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川的眉头皱得死紧,仆人从来没有看到过三少爷如此生气,有几分大少爷的气势,连忙说道“不知道,管家问了尚少帅,他旁边的副官说不是,点名指姓要三少爷出面谈话......”
见沈老爷子和沈三少爷两人的脸色越来越沉,黑得都快要滴出墨水,仆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末了了嘀咕一句,说道,“...那尚少帅骑着一匹挂红花的黑马,瞧着就像是来抢亲的。”
旁厅的氛围和大厅的氛围,一个安静到可以听闻掉落一根针,一个宾客如云聊得热火朝天。
沈珍菲下楼绕了一圈,穿过垂挂的厚呢门帘,前脚刚跨进旁厅就察觉到沈父和她三哥的氛围不对劲。
她见沈父脸色低沉,不敢问他,转而问沈清川,忙问道,“三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外面来的宾客好像来得不多,要不你跟我出去看看吧。”
沈珍菲以为她的三哥和父亲又犯轴了,惹得沈老爷子不高兴,扯个理由想支开沈清川,帮他救场。
瞧见自家妹妹担忧的目光,沈清川冰冷的脸色微缓,语调放柔,宽慰她说道,“没什么事,有我在呢,我能解决,你先上去陪陪你四姐。”
沈清川哄了沈珍菲几句,才把她哄走。
等沈珍菲走远了,沈老爷子冷冷地哼一声,“你解决?你能解决什么,看看你在外面惹出的祸事,每一个能让我省心的。”
说完,沈老爷子跺了一下龙头木拐棍,朝大门走去,就算自家的儿子再怎么不顺心,他也不能推沈清川独自一人去面对那大煞神,沈老爷子听闻那尚少帅可是杀人时,眼睛都不颤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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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前。
沈府的大铁门距离客厅还是有一段距离的,穿过长长的车道,两旁种植的草坪早已枯黄,唯独栽下的冬青树的墨绿叶子还点缀着霜雪,让景色不那么凋寂。
尚小楼骑着一匹皮毛黝黑发亮的高大骏马,马头上还挂着一朵大红花,只不过骑在马身的人,身姿挺拔如青松,身形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气势却碾压他周围一众手持木仓杆子的兵。
穿着暗绿军装,黑皮腰带紧扣腰身,精制黑皮皮靴也擦的发亮,披着一件同色的披风,披风的一角在寒风中向后飞扬,猎猎作响。
尚小楼头发向后梳,梳了个大背头,扣着一顶墨绿军帽,毫不顾忌地露出他那张精致又阴郁的脸,两眸看人瞧不见生气,黑沉沉的,眼神有种风雨欲来黑云压境城欲催的阴翳感,唇格外猩红似野/兽饮血后不经意沾上的。
“少帅,沈少爷会不会不出来,要不我派人闯进去?”站在寒风中都等了半个小时,副官冷得只呵气暖手,反观尚小楼就跟个冰人似的,一点也不受这寒风的影响。
这种铁大门随便朝门锁崩两子弹,就可以开。
“不必,哥哥他会出来的。”尚小楼微微勾起嘴角,有十足的自信和把握,直接硬闯沈府,哥哥是会怪他的,今天是沈四小姐的订婚日子,他相信哥哥是一定会出来见他的。
要是不出来......
尚小楼的眼神又阴了下来,像黑雾在他眼睛里翻涌沸腾,透出要吃人的目光,凶狠得似要撕人,下一秒,他眼眸里的雾像是被寒风驱散,亮得似月光从云层中漏下。
沈清川走在沈老爷子身后,跟在后面就差一步,抬眼就看到尚小楼动作利索地从高大黑马翻身跃下,他目光沉下,抿着嘴唇。
看守大铁门的仆人见沈老爷子来了,彻底松了一口气,像是有了主心骨,按照老爷的指示,打开大门。
沈老爷子知道拦是拦不住的,他走到尚小楼跟前,沉声说道,“尚少帅,今天是来做客的,沈家敞开大门欢迎,若是来找麻烦的,我和渤海城的青帮傅老爷子交好,也还算有几分薄面......”
沈老爷子软硬兼施,搬出傅老爷子这尊大佛,明里按时尚小楼不要轻举妄动。
这打场面的话,自然用不着尚小楼出面,他旁边的副官立马跳出来,笑吟吟,虚情假意地说道,“原来今天是沈四小姐订婚的大喜日子啊,恭喜恭喜。”
话头一转,副官接下来说的话就让沈老爷子气到肝疼,“......那可巧了,今天也是我们少帅的大喜日子。”
“我们少帅今天要成亲,新娘子恰好就跑到你这沈府躲起来了,还望沈老爷子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要个人。”
仆人们是知道尚少帅来过沈府递聘婚的红帖子,纷纷以为副官言下的新娘子是沈四小姐,又看到那群当兵的后面放着一顶红轿子,这明显就是要来抢亲啊。
尚小楼让人拦着大门,不让人出去也让人进去,沈府周围停着好几辆小轿车,宾客们就站在不远处,对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纷纷转头嘀咕,说这是怎么回事,这沈府四小姐和唐家长子的订婚宴会,难不成要变成尚少帅娶亲了。
“要人不行!”沈老爷子几乎要被气昏了头,这传出就说成是沈家一女嫁二父,这传出去像什么话,成何体统。
“不行?”尚小楼哼笑了一声,语调缓和却透着威胁,“沈老爷子,这行不行可不是你说了算。”
沈清川连忙上前一把扶住沈老爷子,朝着尚小楼厉声呵斥,直呼他的姓名,说道,“尚小楼!”
雪又下起来,絮雪白茫茫卷到风里,尚小楼和沈清川对视着,一人目光灼烫,另一人回应的眼神却透着厌恶。
可那又怎么样,哥哥的目光还是落到了他的身上,注视着他,尚小楼就觉得身上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哪怕沈清川恨着他。
沈老爷子一手挥开沈清川,他想起来了,尚少帅如此态度和这孽畜脱不开干系,“你究竟做了什么冒犯尚少帅的事,赶快道个歉。”
沈老爷子知道不能让事态发展下去,想着让沈清川给尚少帅道个歉,让尚少帅绕过今日,毕竟再过一小时唐家人就要来了,等隔日再让沈清川去酒楼请一桌子菜好好赔礼道歉。
“道歉就不用了,我今日来只是来要个人,既然沈老爷子不肯交人,那就只好请沈三少爷跟我走一趟了,毕竟......我和沈三少有些误会,还是需要好好解释。”尚小楼后面一句语调说得极为轻缓,神色自若,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像是前路挖了一布满竹箭的陷阱,竹箭尖端涂满了见血封喉的毒。
沈老爷子犹豫了,他虽然恼怒儿子在外头惹了不该惹的人,但毕竟是自己的种,他心底还是疼沈清川的,自家的儿子在家里骂得严厉些没事,可要是落到外头人的手里断手缺腿,岂不是要心疼死......
沈老爷子有意阻拦,还想说什么好话周旋一番,虽然他扯出傅老爷子的名,但最近听闻他身体不太好,极少见人,眼下巡捕局局长又不愿趟这趟浑水。
沈清川眸光微敛,对上尚小楼那势在必得的视线,知道他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眼前这个穿暗绿军装的年轻人,早已不是他当初捡回来的那个小戏子。
沈清川忍不住在心里自嘲,他何德何能让尚小楼如此倾心,尚小楼已经不同以往,有权有势要什么人不可,偏偏黏上他,他究竟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事才招惹上这煞神,事已至此,沈清川只能先应付尚小楼,暂且答应他的要求。
这是四妹的订婚日子,他不希望任何破坏他妹妹的幸福。
“我跟你走。”沈清川清朗的声音响起,见沈老爷子目光中的担忧,又低声宽慰几句,好让他安心。
“沈老爷子你放心,沈三少爷和我们尚少帅是好朋友,我们绝不会为难他的,必定会好酒好肉伺候。”副官凑近跟前说道。
“请吧,沈三少爷。”副官对沈清川的态度十分恭敬,这让沈老爷子微微放宽心一点。
“沈老爷子,这是我们少帅为贺喜沈四小姐订婚送的礼,还请笑纳,今日多有打搅......”副官说完这句,还朝周围的人大声说道,“......各位也不要误会,我们少帅和沈家的关系极好。”
副官说着,挥了挥手臂,两个兵抬着一笨重的红木箱子,打开木箱子,众人哗然,那满满当当的可是一箱子黄金啊,瞧那成色就知道是足金的。
沈清川冷面走到尚小楼跟前,隔着四五人宽的距离,似乎打算步行离开。
尚小楼目光贪婪地落到沈清川身上,眼底熊熊燃烧的欲/望毫不遮掩,丝毫不顾沈清川冷漠,走到他跟前,说道,“哥哥,外面风雪大,这轿子是特意为你备下的,请吧。”
尚小楼的声音说的极轻,只有他们周围的几人听见,可沈清川却觉得尚小楼的声音像条冰冷的毒蛇爬过他的耳朵,厌恶到无法遮掩。
“不用了,我步行就好。”沈清川语气冷淡地说道。
“哥哥,你该不会想我抱你进轿子吧,这轿子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可不要辜负的我这片心意啊。”
沈清川怔住了一会儿,定定地对上尚小楼的视线,知道他说到做到,是当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横抱进轿子。
沈清川心头像是堵着一口恶气,偏偏还要自个咽下去,攥紧拳头,不愿再给尚小楼一丁点眼神,转身朝着轿子的方向转过去,当他手撩开那绣着并蒂莲的大红帘子,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
“慢着!”随之而来,还有哒哒的马蹄声和纷杂的脚步声。
“尚少帅你要带我的新郎官,去哪里?”那慵慵懒懒的声线像雪粒砸在枯枝上的沙沙声,又似悬空的玉佩在风中磕碰,那声音漫过风雪,穿过寒风,冷冽似寒冰。wWW.ΧìǔΜЬ.CǒΜ
不知何时冒出来一群黑衫大汉,个个彪壮凶神恶煞,抬着一顶精雕繁丽花纹,轿顶檐角飞龙吐秀珠,四角坠着红穗子的轿子,造型华丽的轿子十分大且笨重,八个壮汉才抬得动。
一支骨节修长的手撩开厚重华丽的帘子,众人先是看到了那手似玉石,而后是绣着金凤凤纹的袖子,只见一头戴点缀玛瑙飞翎金凤攀牡丹枝的凤冠美人从轿子里露出一张石破天惊的脸,绸黑长发后披,额前只罩着华丽凤冠,耳鬓两侧垂下金细链子,链子末端还坠着豆粒大小的玛瑙珠子,异常华美。
长长斜飞的眉,贵气十足的狭长凤眸,挺鼻薄唇,嘴角噙笑,脸上的脂粉极少,他本身的肤色就如同霜雪,着高领盘金口的喜服,坎肩绣着数只金丝飞凤游祥云,让人忍不住惊叹好一位冷艳美人。
“泊雅小姐!”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来人正是关泊雅。
“他就是夜皇后关泊雅......”众人低声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原本有人留意到这人的肩宽未免太宽,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原来是他......”
“他刚才说的新郎官莫不是沈三少,这是怎么一回事,今天不是沈四小姐的订婚宴会吗,怎么变成沈三少成亲了?”
“......这沈三少果然是个有艳福的,我早就听说他惯会撩动女子的心,名媛淑女们被他迷的要死。”
“是啊,刚才尚少帅不是说他的未婚妻就是被沈三少迷走,前来要人的吗?现在又来了一个关小姐,这沈三少果然如外界传言那般风流花心,净是沾花惹草,难怪沈老爷子那么气恼,刚才都快气得撅过去了。”
众人纷杂,有的随口说来胡话,有的语气酸得快要冲上天,八卦的还是羡慕的,这些沈清川都无暇顾及,他有些呆呆地望着身着大红金丝刺绣嫁衣的关泊雅。
雪落在两人的头上,耳边嘈杂的声音被风声淹没扯远,沈清川放缓了呼吸,连同视线中的雪飘落的速度也放缓了,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关泊雅身上,像是无可抗拒的重力吸引。
两人的视线纠缠在一起,一人穿裁剪得体的银灰西装,一人穿做工精细贵重的中式嫁衣,雪轻轻地飘落,落在沈清川的手背上,化成水,冰冷冷的,沈清川却像是被烫了一下,心头都是热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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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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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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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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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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