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芝转过身,将自己提前拿出来的盒子放在了手上,然后递给了颜昭昭:“林姑娘,这是我这些年在孟和湖写的一些书册和竹简,里面有记载和孟和湖有关的一些历史和妖怪,你能替我收好,然后转交给无忧城城主吗?”
颜昭昭毫不犹豫地接过:“嗯,没问题。”
“实不相瞒,我虽然看着不大中用,但其实也算是孟和湖鬼界这一片的管理者,”贺芝再次咳嗽了几声,面色愈发苍白,“无忧城城主与我们孟和湖关系很好,他有时会到这里来拜访我,还会帮我处理一些棘手的事务,把这些政事上的东西交给他,我也放心。”
“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好好转交给他的。”
“嗯,”贺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做鬼太久了,这鬼魂的身子也愈发弱了,主要是我没有罪孽,还积攒了些许功德,一般来说只有罪孽深重的厉鬼才拥有长留鬼界的资格的。”
“这就是贺芝姑娘突然病了的缘由?”
“算是吧,而且我又迟迟不肯去投胎,鬼界的那些人已经注意到我,并催促我赶紧去投胎了。”贺芝悲叹,“可我不想,真的不想……我还没有等到他回心转意,没有等到他娶我进门,没有等到他兑现给我的诺言……”
“算了,”贺芝酸涩一笑,“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了。”
“你知道吗,婉清,我以前,也算是一个富庶人家的孩子,”贺芝轻轻地念着,模样温和无比,“有一次,我经过孟和湖边的时候,见这里荷花开的甚好,便下了马车,想去采一朵。”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惩罚我采了这朵荷花,于是我失足跌入了湖底,并死在了那里。”
“我挣扎了很久很久,哭喊了无数次救命,心底还抱有侥幸,希望车夫听见了可以来救一救我,可是直到我身体彻底冷掉,都没有人来。”
“后来我便发誓,如果再有人跌到湖里,我一定会去救他。”
“年煦便是我救的第一个人。”
贺芝的目光似乎变得十分飘渺,远到颜昭昭已经无法想象那段对贺芝而言无比窒息的时光。
“年煦拼命挣扎,大声呼救的样子,像极了当初的我。我当时也是如此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死了,我还没有见到爹娘,没有见到阿哥,没有跟他们好好道别,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死了……”
“他当时是那么想活下去啊,就像我一样,所以,哪怕我知道他是阴阳体,是很可能会把我抓走的除妖人的后代,我也救了他。”
贺芝浅浅地笑了笑,带着些许释然,一瞬之间,仿佛苍老了很多岁。
颜昭昭见贺芝这副模样,心中不禁一痛。
“所以,就算现在的他违背了他儿时的誓言,我也没那么在乎了,”贺芝眉眼悲伤,黑色的可怖印痕似乎在肉眼可见地逐渐蔓延到了完好的另一半脸上,“毕竟,他只是想好好活着,仅此而已。”
“我明白的,他只是想好好地活下去,所以,他没有像我爱他那样爱我,我也是明白的。”
“我爱着的那个年煦,就是如此顽强、执着,为了活下去,拼尽全力地燃烧自己的一切,我爱这样的他。”
“救了这样的他,就好像当初如此想要活下去的我,也继续活下去了一般。”
“但其实,我真的很想阿爹和阿娘啊,”贺芝的眼泪汩汩地流着,表情悲伤而又怀念,“我阿娘还说,等我回家,就给我做我最爱吃的藕饼,只可惜孩儿不孝,已经再也没有缘分做她的孩子,吃她做的饭了……”
颜昭昭忽地抱住伤心痛哭的贺芝,她搂住她,像是母亲一般温和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贺芝无可抑制地抽泣着,后背一颤一颤,像是要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哭出来一般。
太累了,她太累了。
累到再也等不下去。
不想等那个人回首望她的目光。
对不起,年秩叔叔,她要失约了。
她已经没有能力做到一辈子守护年煦了。
她真的真的,已经做到极限了……
颜昭昭担忧地看着贺芝,然后转过头看了沈筝筝一眼,沈筝筝会意,立刻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了贺芝。
贺芝摇了摇头,却拒绝了:“不用了,我怕脏了你的手帕。”
颜昭昭夺过沈筝筝手里的手帕,然后细细地擦去贺芝的眼泪。
“你的眼泪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东西,”颜昭昭眼底温柔缱绻,最后轻轻地蹭了蹭贺芝发红的眼角,“根本不可能会脏。”
贺芝让她将其锁入水玉锁,并沉入孟和湖底,应该是为了永远陪在年煦的身旁吧。
她如此思念自己的亲人,却始终不能魂归故里,执着于陪伴在年煦的身旁。
如果现在的颜昭昭还是曾经的颜昭昭,她只会讥笑着说一句愚蠢至极。
可现在,显然,她已不可能是曾经的她了。
贺芝太长情了,颜昭昭根本就想不到这世上还会有谁能像她一般执着,固守着一个无论如何也等不回转身的人。
“好了,婉清,谢谢你的手帕,”贺芝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虽然面上还带着不可扫除的失落与悲伤,但她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一些,“快开始吧,等你做完这一切,就去找小鱼,他会把你们想要的东西给你们的。”
颜昭昭面露不忍,就这样让她不声不响地离去吗?
为什么年煦还没有来呢?她都那样暗示他说贺芝的事了,他怎么就如此冷心冷情到了如此地步?!
颜昭昭倏忽一滞。
颜昭昭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想到了沈宴离。
沈宴离找了她那么久,她都始终没有出现,那在他眼里,她是不是也像年煦一样冷心冷情到了极点呢?
岁月何其漫长啊。
贺芝要在孟和湖底里等上多久,才能等到那个人呢?
“婉清,该开始了。”沈筝筝见颜昭昭迟迟不动,跟着催促了起来,“她现在的灵魂已经虚弱到了极点,你再不快一点,她就要被强行带回奈何桥去投胎转世了。”m.xiumb.com
“……好。”颜昭昭深吸一口气,拿起水玉锁,最终还是有些不甘地闭上眼,伸出食指和中指,向里面注入大量的灵力进去,然后静声念道:“水玉锁,听我命令。”
霎时,水玉锁发出了幽蓝色的光辉,贺芝望着那光辉,脸上似乎逐渐释然。
“……收——”
“等一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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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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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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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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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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