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殿之时,已是一更天。
玄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摸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你们要不要去吃东西?我听说他们在饭堂备了许多好吃的。”
“不去,本尊要回宫。”
“前段日子怎么不见你回得这么勤?果然有了道侣就是不一样啊。”玄武有些酸溜溜地说,在太一发难之前,挽过白虎的胳膊跑了。
白虎边跑边转头向太一投去抱歉的微笑。
太一懒得跟玄武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弟弟计较,顾自拔步上前。将要隐去身形时,就听后头有人唤他,转头一看,是名女神官。
“陛下,娘娘有请。”
这女神官太一没多少印象,仅能从衣上绣样分辨其来自羲和娘娘宫。
太一不作多想,跟随她离去。
堪堪抵达羲和宫外殿长廊,阵阵茶香氤氲而至。太一脚步不停,入了待客用的大殿。
如他所料,羲和娘娘正在煮茶,见到他来,羲和娘娘柔声道了声坐。
小铜炉上坐着水,咕噜咕噜直响,在沸腾声中,羲和娘娘开了口,“你原本是要回宫陪小光的罢?”
太一默认。
“本座本不想打扰你二人独处,只是事出突然,得尽快告知。”
“发生何事?”
羲和娘娘道,“倒不是什么大事。花神娘娘前日与本座提及,人间有几处草木部落忽现怪病,不少草木生灵皆受感染。”
“症状如何?”
羲和娘娘摇头,“无任何症状。它们都是毫无征兆地枯萎,陷入假寐。神农已前去坐镇,这两日花神娘娘也携几名花主前去探查。”
“既然花神娘娘前日就来找过姐姐,姐姐何以今日才告诉本尊?”太一稍稍皱眉。
“此事蹊跷,不敢让更多人知晓。”
太一接过她递来的茶杯,茶色清透,香气清淡,不失为茶中上品。只不过太一着实没有太多心思品鉴,他仔细琢磨一会儿,说道,“姐姐如何看待?”
“先是虚空世界兽潮异常,再是草木得病。太一,你当真觉着这只是巧合吗?”
“当然不是。”
羲和娘娘警惕看来,就见太一冷笑道,“用这等卑劣又曲折迂回的手法,天地之间能找出第二人?”
“你的意思是……”
“不过,他动草木做什么?”
草木一族是所有种族里力量最弱,效用最低的,虽说能用来炼制丹药,可也只是那些稀有药草才有高等地位。至于其他草木,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寻常东西,没多大竞争力。
太一跟罗睺斗了那些年,对他的喜好还是有几分了解,就他那慕强的性子,是绝对不会看上草木一族。
裹挟着困惑,太一饮完一杯茶,又吃了一块糕饼,起身告辞。
将出门时,羲和娘娘想到什么,问道,“小光真是神龙血脉?”
“是的。”
太一这三天除了日以继夜地在对方身上耕耘外,还抽空检查了敖光的丹田,丹田中的灵力气息与青龙他们大同小异。
“若有进一步的消息,还望太一能及时转达。”
羲和娘娘目光恳切,倒是令太一下不了决心拒绝。站在原地思考须臾,太一最终还是选择答应。
*
敖光这日睡得太多,晚上异常精神,连着读了大半本书,支着脸冲上头的绘画发呆。
书是他从太一书房里拿来的,书封生得花花绿绿,上头还有精致的人像,就是书名有点奇怪,叫什么《霸道徒弟爱上我》。
故事一开始敖光就没看懂,说的是一个人从异世界掉落到这里,依靠异世界带来的东西在这儿建立部落,成了部落里的领袖。后来的某一天,他见到了一个英俊的少年,对之一见倾心,就收了那个少年为徒,少年资质很好,没几年就出师,还与师父结为道侣。
要不是因为这个师父是被进进出出的那个,敖光还真以为这故事写的是太一与他。不过他们两个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太像是异世界的人呐?
“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话和凑近的脸惊了敖光一跳,身子朝后一翻就要摔倒,好在太一眼疾手快及时接住。
敖光靠在令他安心的怀抱里,用力吐出口气,扁着嘴埋怨道,“帝君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吓死我了。”
“本尊走路向来无声。平日里你思考事情的时候,本尊不也是这般同你搭话的么?”正因为每回敖光的表现都很可爱,太一才会习惯性地道出问话。
“今天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太一捡起地上的书,带几分嫌弃地问,“这东西你从哪儿拿来的?”
敖光正垂头顺气,没注意到他的神情,伸手拉他坐下,献宝似的地回答,“是我从帝君书房里淘来的。我找到的时候,上头落了好多灰,我拿帕子擦了好久才擦干净的。”
书是很早以前大师祖死乞白赖塞到他手里的,可以说听过鸿钧老祖讲道的上神人手一份。玄武是少数有两本的,一本拿来垫桌脚,一本拿来盖面用。
太一当初不喜这等只记录情情爱爱的东西,从三十三重天回来之后随手丢弃,没想到是丢到九灵泉这儿来了。
见敖光一副兴冲冲的样子,太一忍不住问道,“好看吗?”
“前面看不懂,就当打发时间,不过后面还挺有意思。”
主要是他看到书里的师尊跟他一样,也是整日被自己的道侣压着亲亲抱抱,莫名产生了几分共鸣。
太一没好气地扫了那对他来说不堪入目的封面,“要真看不懂,不必强迫自己看下去。”
“帝君,异世界在哪儿?您去过吗?”
“没有。”
敖光垮下脸,“连您都没去过的地方,那他怎么写得出来?我瞅瞅,安?安是谁?是天上哪个文官吗?怎么能这样胡言乱语?”
话音未落,就听外头响起一道惊雷。霎时,屋内陷入黑暗。
太一后知后觉地松开捂住敖光嘴的手,低声道,“本尊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怎,怎么了吗?”
“没事。”太一轻拍他的肩膀,“大抵是结界出了点差错,本尊稍加修复即是。”
然而事实上,雷是从老祖那儿劈来的,十之五六是老祖的手笔,理由应当就是敖光刚才那句话。
老祖鲜少主动攻击人,但只要有人说大师祖半点不是,他一定会落雷警示。
“太一臭小孩。”
太一怔愣,“你说什么?”
敖光抬头,赤瞳里写满无辜,“我看到的。”
“你还看到什么?”
“有个坑,那字就写在坑上。帝君,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是不认识我了么?”
太一道,“你的眼睛可以夜视?”
“一开始只是朦朦胧胧,出关之后就看得一清二楚了。我那时候问过女娲娘娘,娘娘说这是我度过发|情|期之后觉醒的力量。只是我还不会运用自如,要是学会了,这样我在夜晚上的时候就不容易见到脏东西。”
“殿内有脏东西?”xǐυmь.℃òm
敖光忙摇头,“那没有,帝君所在的地方都干净得紧。但我就是怕以后会在别处见到蛇虫鼠蚁,尤其是蛇鼠,那多膈应人。”
“本尊明日会替你问问青龙,看是否有合适的修炼方法。”
“好!”
敖光扑上前,给了太一一个大大的拥抱,还送上一个十分响亮的亲吻。太一好笑地摇头,眼底难掩宠溺。
“今晚还要做快乐的事吗?”
“你还想?”太一纳闷。
白日的时候不是哭喊着说不要了吗?怎么又忽然来兴致了?
“其实不太想,但是我睡不着,想找到事情干。”
“然后你就提议本尊来干你?”
“帝君你说话好粗俗。”敖光皱了皱鼻子,“不过为什么那个落雷的人会说你是臭小孩?帝君身上明明一点都不臭,香得很。”
太一冷哼,“谁知道。”
敖光坐了一会儿,实在按捺不住躁动,拉着太一一道出门去观赏那个雷坑。他左瞧右看,最后得出个结论——
“帝君,这人的字没有你写的好看。”
太一当即抱人逃离,可他预想的雷并未落下。敖光疑惑地回抱,问他是不是想看月亮。
“嗯,本尊许久没与你一道赏月。”太一忙不迭回道。
陪敖光在屋顶上坐好,太一有些侥幸地想,大师祖上了年纪之后居然开始学会爱护后辈了,真不是幸运还是不幸。
腹诽刚结束,一道雷不偏不倚地打在太一边上的空位,击落一排瓦片。
“……”
敖光全然不知发生什么,愣愣道,“九重天不是从来不下雨的吗?怎么连打两道雷了?”
太一同样不明所以,认真思考小半刻,凑过去在敖光耳边说了几句话。
敖光边听,眼睛边放大,最后无比震惊地说,“帝君,这样会不会有点过分?”
“过去我们时常这么玩闹,不碍事。要真出事,也该是本尊的错。”
敖光再三确认,得到的都是相同回答。于是,他鼓足勇气,高声道:“安轻夏是笨蛋!”
声音落下没多久,如太一预料的那样,雷还是落到了他左侧,而骂人的敖光毫发无伤。
“本尊知道他偏心,没想到竟能偏心至此。”
敖光转头瞧他,伸手摸他的头发,“帝君不生气。话说,安轻夏是谁?这名字真好听。诶?下雪了?”
太一抬眼,果真有小雪。
“帝君,谢谢你。”敖光笑得弯眼,抬手抱住太一。
原来帝君还记得他喜欢看雪。
享受敖光亲近贴脸的太一心中却是开始跳起脚,怎么又来了个跟他抢活的?
*
鲲鹏打了个哈欠,随手拿来个烤米饼,“大师祖,您这样肆意玩弄老祖的法器,真不怕他出关之后同您置气?”
“置气?”安轻夏冷哼,“小祖宗要是敢跟我置气,我就不让他进房。”
“是我失算。”鲲鹏抱拳,“不过,要是连大师祖您也这样偏袒小光,太一当真会气炸罢?”
安轻夏放下手中法器,也摸走个饼,坐到鲲鹏对面咬下一大口,痞里痞气地说,“这算什么?要是他日后见到庚辰,那才是要吃苦头。天底下哪个当母亲的不疼爱孩子?你说是不是?”
“庚辰没死?”
安轻夏惊觉说漏了嘴,忙给自己找补。但鲲鹏精明得很,不像玄武那样会被递到眼皮底下的两块米饼转移注意力。
架不住鲲鹏锲而不舍的追问,安轻夏压低声音,“以后要是有人问起,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大师祖放心,我鲲鹏不是那等会轻易出卖亲友之人。”
安轻夏点头,“我相信你的人品。唔,怎么说呢,庚辰的确还活着。”
鲲鹏双眼一下亮了起来,手中的米饼顿时就他掐成了两半。
“可据说离死不远了。”
“您这话什么意思?”
“具体的或许还得等小光见到她之后才有分晓罢。”说完,安轻夏又咬进一口米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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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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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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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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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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