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等下面那一群老顽固们都嚷嚷不过了,这才出来补上了最后一刀:“今日之战,我们可以避。但若洛桑攻破,诸位长老可能寻到办法,在西蛮破城之日保住蜀山不遭荼毒?”
这下,全场都寂静了。
桑榆继续追问道:“我前些日子在闭关时,忽然间就参悟了我蜀山一蹶不振的原因,诸位可知是什么吗?”
没有人吭声,连急性子的柳长老都安静了。
“就是闭目塞听。”桑榆的语气是难得的严肃,“我们蜀山,为什么之前能够成为修仙一派中的蔚然大宗?那是因为我们有千百年来博闻强识的积累和沉淀。可是这千百年里,我们自问可曾再积累到什么?”
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没有。我们每天想的就是怎样培养出更优秀的接任者,日复一日重复过去的老程式。”桑榆叹息道,“我们自认为还在高处,可事实上,我们已经落后了。”
“蜀山不是隐蔽的桃源,我们更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仙,我们是没有办法做到完全与世隔绝的。外界的战争,我们是回避不了的。”
柳长老是个耿直人,他一被桑榆说通,就立刻点头道:“不错,掌门师兄这说的,不就是蜀山多年以来的怪象吗?各门各派关起门来钩心斗角,这确实是固步自封了!”
楚长老不仅点头,更是向天璇道:“璇长老,这么多年我们对待捉妖门的态度很是恶劣,我楚某人在此,向你们捉妖门道歉。”
天璇回礼道:“楚长老客气,我捉妖门小门小派,本就稍欠火候。只是,这样的情况却是万万不能再出现在洛桑身上了。”
“说的不错!”柳长老将身后剑仙门的精锐弟子叫过来道,“今日,我剑仙门第一个加入这场战斗,你们都是我剑仙门最优秀的弟子,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
楚长老、连长老,还有一些方才反对参与洛桑之战的一些长老们都纷纷表态,毕竟,桑榆那么一说,这场战争就不只是关乎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
青丘众人都是后来的,因此叶泠并没有见过慕寒卿左手执符,右手握朱砂,在妖兽中大杀四方的凶恶模样。她自觉的根据第一直觉将慕寒卿定义成了一个文文弱弱的穷酸书生。
所以,她面对横刀夺爱的慕寒卿,毫不客气地插起细腰开炮道:“我哪有偷啊,你看,它都烤熟了,我只是帮你拿下来,不然焦了多可惜啊!”
慕寒卿一脸嫌弃地看着这个吃货狐狸。看看,明明都是青丘的狐狸,沧雪就显得那么大气磅礴,这小丫头就显得不学无术……他一边没眼看的样子,一边又口是心非地将剩下的鸡塞到了她的手里。
叶泠巴巴看着烤鸡回到了手里,也就不管别的,只顾埋头和烤鸡厮杀了。
叶言转过脸去,一脸牙疼的表情对慕寒卿道:“舍妹无知,见笑了。”
沧雪干脆理都不理,回到正事:“混沌这次铩羽而归,西蛮也是元气大伤,我觉得他们短时间里是不会再搞什么幺蛾子了。宋侯爷,我还有事,需要回去见见晴薰公主,这里就暂时先交给你们了。”
叶泠一边咬着鸡腿,一边口齿不清道:“姐你这才来多久就要走啊,那我跟你一起……”
叶泠话还没说完,沧雪就将她的心思掐死在了喉咙里:“跟我干嘛?我又不是偷溜出去玩儿。我一人回京城,路上谁有这个工夫来照顾你?”
她粗暴地揉了揉叶泠的头发,按住这坐不住要反抗的师妹:“你乖乖地跟着你哥,好好学着点,别整天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
叶言就更加粗鲁了,直接将叶泠一把揪过来,怒其不争道:“玩玩玩,一天到晚不干正事!”
叶泠被哥姐前后夹击,简直欲哭无泪,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倒是慕寒卿看不过去了,偷偷地挪到叶泠的身后,悄悄地递了一块手绢过去。叶泠委委屈屈地接过手绢,在脸上胡乱摸了两把,打算偷偷还给慕寒卿,慕寒卿还没有碰到手绢,叶泠的手又缩了回来,吸了两下鼻子小声道:“谢,谢……我回头洗干净了再给你……”
慕寒卿看着这爱哭鼻子的小丫头,忽然觉得她还挺可爱的。
沧雪吃过饭后,便告别众人赶回京城。混沌这次大举进攻洛桑失败,必然不会再有什么兴师动众的大动作,接下来肯定就要在阴招上想心思了。她此番回去,也是防着晴薰被他们再盯上。
她一路从蓟州赶往京城,大致需要两天的时间,天色已晚,她就暂时先歇脚在蓟州和京城之间的濠州城内。
濠州城地处中部,风土人情的包容性极大,沧雪不缺银子,落脚的客栈是濠州城上好的“望舒客栈”,她行事隐蔽,晚上就在濠州城随处溜达了一圈。
这日,是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据说是人间的一个节日,叫做中秋,那是人间团圆的日子。
沧雪在望舒客栈要了一坛酒,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然后一个转身就飞上了望舒客栈的屋顶。在这屋顶上,沧雪能够看到最圆最亮的月亮,吹拂着清风,她似乎能穿越万水千山,想起那些散落天涯,还不知身在何方人。
她最先想起的,居然是她远在青丘的爹。
这就很迷惑了,沧雪还以为自己这么快就喝多了。但事实就是这样,她现在似乎一离开青丘,就会开始无端的想念。沧雪和她爹向来是水火不容,脸不是脸嘴不是嘴的时候多了去了,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多少也明白了,她爹到底也都是为了她好,沧雪也不是没有良心的人。
今日在这个全家团聚的日子里,她想到她爹,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沧雪在濠州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除了想到她爹,第二个也就是江衍了。
她是个慢热的人,平日里和江衍嘻嘻哈哈,都不以为意。可一朝分别,那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感情便如同那暗涌的泉水,一点一点的沁入心田。
她记得第一次见江衍时,江衍那坏坏的笑容,以及他那句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诗句。
夜静星河出,耿耿辰与参。
这首诗,沧雪在梦境中也听墨玉吟诵过。
在他一扇杀向罗睺的时候。
在那场梦之后,不学无术的沧雪还专门去研究了这句诗。
这首诗出自唐代诗人顾况的《游子吟》。诗句的大意是,寂静的夜晚,星河满天,就像黎明时那般明亮。在这宁静的夜晚,我一人看着满天的星河,思念着远方的故乡,情意甚浓。
他自己,应该是知道这句诗是什么意思的。
看似随意吟出的句子,个中滋味,怕是只有当事人可以体会。
以沧雪的文学修养,大概也就只能想到一句“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头顶同一只月亮,也不知他在哪里,他是否也在思念着谁。
沧雪一口烈酒下肚,便有了几分醉意,她有些飘忽地站起身来,脚步有些不稳,身后却忽然悄无声息地射来了几只小巧的暗箭!
那箭上灵力充沛,显然是暗中躲藏的妖盯上了她。
沧雪先前才受的伤还没有痊愈,这次和混沌动手又消耗了大量灵力,在酒精的作用下,竟然都没有察觉到身后疾驰而来的暗箭!
“叮!”一声清脆的金属相碰的声音,一只精致的簪子力道巧妙地将那几只暗箭全部挡开,暗箭纷纷错开了方向,而那只凭空出现的簪子竟然还准确无误地直直插入了沧雪的发髻里。
沧雪:“……”
她一转身,就看见了那几支散落在地上的暗箭,望舒客栈下有一个匆忙离开的身影,应该就是方才偷袭的人。
这才不到半天,就已经追上来了吗?
沧雪对这些人的出现并不好奇,毕竟她方才在战场上给了混沌一个大大的没脸,混沌会找妖伺机报复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她摸了摸头发上有些歪斜的簪子,将它取了下来,只看见上面用烧蓝技术做出了一只九尾狐的模样,狐狸有些慵懒地趴着,像极了傲娇的沧雪。
她一个激灵,酒都醒了一半,九幽在手腕上转了个圈,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抽响。
她也没有激动,只是慢悠悠地提起酒坛下了屋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www.xiumb.com
躲在暗处的某人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贴着望舒客栈对面茯苓药堂的墙根偷偷溜走了。
他发誓,他真不是故意跟着她来的,这只是个意外。
沧雪兜兜转转了一圈,不知怎么的,竟然好似跟上了他一样,两人明明是向相反的方向走,居然这样还能碰到一起。好在他事先向茯苓药堂的药师借了一身衣服,又稍微弓腰驼背,帽檐压低,看上去颇像一个行色匆匆、急着去给病人医病的药师。
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沧雪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飞快地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差点没把他的心脏吓出病来。
他连头都不敢回,不知道是不想让她发现,还是怕回头就看到她正在看着自己。
一轮明月照今古,清辉将人间的黑暗荡涤,却唯独照不开两人之间的迷雾。
他们,最终,还是这么错过了吗?
江衍自嘲般笑笑,这不是他自己的选择吗?
为何,这场错过,他还是失望了?
他还是希望,她能够回头的吧!
江衍也从一旁的酒坊中拎了一坛“秋露浓”,这濠州城虽然不如京城大,但依旧是酒香不怕巷子深,这酒,还是极好的。
他走到了灯火阑珊的河岸边。夜色已倾城,火树银花处,有无数人不断错过又相遇着。一壶酒,一轮明月,晚风送来了对岸的花香,波光粼粼的湖水中,一盏盏明亮如星的许愿灯开始了无尽漂泊,放眼望去,仿佛盛开了一朵朵水中花。
“真美啊!”江衍抿一口小酒,悠哉悠哉中却又有几分黯然神伤。他只顾喝酒,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何时已经站立了一个青色的身影。
“怎么美?”那是个轻柔空灵的女声,江衍连头都没有回,只当是个同样孤寂无处安放的女子,整个身子舒适地侧倚着,吊儿郎当地举起那坛“秋露浓”,道:“‘素月分辉,明河共影……’”
他唇角勾起,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而后指着自己的心口,嘲讽般道:“‘表里俱澄澈’。”
“哦,我还以为你会说,”那女子却似不解风情般,生硬地一字一句道:
“夜静星河出,耿耿辰与参。”
他举酒的手一下子顿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回头。
那女子乌发如瀑,发上只有一只烧蓝的发簪作为装饰,眸瞳清冽如冰,又似满天星辰散落,一袭青衣在晚风中飘渺如烟,一手提酒,一手还拿着一只花灯,手腕上还盘着漆黑的长鞭。
当真是……风华万千,绝代无双。
江衍眼中的复杂只是一闪而过,随后就恢复了正常。不知是不是被发现后,就已经放弃抵抗了,他居然还笑着向美人举杯道:“是你啊……一起喝一杯?”
沧雪毫不客气地坐在心虚的某人身边,自顾自地喝起了酒,理都不理某人。
她喝得很猛,有酒从唇边溢出,她也不顾,伸出袖子就要狠狠抹去,袖子就被人拽住了。
“你干嘛?!”她恨恨道。
江衍叹了一口气,将她的手缓缓放下,将自己的袖子,凑到了她的唇边,轻轻地将她唇角的酒渍擦去,像个老妈子一样耐心道:“慢点喝……有什么气,也别拿酒来发泄啊……”
沧雪看着他的袖子在她的唇边一下一下地擦拭着,眼中渐渐升腾起一层淡淡的迷雾。
那迷雾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凝成一滴泪珠,就那么直直地,从她的眼角滚落下来,滴落在江衍的手上。
江衍感受到那颗泪珠落在手上的温度和重量,心中一阵悸动,竟是无比地心疼。
打认识沧雪开始,他就没有看见她流过泪。
被唐晴川逼入绝境时,她没有哭。
被赤狐重伤时,她没有哭。
江衍的手微微颤抖着,将那颗泪珠拭去,手指滑过她的肌肤,安慰道:“怎么还哭了?你这样,我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姑娘却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眼泪止不住般坠落,口中却还是那么倔强:“你不是会跑吗?跑啊!你知不知道我醒来后有多担心你吗?江衍你这个混账!”
闲吟秋景外,万事觉悠悠。此夜若无月,一年虚过秋。
他知道,他这一次,再也躲不掉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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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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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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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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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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