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轩转过头,向他看去,却未有任何的动作。三魂七魄已聚齐,一幅幅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他静静地、静静地回望这些画面,半晌后,一双手掌已紧握成拳。只是在那一刻,一张黄符暗地里向他面部飞奔而来,原来是楚道士打算趁他尚未清醒,欲先发制人。可惜那黄符汹汹的来势在陈昊轩的一瞥之下竟像落叶般缓缓飘下。楚道士心头骇然,赶忙侧步向前,弯曲着身子,从口袋中拿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晶石,一咬牙,直指陈昊轩的眉心抛去,这一抛可说是用了他吃奶的力气。晶石速度太快,陈昊轩难以躲过,硬生生地被它击中,身子不由地向后飞去,重重地落在地上。
“昊轩!”郭保定惊叫道,只是他虽目视着陈昊轩,身子却向楚道士扑去,只一瞬,便将楚道士牢牢抱住。楚道士正欲出下招,却被他给缠住,心中恼怒异常,一个肘击打在郭保定的腰上,郭保定吃痛,不由张开了手,兀自撑着痛处,向后倾倒。楚道士“哼”了一声,继续操控那晶石,只见那晶石陡然变状,由一个变成两个,又由两个变成四个,最后化作八个将陈昊轩给团团围住。一直在暗处的保安此刻见状,早就躲到一边,只是他从未见过这些东西,一时两腿发抖,竟忘了逃跑。
陈昊轩环视了周围的八个晶石,一股怒气油然而生,他也不顾晶石对他的攻击,直直地向着楚道士奔去,他此时被躯体束缚,移动的速度比之昊丘山时却是大大下降。楚道士见他仍是一副无畏无惧的样子,想起之前在昊丘山的一幕,陡然产生一股惧意,只是此刻,他已知,自己若不能将对方降服,自己怕是难保了。思念至此,他奋然一跃,竟是从地面跳到单元前的一棵柳树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昊轩,口中的口诀念得是更快了。那些晶石阻挡着陈昊轩,时而打向他的后椎,时而扑向他的天灵,一时之间竟让他不能上前。
陈昊轩愤怒地嚎叫着,只一刻,他的双眼已然变样,一只变为橙色,一只变为绿色,赫然就是白影状态时的模样。那些晶石的凌厉气势顿地变得无比微弱,扑腾了片刻后便由八个变成一个,落入一旁的枯叶堆中。楚道士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正待继续施法操控那晶石,却发现陈昊轩已然将那晶石拾起,右掌一握,那晶石“咯哒”一声碎裂开来,化作阵阵粉末飘散在空中。楚道士陡然喷出一口鲜血,那晶石跟他有血媒之契,此时被毁,自是伤他道行无数。楚道士喘着粗气,血红的双眼忿忿地盯着陈昊轩。陈昊轩此时也不去理会他,径自向郭保定走去。他搀起郭保定,眼神中夹杂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哀伤,似是久别重逢,又似是故人情深。
郭保定深深地看着他,他虽是小道童模样,但在郭保定的心中,他仍是当年喊他“大哥哥”的那小子。
“昊轩,你回来了!”
陈昊轩凝望着他,然后点了点头。郭保定虽受伤,但面露微笑,说道:“这么些年,可苦了你了。”突然,他睁大双眼,喊道:“昊轩,小心身后!”只见一个沙包大小的火球正冲向陈昊轩,陈昊轩忙一把推开郭保定,只是这一推却耽误了他自己的躲避时间,那火球重重地打在他的左胸。陈昊轩顿感天昏地暗,他虽以“灵”态寄居在小道童身上,但心脏处的疼痛仍通过神经传递到他的魂魄上,这一刹那,他才体会到那久违的痛楚感。他不禁惊疑,这楚道士何时有这等手段。
那边厢,楚道士哈哈大笑道:“陈昊轩,今日,你终归还是要被我收服。”原来楚道士自思,以现下两者的本事,自己怕是会重蹈昊丘山的覆辙,当下一狠心,将怀中深藏的那粒黑色药丸吞了下去。楚道士与陈昊轩本无大仇,一来陈昊轩当日在昊丘山上的行迹给他心里留下了莫大的阴影,自以为此物必会伤害己身性命;二来自己的徒弟仍在他的操控下,不把他给收服,这徒弟怕是也有性命之忧,心下一计较,也不管那可怕的副作用了,只是他虽无奈,但心下很是不平,将所有的罪责都怪到陈昊轩身上。楚道士大喝一声,身上的西装竟无风自动,全身似有无穷无竭的力量,他双掌摊开,一把推向陈昊轩,两条火龙竟无须口诀,从他袖里穿出,直袭陈昊轩面部而来。
陈昊轩直直地看着那火龙,这火龙身带紫气,气势远比昊丘山上所见来得凶猛。他也不迟疑,一个飞步离开所在地,躲过了火龙的攻击,只是那火龙并未就此停住,一个回身仍向他逼来。陈昊轩往东,它们便往东,往西,它们便往西。死死缠着陈昊轩,步步向他逼近。陈昊轩对道法之道自然是完全不懂,此时完全凭借本能在硬抗这火龙之势。所过之处,无不青烟缭绕。陈昊轩被这火龙困得无比烦闷,也不愿躲避,伸手向那火龙抓去,只是他手刚一触碰,便似如火焚烧一般,那疼痛瞬时传遍周身。陈昊轩痛苦地嚎叫着,楚道士见他如此,心下竟产生一股怜悯之意,只是这怜悯却不是为了陈昊轩,而是自己的徒弟,虽说小道童此时是身不由己,但毕竟是他的肉体在与己战斗,万不可伤了徒弟。他心头一思,将那火龙一收,脱离了陈昊轩。少了这灼热的痛楚,陈昊轩大大地呼了口气,他立在原地,也不急着进攻,而是冷冷地看着楚道士。
楚道士察觉到他目光中的冷意,皱了皱眉,说道:“陈昊轩,我跟你无怨无仇,只是我为人,你非人,却是无可避免的要一战。你若端的还有一丝善意,便从这孩童身上出来,我们再来一斗便是。”陈昊轩冷冷一笑,说道:“善意?与我何干?我便不出来,你待如何?”
楚道士闻言,大怒:“你当真以为我没有手段将你逼出来?”陈昊轩冷哼了一声,展开姿势,似要继续出手。楚道士心下愤恨无比,这恶灵果然是无心之物,只是我却无可奈何,要将他逼出,需得黑狗血与樟木屑,来得匆忙,随身却无携带。若非他甘愿出来,我当真是逼不得他。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各自摆正姿势,却不出手。眼看药丸的效用只剩一刻钟,楚道士自是焦躁不安。他不由向一旁瞥了瞥,见郭保定待在一边,正忧心忡忡地看着陈昊轩,心下一计较,不禁一喜,手中也跟着摆弄起来,霎那,一圈圈光环从天而降,直指陈昊轩。陈昊轩早有防范,一个箭步便躲了开来,只是这光圈并没追着过去,而是一转,套住了郭保定。陈昊轩暗道一声“不妙”,便欲过去扑救。可他终究是迟了一步,那光圈紧紧裹着郭保定,向空中飘去。陈昊轩以肉体的姿态,竟是不能腾空,他无可奈何地看着半空中的郭保定。
“陈昊轩,出与不出,自是由你,但这郭村长的命,却是由不得你了。”说着,楚道士“嘿嘿”地笑了起来。
陈昊轩尚未开口,郭保定先骂了起来:“你算是什么道士,用这种卑鄙手段。”
楚道士冷冷道:“村长,你包庇这恶灵,却倒是君子得很呢!”
郭保定为之气结,喝道:“你说他是恶灵,却是怎个‘恶’法,他未曾伤人性命,又无害人之心,比之你来,却是光明磊落得多。”
楚道士悠悠道:“他生时为人,死后化灵,却在此缠绕不去,惊扰活人,就以此罪论,我将他除去,乃替天行道之举。你说他光明磊落,怎么,躲在无辜人躯体,不敢出来,也配谈光明磊落?”
郭保定一时语塞,半晌言道:“不劳你多事,我自去找高人将他渡去,不用留人间受罪。”楚道士冷哼了一声,说道:“高人,怕是也是你的搪塞之辞吧。更何况,他在人间犯的这些事,难道不交代一声便自去了?世上怎能有如此便宜之事。”楚道士自是知道郭保定背后必有高人,不然单是那两件法宝,怕是他是连听都没听过吧,只是事已至此,也不管后续如何了,除去陈昊轩已是当下头等大事。
“陈昊轩,怎么样,这个买卖,你做也不做?”楚道士紧紧地盯着陈昊轩,其实他心里也是紧张万分,药效所剩时间不多,如若陈昊轩不从,他也只能强行逼迫他出来,只是这样,自己徒弟倒是要受不少苦了。他暗提法力,只在陈昊轩拒绝后便出手。
陈昊轩看了看郭保定,小时候与他一起嬉笑疯闹的画面不由闪现。他自小孤僻,很少与人相处,这自是与他所处的环境有关,在家里,母亲与姐姐很少给他好眼色看,父亲为了生计也是忙里忙外,只有这个“大哥哥”偶尔闲下来陪他玩。在这种环境下,他自然而然把郭保定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今日再次相见,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有人记挂着自己,甚至不惜性命来相助自己,心下实是十分感动。他这一生,珍视之人不多,但毋庸置疑,郭保定是其中之一。当下,他笑了笑,说道:“郭大哥,真真地谢谢你。你还在世为人,我却。。。你需得好好活着,我却是无所谓了。”说完,他看了看楚道士,随后双手握拳。楚道士初时还道他想奋力一击,后来看到他双眉紧皱,心下一然,不由嘴角一笑。
陈昊轩三魂七魄已俱全,此时正使劲地冲击着,除了本身所需脱离之力,还要冲破老柳在他身上所施加的禁锢封印。在一阵横冲直撞后,封印已然破碎,只见一声怒喝,小道童的身子萎靡下来,倒在地上。一团白影自下而上,浮现在空中,那白影自是陈昊轩,只是比之昊丘山,他显得更加厚实,脸上的一线一理都清晰可见,一双凤目正炯炯有神地注视着楚道士。自始至终躲在一边的保安见到此幕,竟害怕得昏死过去。
“可以放人了吧?”
楚道士眯起双眼道:“自然。”说着,右手一提,那光圈散了开去,郭保定的身子从空中坠了下去。陈昊轩一惊,暗骂了一声,便向郭保定飞去。没有了诸多禁制,陈昊轩只一瞬便到郭保定身边,将其接住。那边,楚道士已然结好了手印,暗道:陈昊轩,看你还不死。一条巨大无比的火龙从楚道士身上飞起,那万丈光芒竟将这黑夜照得通明,得亏此处人烟稀少,不然势必要引起一场骚动。m.χIùmЬ.CǒM
陈昊轩将郭保定往一边一推,随即,傲然冲向那火龙。郭保定提着颗心,看着他。那火龙似有万钧之势,一把吞没了陈昊轩,好一会未见他出来。楚道士放肆地笑了起来,说道:“哈哈,陈昊轩,你自无所畏惧,但这条火龙乃我毕生道行所化,加之‘兰醅丸’的相助,别说你一个小小的死灵,就是地府的主宰被吞没,魂魄也会被焚烧殆尽。”
郭保定大声呼叫着:“昊轩,昊轩!”却没了回应。
结束了吗?这样也许不错!困在火龙中的陈昊轩感受着从四周侵袭而来的焚烧痛楚,原来,脱离了肉体,灵魂也会痛。只是在这一刻,他最痛的不是这灼热的温度,而是来自灵魂最深处的痛感,感觉就像来自十八年前的那一跃,他失去了他自己,现在又要再一次失去了吗?
没有了生机,没有了牵挂!
似是生无所恋。
四周火焰缠绕,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一双眼睛怔怔地闪着,漫天的火炎,他却无心去理睬,只是眼前的那些人,那些事。他渐渐地记起,不愿记起,却在此刻意外得清晰。似是毫无理由,却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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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看去只有七、八岁的孩子正静静地坐在门边,眼角怔怔地落着泪,身上竟带着丝丝伤痕。
“昊轩,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一个短发青年走到他身边问道。
陈昊轩看着眼前人,抹了抹泪水,开口道:“我。。。我。。。”
“怎么,又被妈妈骂了?”短发青年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
陈昊轩点了点头,说道:“我把妈妈给我的新衣服给弄破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胳膊处的衣服破口。短发青年看了看陈昊轩的衣服,不由一阵心酸,这哪是新衣服,明明是别人家孩子穿旧的衣服,随便碰碰,就会破。他顿时愁绪万千,说道:“没事的,就破了这么点,到时补补就好了。”说着,他坐到了陈昊轩的身边,伸手挽着他。
“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我们昊轩可是男子汉哦!”
“嗯,保定哥哥!我听你的话。”说完,陈昊轩使劲地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这才乖。”
“保定哥哥,你来找我爸爸的吗?”
“嗯,我今天来,是向他告别的。”
“告别,你要去哪?”
“在村里赚不了几个钱,我准备去外头闯闯,挣点钱回来。”
陈昊轩怔怔地看着郭保定,脸上满是不舍之情。郭保定见他这样,扣了下他的鼻子,笑道:“你保定哥哥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答应你,很快就回来,到时我买好多新衣服给你,好不好?”陈昊轩点了点头,伸出小拇指说道:“那你要赶紧回来,说好的哦!”
“嗯,说好的。”郭保定也伸出了小拇指,与他拉了拉勾。只是他不知,这一去,再回来就是天人永隔了。
许多承诺,本也就是一时童言戏话,往往时过境迁,难以永恒。
火龙中的陈昊轩向外看了看,虽然被漫天火焰遮挡,但他分明看到了火焰外那人那双焦急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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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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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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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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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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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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