此出现了一道阳光,她不想再掉到泥沼里头,就拼命地抓住了这道光。
“姐姐,我错了。”骄阳再一次说道。
姐姐对她这么好,她还是骗了她,她一定是个坏小孩。
他们都说她是坏小孩,说她脾气不好,说她长得丑,说她又蠢又笨。
这个世上只有姐姐喜欢她……
她不要姐姐讨厌她!
骄阳的心口抽了抽,眼眶更红了。
盛兮颜含笑地看着她,目光温柔似水:“你错哪儿了?”
骄阳老老实实地说道:“我不该骗姐姐的。”
“不对。”盛兮颜摸摸她的发顶,“还记不记得我教过你什么?人活在这世上,需要明是非,知好歹。当时你还不够了解我,也不能信任我,对你来说,这件事说与不说,关系着进一步生,退一步死,你当然不能说。”
骄阳怔了怔,漂亮的桃花眼中难掩惊讶。
盛兮颜半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所以,你没有做错,你不需要道歉。”
骄阳的小嘴抿了抿,突然呜咽了一声,大哭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哗往下流,哭得停不下来,眼泪糊了一脸。
这与初见时,装模作样的掉眼泪不同,她哭得情真意切。
盛兮颜递了块帕子给她,笑道:“你瞧,别人都在看着你呢,你再这么哭下去,都还以为是我欺负了。”
“……姐姐才不会欺负我。”
骄阳抽泣了两声,用帕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又把手擦得干干净净,这才把手伸出去拉住她的衣袖,然后不好意思地抿嘴笑,又乖又绵软,让人看得心都快要化了。
昔归心里头也不好受。
她从小被卖,可那是因为村子里遭了灾,实在活不下去了,爹娘才会把她卖给人牙子,就想着至少还能吃上一口饭,饿不死。
江家怎么也不至于会穷到这份上吧?好端端的把一个小姑娘作贱成这样。
“骄阳姑娘,江家真不是个东西!”昔归愤愤然地说道。wWW.ΧìǔΜЬ.CǒΜ
骄阳用力点头附合,她就喜欢有人骂江家人。
“江家人好坏!”骄阳跟盛兮颜告状道,“在家里我什么活都要做,他们还要打我骂我,骂我是赔钱货,没人要。”
还有更难听的,她不想污了姐姐的耳朵。
“我在老家时逃过两回,都被他们抓回去了。”骄阳委屈地抽了抽鼻子,说道,“他们打我,很痛,我就不敢逃了……”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打我,我已经很乖了……”
“他们总骂我,明明几个姑母家里也有女儿,他们对她们也很好,就是不喜欢我。”
从小到大,骄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全家人都不喜欢她,小时候她还会委屈的掉眼泪,后来,当她发现撒娇和哭泣都不会让她的日子好过时,她就再也不会哭了。
眼泪从此变成了一种伪装,在挨打的时候,掉上几滴眼泪,他们就会开心,打得就会轻。
盛兮颜带着她往回走,耐心地听着她说话,也不去打断。
有些事闷在心里只会成为一辈子梦魇,唯有说出口,宣泄出来,才会真正的抛开。
昔归听得难受,不由问道:“姑娘。江家到处跟人说骄阳姑娘死了,是什么意思啊?”
盛兮颜若有所思。
江家报了夭折,销了户籍,也就意味着,从此世上再没有江芽这个人。
江家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骄阳跑了,干脆一恼之下就当作她死了?
骄阳也就跑了大半个月,正常的人家不是应该再仔细找找,就算找不着,空挂个户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必多此一举呢。
这是为了弄些奠仪?还是……
昔归自顾自地说道:“他们明明知道骄阳姑娘没有死,就真得恨到要骄阳姑娘当黑户吗。”
没有户籍,在大荣朝连个贱籍都不如,无处安身,就算想当个小工,若遇到主家不好,也会被克扣银钱,肆意欺辱。
“他们这是恨不得骄阳姑娘被人按在泥泞里,狠狠地踩死吧!”
恨?
盛兮颜心念一动。是的,江家这简直就是断了骄阳的生路,正常的父母家人又岂会这么做?
盛兮颜低头去看拉着自己衣袖的骄阳,目光不由落在了她那双眼形极为漂亮的桃花眼上。
骄阳说过,江家人说她的眼睛很丑。
盛兮颜的心怦怦乱跳,越跳越快,有一个念头无可遏制地涌上了心头。
上一世静乐郡主死后,江庭带着楚元逸归宗,改姓为江,皇帝收回了藩地后,又下旨让江元逸继承了镇北王府的所有产业,并改封江元逸为安乐公,世袭不降等,还在江家的老家专门让人为他新造了公爵府。
世人皆称皇帝宽厚。
父子二人就此回了老家,直到惨死在了纪明扬的手里。
从前她并不知纪明扬的为人,如今至少可以看得出来,阿辰和郡主对纪明扬都是格外信任的,纪明扬杀了江庭为郡主报仇还好说,他还杀了楚元逸这镇北王府唯一的血脉。
是因为楚元逸改姓背弃了镇北王府,还是……
她有些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问道:“骄阳,你今年几岁?”
骄阳不明所以,乖乖道:“十二岁。”
十二岁……楚元逸和盛琰同年也是十二岁。
盛兮颜:“……”
她的心中纷乱如麻,这实在太让人难以相信了,偏偏又似乎唯有这样,才能解释江家这些恶心的作为。
盛兮颜有些心不在焉。
她放在袖中的手捏拢成拳,这个念头一旦起了就再也抛不开。
盛兮颜认真得看着骄阳,细细打量她的五官,老实说,除了桃花眼外,她其实一点儿也不似郡主和阿辰。
这些事只是她自己的胡思乱想,压根儿没有任何证据,要是她猜错了,胡乱告诉郡主说不定会惹得她胸痹再犯。
可万一她猜对了呢!
她想去见阿辰了……
回到采岑院后,盛兮颜让骄阳自个儿去玩,骄阳喜欢黏着她,可盛兮颜有正经事要做的时候她一向是很乖的,就乖乖留在堂屋里,和昔归翻花绳玩。
盛兮颜匆匆去了小书房,打算写一张帖子让人送去镇北王府给楚元辰。
清水徐徐倒下砚台,盛兮颜拿着墨条在砚台上打着圈儿,淡淡墨香萦绕在空气中,让她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放下墨条,她执起一支狼毫沾满了墨汁,在一张空白的帖子上,毫不犹豫的挥笔而下。
她的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格外好看,清秀灵动,风姿绰约,不一会儿,就把帖子写完了。
她刚把笔放下,把帖子放到一边去吹干,有一杯热茶从旁递到了她的手上。
“昔归……”
盛兮颜正想吩咐让昔归去趟镇北王府,忽然转念一想,昔归还在外头陪骄阳玩呢。
她下意识地往身边看去,入目的是一双笑眯眯的桃花眼,眼中仿佛还蕴含着灿烂星辰。
盛兮颜怔了几息,嘴角不知不觉弯了起来,瞳孔一下子就亮了,这种安心的感觉,就好像只要有他在,一切就都可以迎刃而解。
“阿辰。”
盛兮颜笑着唤道,声音娇软清澈,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娇气。
明明没有任何甜言蜜语,也就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好似有一根羽毛在楚元辰的心口挠了挠,轻轻地,柔柔地,他贪婪的想要感受更多。
盛兮颜把茶盅随手一放,就站了起来,她眉眼弯弯,顾盼之间洋溢着雀跃:“你怎么来了?”
“我早来了。”楚元辰委屈地说道,“你都没看见我。”仿佛有条尾巴在无精打采的甩着。
他早就来了,跟往前一样,在小书房里等她,等是等到了,就是她心不在焉的就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他。
他就坐在窗台下,眼巴巴地看着她走到了书案后头,开始磨墨写帖子。
他等了老半天,她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他就只能自己走过去了。
原来她是真没看到他?这么一想,实在好心酸。
哎,楚元辰幽幽叹了一声,娘早就说过,他也就这张脸能哄哄媳妇,现在难道是这张脸也不管用了吗?这让他不由陷入沉思。
唔。盛兮颜有些心虚。
她是真没看见他!这么大个楚元辰坐在这里,她居然完全忽略了,明明她重生以来,都很小心的。
是因为她对他不设防吗?
盛兮颜心虚地眼神游移了一下,几乎无法直视他的脸。
她的小心思全都落在了楚元辰的眼中,楚元辰向来是个得寸进尺的,朝她又走近了半步,语气越发的委屈:“我等你很久了,你都没理我。”
两人靠得很近,这近在咫尺的气息仿佛融合在了一起,耳边是楚元辰带着盅惑的声音:“你上次答应过给我做红豆糕的。”
她答应过吗?盛兮颜不记得……话到嘴边变成了一个字:“好!”
楚元辰的胸腔微微震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低笑,心中的愉悦掩都掩不住。
这种愉悦会传染,盛兮颜的嘴角也跟着弯了起来,立刻就变得理直气壮:“我正要去找你呢!”
是的。她正准备去找他呢,所以,他坐了好半天都被忽视的事,是不是可以就这么算了?
楚元辰笑得更加欢跃。
这小丫头,一旦占了一点理,就能跟个猫儿似的,骄傲极了。
楚元辰抬手把她散乱在脸颊上的几根发丝拨到耳后,嘴上问道:“你找我?”
盛兮颜点头道:“我前几天捡到了一个小姑娘。她是江家的……”
楚元辰神情微顿。
他今日会过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盛兮颜把自己猜测的全都说了一遍,掩过了关于上一世的事,其他的毫无保留,最后又道:“……我心里乱极了,不知道该跟谁说,就想去找你。”
盛兮颜说完后,小心翼翼地看向楚元辰,她本以为他肯定会很难轻易接受,然而楚元辰面不改色,只问道:“她在哪儿,能让我见见吗?”
他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震惊或怀疑,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让盛兮颜不禁想到,他是不是也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她的心思在楚元辰的眼中展露无疑,他点头说道:“纪明扬跟我说了。”
纪明扬那天从江家回去后就跟他说了。
他当时先惊后怒,他知道纪明扬是个有分寸,纪明扬会告诉他,至少是有五分把握。
“这件事还不知道是真是假,我暂且没有告我娘。”
“总得先查个明白。”
楚元逸从小是在静乐的膝下长大的,感情非同一般。
若猜测是真的倒也罢了,若只是一个胡思乱想,又何必让她白白伤心一场呢。
静乐有胸痹,上次就因为楚元逸的事发作过一回,若是再发作,恐怕会很危险,楚元辰便打算自己先查清楚了后再告诉她。
盛兮颜恍然大悟。
纪明扬果然是个心思敏锐的,居然在那天就起疑了,难怪他看着骄阳的眼神有些复杂。
“我让纪明扬去了江庭的老家。”这三天里,楚元辰也做了不少事了,“又跟兰嬷嬷打听了一下,我娘当年是早产,相当的凶险。”
他需要问一些当年的事,就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兰嬷嬷。
静乐生楚元逸的时候,兰嬷嬷就在她身边,用兰嬷嬷的话来说,生得极为艰难。
“我长年在北疆,有一年曾经受过一次重伤,几乎要了性命。祖父当时是想瞒着娘的,毕竟京城距离北疆太远,我娘又怀胎八月,就算让她知道也无济于事。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娘竟然就知道了,她向来不是冲动的人,偏偏那次她和江庭直接离京,赶去北疆。许是生怕会被皇上拦下,他们走得特别急,只带了十来个侍卫,和兰嬷嬷与吴嬷嬷。后来娘在路上动了胎气,就早产了。”
楚元辰叹了一口气,把兰嬷嬷的话,如实转述着说道,“当时在路上,有流匪作乱,特别乱,娘的身边就算有王府侍卫,到底也不够安全,只得暂且去了附近的一间寺庙,求人收留,我娘是在寺庙里生下楚元逸的。”
这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兰嬷嬷能够回忆起这么多,着实不容易。
“因为外头有流匪,寺里还躲了不少附近百姓,人来人往地乱成了一团,实在没办法,又请不到大夫,正好寺里有一个来避难的接生婆,就请她帮了忙,好不容易才九死一生把孩子生下,接生婆说是个男孩,脚底上有块红胎记,我娘连看都没看到一眼就晕过去了。”
“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气息极其微弱,像是随时会夭折,江庭打听到方丈擅岐黄,就带上孩子去求方丈救命,兰嬷嬷那会儿正忙着照顾我娘,吴嬷嬷是我娘的乳娘,更懂怎么带孩子,就让吴嬷嬷跟着过去的。”
“我娘一直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当时,孩子已经在她身边了。”
楚元辰顿了顿,嘴角泛起了一抹似笑非笑:“是个男孩,脚底有胎记。”
他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都说完了,又道:“我让纪明扬从江庭老家回来后,直接去那个寺庙里再查。”
楚元辰的声音有些低哑。
那样的兵荒马乱,回过头再去想想,真是有心想要换了孩子,也是办得到的。
然而当时,又怎么可能想得到呢?
盛兮颜暗暗点头,确实,若是有心算计,简直防不胜防。
她忙道:“我去叫骄阳来。”她说着,摇了摇书案旁的铜铃,不多时,昔归在外头敲了敲门,就开门走了进来。
“姑……”
昔归小嘴半张,呆呆地看着小书房里的楚元辰,整个人都惊得傻住了,半天都没发出另一个字。
她掐了掐掌心,疼痛告诉她,她没有看错。
在短暂的失神后,她赶紧关上了小书房的门,生怕被别人发现。心中暗道:未来姑爷做事真不靠谱,要来也不走正门!对了,上次就是他大半夜的把姑娘带走的,还一夜未归!
盛兮颜让她来就没打算瞒着她楚元辰在这里的事,吩咐道:“你去把骄阳叫过来。”
叫骄阳?昔归有些不解,她习惯听盛兮颜的话,应了命后,匆匆去了。
不多时就领着骄阳过来了。
骄阳本来还很高兴的,当一看到小书房里还有个陌生人在,她的小脸一下子就是紧张了起来,眼中充满了戒备和抵触。
她蹬蹬蹬地跑到盛兮颜身边,拉住了她的衣袖,冲着她甜甜一笑:“姐姐。”等到再看向楚元辰的时,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眼底沉沉的,面无表情。
她盯着楚元辰,楚元辰也在打量着她,忽而一笑,愉悦地道:“纪明扬说得对,还真是头小狼崽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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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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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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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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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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